琥珀珠海黏行處雪,棕櫚帚掃臥來雲。
已是隆冬節季,詩經上說,雨雪瀌瀌,見晛曰消。想必便是此番景色吧。
黎之初坐在門前,倚靠着門框,看着院子一片白雪覆蓋。她步步維艱,卻依然做不到小心翼翼。
想到此時,她不由得害怕起來,她是真的不適合在這裡,她突然心裡萌出這樣的想法,想逃。對,她想逃離這裡。
黎之初突然站起身子,手緊緊的抓住門檻,指尖更是在門沿上劃出一道道印記。
而在此刻,景仁宮前。
“喂!黎之初住在這裡?”
微生從年亦軒那出來後,揚言不需任何人帶路也會找到景仁宮的。但當她轉了一個時辰後,卻是真真的後悔自己的大意了,看來太過自信的女子在皇宮是行不通的。
幸得年亦軒的口諭,在宮裡,她可以來去自如。
那被微生一把抓住的小宮女嚇得縮了縮脖子,怯生生的言道,“這便是黎貴妃娘娘所居的宮殿。”說着,便指着一旁的大門。
微生錯愕,擡眼目及的正是那“景仁宮”三字的牌匾。
在她失神的瞬間,那小宮女像是見了鬼一般向前跑走了。微生一手指着她的背影,最後無奈的嘟囔一句,“有必要像一隻丟了胡蘿蔔的兔子一樣撒腿就跑嗎?”
繼而,轉身,進了景仁宮。
見一個小宮女正在院子裡掃積雪,微蹙着眉頭,擡眼看向天空,心裡暗罵道,這鬼天氣,那會還只是陰着天,不過是在大師兄那聊了一會,出來後便是雪花紛飛了。幸虧她自小在紫雲山同師兄們習武,不然若是那平常女子,怕是這會子都在閨房裡抱着小暖爐吧。
正在掃雪的煙兒見有一位陌生的女子闖了進來,立即走到她跟前,“你是誰?怎會出現在這裡?你可知這裡是何處?”
微生笑嘻嘻的看着眼前的這個小宮女,不過十四五歲的摸樣,比她還小上幾歲,雖是言辭生硬,但骨子卻透露出一股水靈,讓人一眼看了甚是喜歡,“小妹妹,你一下子問了我三個問題,那我改回答哪一個呢?”
煙兒被微生這樣一問,瞬間紅了臉,對着屋裡喊道,“小葵姐,小葵姐,你快來。”
微生雙手背後,繞着煙兒轉了一圈,嘴裡更是嘖嘖有聲,“小妹妹,瞧你這般可人,可願意跟了我啊?”
這話若是男子說,怕是更讓人羞紅了臉,但是從一個女子口中說出,卻顯得這女子甚是大膽,爲人更是輕浮。
煙兒被微生這樣一逗,又氣又羞,跺着腳,別過頭去,跑進了屋裡。
微生也不急着追過去,她既然知道了黎之初是在這裡的,那她也不需要再着急的去問了,既然你進去找人了,那就讓她出來迎接本姑娘的到來,微生更是在心裡暗喜着。
煙兒進屋後,見小葵正在幫黎之初研磨,而黎之初正在寫東西。
“娘娘,外頭……外頭……”
黎之初聞聲擡頭,小葵一把打斷煙兒的話,“煙兒
,你在這裡也有一段時日了吧?怎麼連話也不知怎麼講了嗎?見到娘娘,也不知行禮了嗎?”
煙兒立刻跪下身子,“煙兒見過娘娘。求娘娘恕罪。”
黎之初放下筆桿,淺笑着,“小葵,煙兒剛來,很多事自然是需要你慢慢來教的。再說了,本宮不是說過麼,這景仁宮,如若沒有旁人,大家就不要再拘禮。煙兒,快起來吧,說說這外頭怎麼了?”
小葵亦是走到煙兒的跟前,“煙兒,還不快謝過娘娘。”
“煙兒謝娘娘。”
小葵將她的身子扶起,“煙兒,不是小葵姐說你,你也知道,這裡是皇宮,我們這些奴婢,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要用心。更不能因爲自己給自己的主子帶來麻煩。懂了麼?”
煙兒垂着眸子,點了點頭。
黎之初淺笑,原來小葵的心思也多了,明白了在這裡,不比外頭。原來,這皇宮,真的是一個改變人性的地方,尤其是女人。無論是,宮女,還是皇上的女人。
微生在院子裡,站了很久,從喜笑顏開到怒氣橫生,她本是想要自己闖進去的,但快走到門前時,還是停下了腳步。
她就是想要她黎之初出來。她微生在大師兄身邊那麼久了,都不曾有她這般的待遇。她氣不過,她黎之初不過是一個外來的。
“喂!裡面的,還有完沒完了?本姑娘還在外頭等着呢!”
黎之初蹙着眉頭,看着煙兒,“煙兒,你適才是不是要與本宮說,外面來了個女子?”
煙兒點點頭。
小葵說道,“娘娘,小葵這就出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
黎之初直接走向門外,“你剛剛對煙兒說的話,本宮已經記在心裡了。至於外面的女子,本宮親自出去,她的心思本宮懂。”
小葵連忙扶着黎之初,在黎之初剛說的那句,已經記在心裡了,她知道,她是在告訴她,不管是誰,只要是景仁宮的人,都不能再莽撞行事了。小葵感激的看着黎之初,她在心裡暗暗發誓,她一定會用自己的命來守護娘娘的。
黎之初走到門口時,見院子裡有一個女子正背對着她,淺笑道,“微生,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微生聞聲,轉身,錯愕,指着黎之初,“你……怎麼知道是我?”
她剛剛明明是背對着她的啊,更何況以前在王府時,她與她也不過兩三次照面,她的記性當真如此之好嗎?
黎之初淺笑的走過來,“你的聲音,我記得。”
微生指着自己,詫異的問,“我的聲音?”
“進屋吧。外頭涼。”黎之初拉着她的手直接走進屋子,繼而對着身邊的煙兒說道,“煙兒,你去泡壺茶來。本宮要與這位姑娘好好敘敘舊。”
煙兒應聲退下。
微生受不了別人拉着她的手,這若是他,她或許不會這麼反感。微生一把甩開黎之初的手。
黎之初也不生氣,淺笑着,“微生,來,坐這裡。”
小葵站
在黎之初身後,一時氣急,“喂!你這女子,你怎麼……你怎麼……”
“我怎麼?我怎麼?你這小丫鬟倒是說啊?”微生故意學着小葵的話,繼而坐了下來。
“小葵!莫要無禮!你可知眼前這位姑娘是何人,她是皇上的師妹。”黎之初瞪了小葵一眼。
小葵聽黎之初這般說,嚇得張大了嘴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微生輕笑,“行了行了,你用不着這副神情,我又不是師兄的妃子們,喜歡整人。我這人,只要別人不來犯我,我是絕不會去招惹別人的。小丫頭,日後可不要這般衝動的性子了,保不住會惹禍上身的。”
黎之初輕怒一聲道,“還不快謝謝微生姑娘。”
小葵立即福身行禮,“小葵謝過微生姑娘的教誨,奴婢一定記下了。”
微生淺笑,“起來吧,喂!我說,黎之初,真是什麼樣的人跟什麼樣的丫鬟啊。”繼而轉身對着黎之初笑道。
而在這時煙兒端着茶水進來了。
“可不是嗎?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什麼樣的人與什麼樣的人談得來,要不然微生你怎麼會坐在這裡與我聊上一聊。”黎之初接過煙兒端來的茶壺。
微生見她還是如以前一樣,不管什麼事,都喜歡自己動手。這性子,就與她一樣,可真是應了她適才的話,人以羣分。她不是真的不喜歡黎之初,怎麼會不喜歡呢?見到黎之初第一眼時,就覺得好像是見到了另一個自己,只不過她那時是大師兄身邊的女人,自然是不喜歡的。
至於現在,她與她的身份還是沒變,她依然是大師兄身邊站的那個女人,而她還是一個小師妹。
但,至少現在對她並不是那麼反感了。
黎之初將一杯茶水放在微生面前,淺笑道,“來,喝一杯茶,也好暖暖身子。”
微生端起杯子,吹了吹杯中茶水中的茶葉,突然轉頭一問,“對了,剛進來時候,你說你是憑着我的聲音知道是我的,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黎之初喝了一口茶,淺笑道,“你可聽說過,未見其人,但聞其聲的王熙鳳?”
“王熙鳳?又是大師兄身邊的一個妃子嗎?”
“不是。是《紅樓夢》裡的一個女子。”
“《紅樓夢》?又是什麼?”
黎之初故意不吭聲,繼續悠閒的喝着茶,微生氣急,放下自己的杯子後,一把將她的杯子奪走,“這破茶有什麼好喝的?快!你快與我講講,你是如何憑着聲音認出我的?還有王熙鳳是誰?還有,還有,那《紅樓夢》又是何物?”
黎之初不怒反笑,“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你要聽嗎?”
“要!我要聽!要是太長了,那我就不走了,你要一直講與我聽。”
明月照積雪,但故事還在說着,你也能見到那屋內搖曳的燭火,忽明忽滅,看在眼裡,留一絲溫情在心底。
殊不知,在屋外有一個人站了很久很久,知道明月高掛,他才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