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一道暗影翻過將軍府的圍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嗷嗷!”
楊大仙疼得嗷嗷直叫,一邊揉着幾乎快摔斷的胳膊,一邊忍痛站了起來。將軍府實在太可怕了,他這輩子都不想來第二次了。好端端的吃頓飯都能被算計到馬謹嚴的牀上,說不是胤郡王乾的他都不信。馬謹嚴那個呆瓜,還以爲胤郡王折磨他是爲了逼他投靠馬謹嚴,從而逮住二人合謀的證據!我呸!那個小惡魔根本是想讓他倆搞斷袖!被公主發現!被馬家人發現!現在好了吧,馬謹嚴的駙馬之夢沒了吧?藺川的前途也毀了吧?就連他的命也差點兒……
幸虧他溜得快,不然,準被馬謹嚴拖累死!
楊大仙飛快地跑出了城門,路過護城河的時候,就見幾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從麻袋裡拉過另一個男人,那男人被麻繩束住了手腳,以布巾堵住了嘴巴,如蠶蟲一般在地上掙扎蠕動着。壯漢們自周圍找來幾塊碩大的石頭,綁在男人的腳底,隨後他們把男人擡起來,嘩啦一聲扔進了河裡。
落水的一霎,那人扭過頭來,楊大仙看清了他的長相——馬謹嚴!
奇怪,他不是去給那小姑娘賠禮道歉了嗎?怎麼會被人丟進護城河?
此時的楊大仙,還沒猜到寧玥與玄胤的頭上,他精銳的眸子裡掠過一絲極強的詫異,因爲就在不久前,他還爲馬謹嚴算過一卦,算出來的結果不算太好,短命,不超過二十五歲,死於意外。可馬謹嚴今年明明才十九歲,而且這看上去並不像一場意外,倒像一次蓄意謀殺。
楊大仙對自己的能耐一向自信,這會子也不禁困惑,是自己算錯了嗎?他再次掐指一算,更奇怪的事發生了——
他竟然完全算不出來了!
怎麼會這樣?
雖然世人常說,不信命,要改命,但其實,人的命格是不可以更改的。
每個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自己一生的走向。勤奮或者不勤奮,只在某個區間浮動。如果把人的好命指數從一排到十的話,張三的命格是一到三,那麼,張三好吃懶做,就只有一級命格,會過得無比悽慘;而如果張三勤奮努力,則能達到三級命格,可以做個小富農。但張三最高的命格只有三,就算奮鬥到死,也不可能爲官爲相。漢高祖劉邦的命格,彈性較大,處於二到十之間,所以他可以從一個農民,一步步起義做到皇帝。但不是誰都有他這樣的好命,譬如楚霸王項羽,再譬如他楊大仙。
能影響人命格的,除非本身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命格,只有超脫了這裡的天地法則,纔有可能逆天改命。
難道說……是有什麼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的人影響了馬謹嚴的命格?
楊大仙眸光閃爍,盯着漣漪陣陣的河面,良久,嘆了口氣:“唉,我是個有節操的大仙,看在我們一起害過人的份兒上……你去死吧。”
本大仙遁了,從此海闊天空,再也不會返回西涼了。
距離河邊,不遠處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輛奢望到極致的馬車,車身以純金打造,在月光的照射下,華美得令人不敢鄙視。
寧玥收回落在河面上的目光,轉而看向站在馬車前的四名護衛,他們都是馬家派來監督馬謹嚴給她道歉的人,可如今,歉是道了,馬謹嚴……卻餵魚了。她緩緩地眨了眨眼,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好像剛剛死掉的那個人與她沒有任何干系一樣:“你們今天都看見什麼了?”
四名護衛你看我、我看你,面色惶恐,卻又不知該說哪些話才能令這位小主子滿意。
寧玥笑了笑,語調分外柔和:“你們不用害怕,我不喜歡傷害無辜,我只會剷除那些對我有威脅的人,你們……會成爲那樣的人嗎?”
四人撥浪鼓似的搖頭,見識了這位千金的手段,保命就不錯了,跟她對着幹?怎麼可能?
寧玥笑意越發深了幾分:“那待會兒回了府,你們要怎樣向我祖母稟報呢?”
“四少爺……四少爺失足落水了……”護衛甲說。
“我四哥的水性可是很好的,掉下去了,能自己游上來。”
護衛乙說:“四少爺在半路喝了點兒酒,他心情不好,又拉不下臉給三小姐道歉,就喝了點兒酒。喝多了,才掉下水,然後……遊不起來了。”
寧玥又道:“碧水衚衕離護城河十萬八千里,四哥爲什麼沒先來找我,反而先來護城河了?”
護衛丙道:“四少爺在路上喝了酒壯膽,先去給三小姐賠罪,三小姐沒原諒,他氣不過,跑到護城河來散散心……”
寧玥淡淡一笑:“那豈不是我間接地逼死我四哥了?”
大家集體沉默了,他們打架是能手,動歪腦筋……卻着實有些差強人意。
就在寧玥猶豫着要不要開口教教他們時,最後一名護衛開口了:“四少爺失蹤了!”
失蹤了?其餘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向了他。
他正色道:“四少爺從一開始就不想給三小姐賠禮道歉,因爲他明白,他與三小姐之間的隔閡太深,此番前去,定會被三小姐拿喬羞辱一番。讓他對一個病秧子低頭,比殺了他還難受。所以,他決定逃走。但屬下們一路上把他看得太緊,一直到從庵堂出來,都沒逮住逃離的機會。然而就在我們即將抵達碧水衚衕的時候,四少爺突然腹痛想如廁,屬下陪他前去,誰料被他打暈,等大家找到屬下的時候,四少爺已經不知所蹤了。”
寧玥清透的眼眸裡掠過一絲讚賞:“那……你覺得我四哥會逃往哪裡呢?”
他說道:“去找藺二老爺會合了!”
藺川連夜被轟出京城,馬謹嚴去投靠他,貌似……說得過去。反正得罪了德慶公主,京城之中已經沒有馬謹嚴的立足之地了,倒不如隨藺川去北州,起碼,能苟且偷生。
寧玥聽完着一名侍衛的分析,慢慢露出了一分讚賞之色:“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不卑不亢地答道:“耿中直。”
寧玥給冬梅使了個眼色,冬梅打着燈籠上前,往耿中直的頭頂照了照。寧玥這纔看清了他的容貌,國字臉,眉濃,斜飛入鬢,眼眸狹長而深邃,不算特別英俊的長相,但氣場不錯。與她答話時,絲毫不因自己是個護衛而露出卑微之態。寧玥想着自己與千禧院算是完全撕破了臉,在把藺詠荷與寧溪徹底幹掉之前,若身邊能有個得力的護衛,也許並不是一件壞事。
寧玥靜靜地問:“聽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耿中直面無表情道:“屬下是南方人,孃親是外室,族人不認我們,將我們趕了出來,孃親病故後,屬下就來京城打拼了。”
寧玥點了點頭:“知道了。”又看向冬梅,冬梅會意,放下燈籠,從寬袖裡掏出四個荷包,分別遞給了他們,笑道,“辛苦大家了,老太太那邊,幾位大哥應該明白怎麼回覆了。”
前面三人連說明白,笑眯眯地接過了銀子,唯獨這耿中直對錢財一點不在乎的樣子,但還是像模像樣地收下了。看來,雖然人是個頑固的,卻還不至於太死板。
四人離開後,寧玥放下了簾子,轉頭看向一旁的玄胤,就見那傢伙瞪大一雙犀利如刀的眼睛,不知在氣什麼,好像恨不得把寧玥給削了。
饒是寧玥對他喜怒無常的性子瞭然於胸,仍免不了被震懾了一下,其實寧玥自己都分不清,這種天生的敬畏是來自他前世的殘暴,還是本身就存在於他骨子裡的帝王威壓。
寧玥微微地笑了笑,柔聲道:“怎麼了呀,又生我氣了?”對這傢伙,就得順毛擼,以柔克剛。
果然,玄胤雖還是臭着一張臉,神情卻沒剛纔那麼冰冷了,他拉過寧玥的手指,一根一根捏了起來,哼道:“以後不許跟別的男人講話超過三句!不許對別的男人笑!不許跟看別的男人!”
一連三個不許,兜頭都臉朝寧玥澆來,寧玥暗暗搖頭,她看人是爲了記住對方的長相,笑是一種掩飾內心的表象,至於說話……那不是在替自己善後嘛?這傢伙壓根不是什麼醋罈子,是醋缸吧!
寧玥不想與他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結,萬一就糾結到最後吵起來就不妙了,自己活了兩輩子,就遷就一下這個小暴君吧。寧玥笑了笑,話鋒一轉,說道:“我父親有消息了沒?”
“親我一下,就告訴你。”某人傲嬌地說。
寧玥白了他一眼:“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來這招?”
“每次來這招,還每次都不靈……”玄胤哼了哼,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壞壞一笑,“好,那就先欠着,反正我全都記下了,大婚之後,我連本帶利,一併找你要回來!”
寧玥撇過了臉,半晌,從牙縫裡扯出兩個字:“無恥!”
……
馬謹嚴逃走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將軍府,耿中直四人在路上便已對好了口供,不論老太太怎麼審,四人的口徑都是一致的:馬謹嚴在碧水衚衕打暈了耿中直,之後一去不復返,八成是去找藺川的。對這個結果,老太太其實並未完全沒猜想過,畢竟當她提出讓馬謹嚴給寧玥賠罪時,馬謹嚴的態度實在太強硬了,還搬出自己是馬援唯一兒子的由頭,連她則個祖母的話都敢忤逆。
屏退了四人後,老太太問向羅媽媽:“這件事兒,你怎麼看?”
羅媽媽最明白老太太的心,但瞧老太太的臉色便知老太太是心存了疑慮的,就道:“奴婢覺着蹊蹺,四少爺既然答應去給三小姐賠罪,爲什麼又突然跑了?會不會……是三小姐容不下四少爺……給動了什麼手腳?”
老太太的眉頭皺了起來。
寶珠忙道:“羅媽媽,你太看得起三小姐了!她要真能耐到那份兒上,那晚也不會被四少爺逼出去了。四少爺得罪了公主,皇上沒明着罰他,不代表暗地裡不怎麼着他!他一定是揣測了聖意,明白自己留在京城凶多吉少,纔去投靠了藺二老爺!”
“他是玄世子的大舅子,玄世子也馬上要去打仗了,皇上不能拿他怎麼樣!”
“就算皇上不動手,那德慶公主呢?女人心海底針,換做我是四少爺,也不願冒這個險!”
羅媽媽與寶珠爭執了起來。
老太太按着太陽穴,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了,這件事到此爲止,以後誰也不要再提!”馬謹嚴做出了這種事情,留在馬家只會給馬家招黑,去投靠藺川也好,“千禧院那邊兒,給我盯緊了,千萬別再惹出新的禍事來!”
聽說兒子“逃走”的事情後,藺詠荷氣得恨不得再次暈過去,她兒子如果去投奔了她哥哥,她哥哥會不派人通知她一聲?
“一定是馬寧玥,是她搞的鬼!她把謹嚴藏哪兒了?究竟藏哪兒了?”她聲嘶力竭地咆哮着,臉色的疤、額上的痂,隨着她面部的抽動,宛若蚯蚓一般,細細地爬了起來。
寧溪的心底掠過一絲惡寒,捏了捏帕子,說道:“也許……四哥已經被她殺了……”
“胡說!”藺詠荷絕不相信這種猜測,但她又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寧溪冷聲道:“娘,你現在總該相信我了吧,寧玥這個禍害,真是一天都留不得!你當初若肯信我半分,與我一起除掉她,我們千禧院就不會生出這麼過變故了!”
沒錯,今天傍晚的事也極有可能是寧玥動的手腳,除了寧玥,她想不出還有誰這麼恨她兒子!但僅憑一個寧玥,不足以成事,寧玥必定還有幫手,而這個幫手是誰呢?非胤郡王莫屬了。
藺詠荷的眸子裡漸漸溢出猙獰的兇光:“我果然小瞧了她,把胤郡王迷得團團轉,毀了你哥哥的前程,又毀了你舅舅的仕途,最後,更是不知把你哥哥逼去了什麼地方,這種小賤人,我以前怎麼就沒弄死她?”
寧溪挑了挑眉:“娘,你終於想通了麼?”
若兒子與哥哥的遭遇都換不來她的警醒,她算是白活了這麼多年,她靠回迎枕上,目光寒涼道:“我會讓這個小賤人,生不如死!”
寧溪的美眸裡驀地閃過一絲亮色:“娘,你打算怎麼做?”
藺詠荷淡淡地掀開被子:“怎麼做,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那丫頭太狡猾了,你但凡有一點兒風吹草動,都容易被她察覺出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會做什麼,直接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啊?”
藺詠荷起身,走到書桌前,翻了翻黃曆,眸光在某個日期上停留了許久,而後,提筆寫下了三張字條,分別裝入紅黃藍三個錦囊,鄭重其事道:“第一個錦囊,在你覺得所有人都同情你的時候打開。”
同情她?怎麼可能?她哥哥做出了那麼不齒的事,連帶着她都要被所有人嘲笑……寧溪絕不相信這種情況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她又不敢忤逆母親的意思,因爲眼前的母親看起來太嚇人了。
她半信半疑地收下:“第二個呢?”她問。
藺詠荷正色道:“第二個錦囊,在你萬念俱灰的時候打開。至於第三個,我希望你永遠不需要打開,因爲一旦打開,就說明你前面的計劃失敗了。”
“那……那到底什麼時候打開?”
“你自己會知道的。”
寧溪似懂非懂,她隱約覺得母親今日與往常不大相同,渾身都透着一股絕望的氣息,好像要去做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會是什麼事呢?寧溪捏緊手中的錦囊,陷入了沉思……
……
翌日,天微亮,老太太派馬寧馨去碧水衚衕接回了寧玥。在馬家,寧玥對誰都不冷不熱,唯獨對馬寧馨與妞妞格外關照,馬寧馨的面子,寧玥總是要賣的。
不出所料,午時,馬寧馨便牽着寧玥的手進入了福壽院。
“祖母,玥兒回來了,來給您請安了!”馬寧馨撩開簾子,親熱地說。
老太太眼睛一亮,放下正在挑選的橘子,朝寧玥招手道:“快,到祖母這兒來!”
羅媽媽凳子也不搬了,就給在老太太的炕上擺了個小圓墊子,這是示意寧玥坐上去的意思。老太太的炕頭,一般不許孩子們亂爬的,這是一份難得的殊榮。
寧玥識趣地走過去坐下,甜甜地喚道:“祖母。”沒有一絲怨憤!
老太太長長地鬆了口氣,寶珠奉上一杯新茶,老太太吹了一下,遞給寧玥,待寧玥喝了一口,才拍了拍寧玥的手道:“我都聽你大姐說了,你也得痘疹了,可大好了?有沒有留疤?讓祖母瞧瞧!妞妞的背上都留了幾顆呢。”
寧玥不好意思告訴老太太,玄胤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牀邊,她一抓,就被他給捉住了,愣是半個痘痘都沒破。寧玥微微一笑道:“已經全好了,沒有留疤。”
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語重心長道:“上次的事兒委屈你了,也怨我,病急亂投醫,着了那楊大仙的道,好在你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我這輩子是回來了,可我上輩子,卻是摔進了地獄了呀,我的祖母。你一個着了別人的道就了事了,但你可知道,如果沒有玄胤,我或許真的就病死在外頭了。
當然這些話,寧玥不會說出來。她前世就該看清楚了,老太太畢竟不是親祖母,又沒生下自己的孩子,在她心裡,血緣都是薄的,家族利益纔是排在第一位的。只不過比起藺詠荷那樣的後孃,老太太從沒存過害人的心思。只要自己不對她抱有任何幻想,便也不覺着這有多麼難以接受了。
寧玥釋然地笑了笑,說:“祖母也是擔心父親,再說了,我也沒事,祖母不要再自責了。”
老太太縱然是出於顧全大局的心思才照拂寧玥,此時此刻也不禁真的生出三兩分喜歡了,這孩子,總算有辦法說到人的心坎兒上。老太太遞給她一個橘子:“你四哥的事我也知道了,不必管他,他愛跟藺川走就跟藺川走吧!做了這等惡事,便是你父親回來了,也要打他一個半死不活的!”
寧玥笑容不變:“祖母說的是。”沒裝什麼兄妹情深,憑馬謹嚴把她算計成天煞孤星的做派,她要敢爲馬謹嚴掉淚纔是真的惹人起疑。
老太太沒從寧玥的臉上瞧出哪怕一丁點兒的破綻,心頭最後一絲疑慮也給壓下去了,又道:“你父親怎麼樣了?你可有消息?”
寧玥想了想,說道:“胤郡王派人去查了,說是父親三天前到的知州,已經與司空流老先生碰上了。”
“阿彌陀佛!碰上了就好!碰上了就好哇!”以司空流的醫術,與閻王爺搶人都不是問題,四爺……有救了!老太太陰鬱的臉色總算露出一抹笑來,“知州離京城也就八九天路程,三天前到的,這麼說,再多個六七日,你父親便能到家了?”
寧玥笑着點頭:“應該是的。”
老太太拍手叫好:“哎喲,這簡直太好了!我都六年沒見他了……”
寧玥也挺高興,她想,她娘應該更高興吧。
娘,你等着,千禧院的人渣只剩藺詠荷與馬寧溪了,解決完她們兩個,我就接你回府,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
“老太太。”寶珠打了簾子進來,“二小姐來了,說熬了你愛吃的薏米粥,請您嚐嚐。”
老太太現在對千禧院厭惡透了,一聽到寧溪的名字就頭疼,不打算見她,寧玥卻道:“讓二姐姐進來吧,那件事她也是被冤枉的,都是姨娘和四哥擅作主張。”
“難得你還願意爲她說話。”老太太說完,對寶珠沉聲道,“讓她進來!”
不多時,寧溪端着一碗香噴噴的薏米粥進來了,好像沒料到寧玥與馬寧馨會在,稍稍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收拾好了異樣,笑着打招呼道:“大姐姐,三妹妹。三妹妹回來了啊,我聽說妹妹沒住寺廟,是去碧水衚衕了,還住得慣嗎?。”
寧玥還以爲她會問是不是跟胤郡王一塊兒住的呢,幾天不見,變得比原先沉得住氣了。這個姐姐,時時刻刻視她爲眼中釘,怎麼會突然她這麼好?馬謹嚴投靠藺川的說辭,老太太相信,藺詠荷母女卻肯定不信。寧玥深深地看了寧溪一眼,事出反常必有妖!
寧溪被寧玥犀利的眸光看得心裡一陣打鼓,幾乎以爲自己露出馬腳了,然而轉念一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馬腳長什麼樣,寧玥就算把她看出一個洞來又如何?
寧玥垂下了眸子,真是怪呢,看了半天沒看出寧溪想幹什麼,這對噁心的母女,又在玩什麼花樣?
回到棠梨院後,寧玥向馬寧馨打聽了那個女郎中的事。馬寧馨幫着掌家後,消息靈通了不少,將自己聽來的話一一說了:“她根本不會治病,上次膳房的人給藺姨娘送湯,把人蔘換成蘿蔔須了,她都沒瞧出來!”
寧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上次說,她在千禧院主要教寧溪說話,我差點兒以爲寧溪是燒成傻子了,可偏偏她沒有。”那麼,寧溪爲什麼需要找人教她說話呢?
……
三日後,二月十六號,馬家意外地收到了一份帖子,郭老太家壽辰,請他們過府吃頓便飯。郭老太君壽辰,原是不該如此簡辦的,但因國戰在即,不便尋歡作樂,便只請了親近的人吃頓便飯。寧溪與寧玥是郭老太君的準外孫媳婦兒,會收到邀請乃情理之中。
老太太沒有推辭的道理,準備妥當後,帶上孫女兒們去了馬家,不巧的是,寧珍來了葵水,腹痛得厲害,只能留了下來。馬寧馨懷着孕,不方便出門,也留下了。
ωωω⊙ тt kΛn⊙ ¢Ο
這輩子,寧玥其實來過一次郭家,就是落水被撫遠公主帶回去換衣裳那次,只不過,她是從南門進的公主府,而郭府正門開在北門。
如帖子裡說的那樣,郭老太君沒邀請太多人,門口都不見多餘馬車。
寶珠撩開簾子,扶着老太太下了馬車,很快,寧玥、寧溪與寧婉也在各自丫鬟的攙扶下走了下來。
立時,門口一名穿翠綠色褙子的媽媽笑着迎上來:“老太太,好久不見啊!您老身子可好?還記得奴婢不?”
老太太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崔媽媽?你不是在程家做事嗎?怎麼上郭家來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崔媽媽笑着說道。
在門口能遇到熟人,老太太對郭家的陌生感瞬間少了大半,笑着與崔媽媽介紹了幾位孫女兒。崔媽媽看着,笑得合不攏嘴兒:“都是個頂個兒的漂亮!”
沒因寧玥與寧溪與王府的關係就格外對待。
這纔是頂級世家的做派,憑你世子妃郡王妃,在我這兒都跟普通人一樣。
老太太把賀禮交給了崔媽媽,崔媽媽命丫鬟們提着,自己攜了老太太的手,親親熱熱地進了府。
郭家是標準的江南風格,到處疊石理水、樓臺交錯,聽說是因爲郭老太君曾在江南定居過的緣故。郭老太君是前朝王室之女,性格十分剛烈,郭家能成功躋身四大家族的行列,郭老太君可謂功不可沒。她一生共有一子二女,長子郭況,長女中山王妃,次女郭淑妃(皇貴妃)。
郭況任刑部尚書,爲人清廉,眼光毒辣,極擅破案,坊間一直流傳着一種說法:天底下或許有郭況破不了的案子,但一定沒有郭況判錯的案子。由此可見,郭況是一個十分小心嚴謹的人。前世,司空朔曾想盡各種辦法收買郭況,郭況都不爲所動,後面,司空朔只得把他弄死了。
這輩子,司空朔陰差陽錯搭上了賈家的船,不知道通過賈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能不能扭轉郭家的立場。寧玥想,最好不能。
郭況與郭大夫人育有兩個兒子,郭仲勳做了撫遠公主的駙馬,郭仲傑還沒成親。
談笑間,一行人來到了壽鄉居。在馬家,主子們不看着的時候,丫鬟婆子們都是亂糟糟的,愛幹嘛幹嘛,郭家不同,上至管事媽媽,下至灑掃丫鬟,個個兒都井然有序。
大家夥兒給老太太等人行了禮,等客人們進入上房,又各自做事去了。
幾人進屋,由崔媽媽撩開簾子的一霎,裡邊兒傳來郭老太君哈哈哈哈的笑聲,也不知聽了什麼,竟笑成這樣。
“老太君,馬老夫人來啦!”崔媽媽笑着打了簾子,請老太太等人進去。
郭老太君忙用帕子擦了嘴角的口水,嗔道:“你這婆子!貴客來了也不提前知會我一聲!誠心看我出醜!”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
郭老太君如此平易近人,馬家姐妹的拘謹消散了不少,由老太太領着,挨個兒給壽星磕了頭。輪到寧玥磕頭的時候,郭老太君忙道:“誒,你得多磕兩個!那小子從不給我磕頭,你把他那一應份兒補給我!”
寧玥果真聽話地多磕了兩個頭,郭老太君又哈哈哈地笑了。
郭大夫人忙把寧玥攙起來,笑得肚子疼,嗔了婆婆一眼,道:“專欺負老實孩子,當心小胤來了,惱您!”
那邊,寧溪與寧婉也磕完頭了,郭大夫人忙把她們也攙了起來,安排三姐妹在左邊的椅子上坐下,老太太則被迎上了主位。算起來,以老太太的身份,原坐不得這樣好的位子,是郭老太君看重,愣是拿她當親妹子看待。
“你家老四的事兒我都聽說了,你別太憂心,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老太君說。
老太太和顏悅色地點頭:“老姐姐說的是。”
老太君又看向寧玥,古靈精怪地說道:“那小子真的給你十擔黃金啦?”
寧玥眨了眨眼。
郭大夫人趕忙說道:“娘,這孩子老實,您可別又坑她金子!她待會兒真給拿出來了!”
老太君癟了癟嘴兒,又問向寧溪:“聽說你燒成啞巴了?”
郭大夫人撇過臉,不認直視了。
寧溪的面色白了白,起身答道:“前些日子的確不怎麼能說話,現在好多了。”
老太君又將目光投向了寧婉,郭大夫人生怕這位老祖宗又蹦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笑了笑,說道:“您剛剛說要打牌還是投壺來着?”
丫鬟奉上茶水。
寧玥接在手裡,開始打量屋子裡的人,除了郭大夫人與郭老太君外,沒第二個主子,就在寧玥以爲她們是第一批到的人時,碧紗廚後突然走出了一個姿容端麗的婦人。年紀約莫四十,穿着一品誥命夫人的衣裳,與宮裡的賈德妃有幾分相似。
她目光掃了一圈,對郭大夫人笑着道:“姑奶奶,來客人了呀,真是蓬蓽生輝!”
她喚郭大夫人姑奶奶……寧玥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賈德妃的生母——賈夫人。
郭大夫人介紹雙方認識,賈夫人給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太又讓寧玥三姐妹給賈夫人行了禮,雙方誰也沒提皇宮的事,也沒提陳博、馬寧馨與賈玉燕的事,相處得頗爲融洽。也許,這就是郭家的意圖,希望雙方通過這次壽宴化干戈爲玉帛。甭管心裡怎麼想的,明面兒上大家都非常買老太君的賬。
老太君精銳的眼底掠過了一絲笑意,又問:“慧兒呢?”
“祖母一會兒不見我,就想我了是不是?”伴隨着一陣清麗的笑聲,撫遠公主打了簾子進來。
老太太等人站起身,要給她行禮。她擺了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這兒是家宴,沒有君臣之分!”眸光在寧玥的臉上多停頓了兩秒,但很顯然,幾個月前的親暱,已經在時光的長河裡慢慢淡化了,她友好地笑了笑。
寧玥欠了欠身。
隨後,她把一個錦盒遞到老太君跟前兒,耍寶地說道:“你當我是爲什麼來晚了,我入宮,給您拿賀禮了!這是皇貴妃送給您的生辰禮物,說是血玉做的,你看了保準喜歡。”
是一個血玉花瓶,老太君很喜歡,在屋子裡炫耀了一翻,不知想到什麼,又沉下了臉:“老三的心意都到了,老二一家子呢?幹嘛去了?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來!想讓我們所有人等他們啊?”
撫遠公主溫聲笑道:“來了來了,仲勳和仲傑去門口接了,說會兒話便到。”
寧玥看着郭家每個人都相處得十分和睦的樣子,心頭流過淡淡的豔羨。撫遠公主雖貴爲公主,可在郭家,每個人都只拿她當尋常媳婦。撫遠公主嫁入郭家五年,一直沒有生養,也不見郭家人嫌棄她。撫遠公主知道自己心臟不好,不能給郭仲勳生孩子,便提出給郭仲勳納妾,郭仲勳沒同意,郭家人也從不強逼,反正小夫妻怎樣是小夫妻的事,做長輩的,接受就好。至於郭仲傑,據說今年都二十三了,沒找到中意的對象,也不見過郭家強行給他定親。
寧玥就想,如果自己生在這樣的家庭,一定粉身碎骨也不讓人破壞它。
老太君等得不耐煩了,花白的眉頭一擰,哼道:“不等了不等了!我們打牌!”
郭大夫人忙招呼崔媽媽擺了一桌葉子牌,老太君叫上老太太、賈夫人與撫遠公主一起,有滋有味地打了起來。
郭大夫人又笑着對幾位小客人道:“這邊不好玩兒,我帶你們到花園去,花園裡新開了個荷塘,用溫水養的,已經有蓮花可以看了。看完蓮花,我再帶你們去看堂會。”
丫鬟們撩起簾子。
郭大夫人拍了拍寧溪的手,溫聲道:“來。”
寧溪第一個走了出去。
寧玥緊跟其後。
誰料就在寧玥即將跨過門檻時,一團雪白的小影子迎面撲了過來!
寧玥勃然變色,小影子撞進她懷裡,撕拉一下扯斷了她的珍珠項鍊。
吧嗒吧嗒,珍珠掉了一地。
大家都給嚇壞了。
寧玥要把那小東西從自己身上拿開,這時,又不知怎的,衝過來一個小小的人兒。
“小白!你個我回來!啊——”
小人兒華麗麗地撲倒了寧玥。
寧玥倒在地上,她趴在寧玥身上,索性地面鋪着毯子,二人都沒摔傷。
老太君忙放下打了一半的葉子牌:“怎麼搞的,這是?”
周圍的人忙將寧玥與那小人兒扶了起來,小人兒的懷裡抱着一隻雪白的貂,正是剛剛扯爛了寧玥項鍊的“罪魁禍首”。小雪貂彷彿意識到自己犯錯了,縮在主人懷裡不敢出來。
小人兒揚起稚嫩的小臉,對寧玥抱歉地說道:“這位姐姐對不起,我的小白太調皮了,有沒有傷到你了?”
寧玥在看清她長相的一瞬,瞬間怔住了,香梨?不,或者應該叫她……玄小櫻。
------題外話------
留下一個大大的爪印
謝謝——
悠筱筱cc 送了1顆鑽石
133**7991 送了1顆鑽石
悠筱筱cc 送了9朵鮮花
lisa67 打賞了168瀟湘幣
莫199999 投了3票
136**0301 投了1票
Quevalxin 投了1票
悠筱筱cc 投了1票
雲止 投了1票
133**7991 投了1票
雲止 投了1票(5熱度)
唯獨幸福徒有虛名。 投了1票(5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