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牢房內,飢寒交迫的衆人陷入了沉睡,但中山王還醒着。
三天時間,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長,至少用來偵破一個通敵叛國的案子,遠遠不夠。
不知道小胤和寧玥那邊進展如何了,有沒有找到容卿、有沒有找到陷害他們的兇手。說起來可笑,曾經不屑一顧的兒子,如今成了全家人的救贖,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中山王苦笑一聲,閉上眼,慢慢地睡了。
待到他這邊傳來均勻的呼吸,另一間牢房,王妃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身子其實也十分乏累了,但她睡不着。只要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王爺那雙冰冷的眸子。在王爺的威懾下,她把夙火的藏身地告訴寧玥了。不知道寧玥進展怎麼樣,找到夙火沒。一方面,她希望寧玥趕緊找到,這樣,他們全家人都不用呆在牢房吃苦了;然而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寧玥永遠找不到。因爲她希望她和夙火的秘密石沉大海,一輩子不被王爺知曉。
陰冷潮溼的柴房,夙火渾身赤裸地趴着,他像一頭被一羣犛牛踩過似的,骨頭都彷彿碎盡了。他渾身上下被青一塊、紫一塊,不知是被掐的,還是被咬的,比容卿的慘烈一百倍。他那裡,鮮血混着白濁,悽慘得不忍直視。隨便動動身子,都像有人在拿錐子拼命地刺戳一樣,痛不欲生!
庫房的鏡子被搬了過來,鋪滿了整個柴房,天花板、地板、四周,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無死角,將他照得無所遁形。
若只是這些倒也罷了,偏每個鏡子的下方都貼着一幅豔畫,編排了號碼,從最初到最後,各種姿勢、各種被壓,連他被輪暈之後的醜態都有。
他的手深深地摳住鏡面,摳出數道血痕。
“馬寧玥……馬寧玥我一定會殺你了!啊——”
話未說完,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
正好踹在他被捯飭過的地方,他痛得渾身痙攣!
黑衣首領冷笑:“還想殺郡王妃,看來昨天的三個沒把你整服啊!夙火,你真他媽的耐操!那行,繼續!”
三名被餵過特殊藥物的黑袍殺手被帶了進來,新一輪的折磨開始了。
夙火的慘叫不絕於耳。
欺負寧玥就算了,寧玥不會那麼生氣,但爲什麼要去招惹容卿?那是她最疼的一塊逆鱗。
這邊抓到夙火之後,那邊,玄胤帶着寧玥的二伯進了宮。
皇帝原本給了玄家三天,想着這麼短的時間,玄胤一定找不出線索,到時候就能名正言順地降罪玄家了。哪知,才一天不到,玄胤就把容卿給找回來了!
這速度!
簡直逆天了!
倒不是說,皇帝不願意容卿被找到,事實上,他早在做攝政王的時候便聽說了少年宰輔的名聲,想着等那孩子長大一定要將他收爲己用。哪知後面那孩子出事死掉了,他惋惜了許久,覺得真是天妒英才。
聽皇貴妃說容卿還活着的時候,他狠狠地吃了一驚!
第一反應是,那孩子還活着呀,真是太好了!
然而當皇貴妃告訴他,那孩子就是南疆那邊讓他們吃盡了苦頭的容公子時,他又高興不起來了。
他有種像是爲別人做了嫁衣的不甘。
乃至於後面玄家劫走了他,他一怒之下,將玄家所有人打入了大牢。
其實仔細一想,玄家可能是被冤枉的。
不過話都放出去了,總不好朝令夕改,會影響皇室威儀的。
更重要的是,玄家功高蓋主,有個降罪玄家的機會,他說什麼也不能輕易地放過是不是?
可是他還沒嘚瑟幾天,玄胤就把人給找回來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威嚴的眸光掃過英姿挺立的玄胤和明顯含了一絲緊張的馬家二老爺,拉長了語調,說道,“聽說,你們找到馬客卿了?”
玄胤面容沉靜道:“是,微臣找到他了,只是他受了傷,無法前來面聖。”
皇帝看向了二老爺。
二老爺還沒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過皇帝,一時難免緊張,好半天才意識到皇帝在看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抱拳行禮道:“啓稟皇上,微臣的侄兒的確回來了,大夫給他看過,說要靜養幾日。”
皇帝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又問:“怎麼會受傷?”
二老爺看了玄胤一眼,玄胤點頭,他會意,對皇上說道:“被那羣劫匪打的,那些人是他在南疆的同僚,也是他的仇敵。”
皇帝來了興趣:“既是同僚,又爲何會是仇敵?”
“大概是出於嫉妒。”二老爺說,“因同在南疆皇后的手下做事,南疆皇后卻更加器重微臣的侄兒,對方意難平,便對微臣的侄兒下了狠手。”
說完,二老爺的內心立馬涌上一層忐忑,來的路上,二人就容卿的事討論了一番,胤郡王告訴他,一切都實話實話,包括南疆皇后對容卿的器重。他個人覺着這樣不妥,會讓皇帝看到容卿與南疆的親密。他想着,等皇帝問他時,他就說是容卿表明了效忠西涼的決心,才惹來南疆人追殺的。可不知怎的,舌頭一打結,竟還是把玄胤教的給說了。
皇上……會不會生容卿的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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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心裡的確非常生氣!他的臣子、他的宰輔,竟跑到別人國家做了軍師,還是最受器重的一個,光是想着都叫人窩火!
“他這是叛國!”
皇帝猛地拍響了桌面!
二老爺嚇得撲通跪在了地上!
他就說吧?不能承認容卿在南疆混得好吧?這下好了,皇上生氣了,容卿危險了,馬家恐怕也要遭受牽連。
唉,他真是傻呀,居然會相信一個年輕小子的話,建立了一些戰功又如何?有勇無謀的將軍他見得多了,因幾句口頭之失丟命的都有!
他着急上火得不行,玄胤卻淺笑着,淡淡地開口了:“皇上,容卿只是失憶了,他醒來就在南疆,便以爲自己是南疆人,這才幫南疆朝廷辦事。”
皇帝一怔:“失憶?”
玄胤點頭:“沒錯,他當年掉入護城河,在河中泡了許久,下半身麻痹,記憶也受了損傷。迷迷糊糊地爬上岸,爬進了一輛拉貨的馬車。車上,他發起了高熱,陷入昏迷,醒來就在南疆了。他不記得之前的任何事,這纔有了先前微臣所說的自以爲是南疆人。”
皇帝暗暗鬆了口氣。
如果容卿是因爲這個原因才效忠南疆的,倒也不算不可饒恕。
“馬援潛入皇宮,準備行刺容卿,卻意外地發現那是他死去多年的兒子,於是將兒子帶了出來。”玄胤又道。
皇帝又是微微一怔:“馬援消失不見是去南疆皇宮了?那他人呢?”
“半路與容卿走散了,至今未歸。”玄胤如實道。
皇帝點了點頭,又問:“容卿恢復記憶沒?”
“還沒,不過他已經知道自己西涼人了,也與妹妹和孃親相認了。”
玄胤淡定地說完,二老爺又捏了把冷汗,乖乖,說容卿恢復記憶了不是更好嗎?那樣,皇帝就更加能相信容卿精忠報國的決心了呀!
皇帝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隨後,定定地看着玄胤道:“擄走容卿的南疆刺客抓到沒?”
“打死了三個,還有四個尚在潛逃中。”玄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他不可能讓皇帝抓到夙火,因爲,夙火牽扯到了太多東西,其中一項還與中山王府有關。
“朕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
二老爺眉心一跳:“啊……這……”
玄胤按住他肩膀,制止了他後面的話:“二伯,該回去了。”
二老爺看看他,又看看皇帝,長長地嘆了口氣。
出宮後,二老爺道出了心底的疑惑:“胤郡王,你爲什麼那麼實誠?有些事,難道瞞着不是更好嗎?”
“容卿讓你瞞着?”玄胤反問。
二老爺搖頭:“不,他讓我實話實說。可我總覺得,這樣做風險太大,他與南疆撇清關係都來不及,卻非得讓皇上知道南疆皇室器重他,這……”
玄胤看在他是寧玥二伯的份兒上,耐心與他解釋了一番:“皇上不是傻子,查不到蹤跡的事可以瞞,但容卿在南疆名聲太響,隨便派人去查探一番,就能知道真相。如果只圖一時順暢向皇上撒了謊,皇上縱然這會子心裡高興,等哪天真相大白,他會比今天惱怒百倍!”
而相反,皇帝今天雖說被氣到了,但該氣的都氣完了,往後容卿便再沒什麼能夠惹怒他了。
二老爺一想的確是這個理,不由地暗暗掐自己一下,活了半輩子,竟還不如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沉得住氣。
一個時辰後,皇上“特赦”了容卿,所謂特赦,是指容卿可以先在家養病,等病好了再去大理寺接受審查。玄胤與二老爺的話畢竟只是一面之詞,想要徹底洗脫容卿的罪名,還需要更加有力的人證與物證。
至於玄家勾結南疆人的事,皇帝也暫時給出了“特赦”。雖然抓到了三個南疆殺手,但畢竟已經死了,死無對證,誰知道他們手中的玄家令牌是自己偷的,還是玄家給的?
玄家依舊無法擺脫通敵叛國的嫌疑。但念在玄家多年精忠報國的份兒上,皇帝特赦玄家人在府裡接受審查。
說白了,就是軟禁。
中山王父子被迫停職,要等徹底證實清白之後才能官復原職。
叱吒西涼的中山王府,一夕之間仿若從天堂跌進地獄。曾經上趕着巴結他們的人,再見他們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掉頭就走!不是害怕,而是怕與賣國賊扯上關係,將自己也搭了進去。也有人曾經跪着舔他們的腳丫子,如今只剩下奚落與嘲諷。
當然,這是後話,眼下的他們剛從大理寺的牢房出來。
雖然只坐了一天的牢,但所有人都像脫了一層皮似的,再也不想去那個鬼地方了!得知他們只是暫時被釋放,隨時可能再次被關進大牢,衆人又全都感覺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寧玥裹着一件紅色氅衣,站在大門口,定定地望着朝她走來的衆人。她面色微微地泛白,還有一些病裡的虛弱,但眉宇間神采飛揚,彷彿剛剛經歷了什麼開心的事。而她眼底閃動着熠熠跳動的波光,又讓人覺得,她好像在期待什麼一樣。
衆人還以爲她在期待他們回家,連連讚歎她孝順親厚。
只有王妃注意到了寧玥的異樣。
寧玥的眸光從她一出門就落在她臉上,賊亮賊亮的,若細看,還彷彿閃着綠光,像一條蟄伏許久的毒蛇終於發現了獵物一樣,興奮地吐起了蛇芯子。
王妃的汗毛,頃刻間豎了起來!
孫瑤注意到了王妃的異樣,扶住她的胳膊道:“母妃,你怎麼了?”
寧玥舔了舔脣角,眸中劃過一絲貪婪的波光,隨後,揚起純真無害的笑臉,腳步匆匆地迎了上去:“母妃!”
“啊——”王妃驚得一把推開了寧玥!
寧玥差點跌在地上!
玄煜趕忙上前,扣住她手腕,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寧玥委屈地搖頭。
玄煜又看向王妃道:“母妃,您這是做什麼?”不是責備的語氣,卻分明讓人感到了他的不高興。
中山王也朝王妃看了過來,先前在牢中,王妃遮遮掩掩的反應已經令他不喜了,現在兒媳不計前嫌跑來接她,她卻反而推了人家一把!
“你是不是還嫌事兒不夠?”中山王低低地呵斥了一句。
王妃心口一痛:“王爺……”
中山王還“惦記”着她與夙火的關係,着實沒功夫聽她乞憐,冷冷地哼了一聲,抱着睡睡的玄小櫻上了馬車。
王妃要坐上去,中山王眉頭皺了一下。
寧玥笑道:“母妃,你坐我的馬車回府吧?”
坐你的馬車?
開玩笑嗎?
之前是誰在牢裡逼問她夙火的下落?又是誰挑起了王爺對她的疑心?在她把她大哥害到夙火手中之後,她還會好好生生地孝敬她?
她可沒忘記馬寧玥的威脅,一旦容卿出事,她四個孩子全都得下去給容卿陪葬!
念頭轉託,王妃壓下了心頭忐忑,竭力平靜地說道:“不了,你現在不住王府了,不必麻煩你多跑一趟。”
“不住王府?”中山王濃眉又是一蹙,“怎麼回事?”
寧玥笑了笑,說道:“具體的,還是等玄胤向父王解釋吧。”
中山王沉沉地嗯了一聲,關上簾子,馬車走動了。
王妃面色一白,她、她、她還沒上車呀!
寧玥挽住王妃的胳膊,說是挽,其實是摁,死死地掐着她穴道,讓她整個人的力氣都失了大半。
她的心裡突突一跳,壓低了音量呵斥道:“馬寧玥,你究竟想幹什麼?”
寧玥衝玄煜、玄昭笑了笑,轉頭看向王妃道:“白天的事是我不對,我雖然急着找我大哥,但不該對您大呼小叫,不該對大哥橫加指責,我想借這個機會向您道歉,您就成全了兒媳的一片心意吧!”
她說的情真意切,一下子打動了在場的人,玄昭道:“母妃,既然弟妹誠信向您賠罪,您就原諒她吧!”
“是啊,母妃,玥兒年紀小,控制不住脾氣是有的,但玥兒的好,我們全都看在眼裡,這次也多虧了玥兒和小胤,我們才能從打牢裡出來。”孫瑤溫柔地說。
琴兒也附和道:“是呀,二伯母,您就給三嫂一次機會吧!四嫂是誠信給您道歉的!”
成心?這人變臉比翻書還快,你們全都沒看見嗎?她在牢裡咄咄逼人的樣子,你們全都忘了嗎?
你們還沒見過她打人呢!
爲什麼這個人明明這麼惡劣?卻所有人都被她的外表所矇蔽?
王妃一口濁氣堵在了喉頭。
玄煜沒發話,只深深地看着寧玥,不知在想些什麼。
寧玥“推”着王妃上了馬車,在外人看來,王妃是虛弱過度,靠在寧玥身上,還險些把寧玥給壓垮了,爲了扶住王妃,寧玥累得臉蛋都紅了。但只有王妃知道,她是被寧玥拖上車的!
一上車,寧玥就斂起了笑容,將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她疼得臉色發白,就要衝出去找玄煜他們,卻被寧玥冰涼的小手掐住了脖子,像被一隻骷髏給掐住似的,她渾身汗毛倒豎!
寧玥冷冷地勾起脣瓣,目光如冰地看着她:“還想跑嗎郭玉?”
“四嫂!我們走了哦!”
外邊,傳來琴兒打招呼的聲音。
寧玥挑開簾幕的一角,露出一抹純淨動人的笑:“好的呀,看誰先到王府。”
琴兒燦燦一笑:“肯定是我們!”
琴兒……琴兒……琴兒不要走!
王妃在心裡吶喊,努力掙扎,想擺脫寧玥的禁錮。奈何不論她怎麼努力,都使不出一點力氣。她明白寧玥其實也沒用多大的力,就連孩子都能推開寧玥,只是偏偏寧玥掐住她的穴道,她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三嫂慢走,三哥、大哥慢走。”寧玥與衆人一一打過招呼,等衆人的馬車全都消失在夜色中,才笑容一收,慢慢鬆開了掐住王妃喉嚨的手。
王妃陡然得了呼吸,猛地吸了幾口涼氣,嗆得面色漲紅:“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寧玥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清冷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憐惜,滿滿的,全是淡漠。
王妃終於緩過了勁兒,咬脣,惡狠狠地瞪向寧玥,道:“馬寧玥,我是你婆婆!你這樣對我,會遭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我死過一次的人,還會怕這些東西?”寧玥冷笑。
王妃沒把那句“送過一次的人”往心裡去,只以爲寧玥說的是這一次險些病死而已,咬牙切齒地道:“人在做,天在看!馬寧玥,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你如此羞辱我,傳到官府,都是殺頭的罪名!”
寧玥點頭:“西涼重孝,子媳若是大逆不道,的確能以殺罪論處。”
王妃的眸中閃過一絲得意。
誰料,又聽得寧玥說道:“但是郭玉,你覺得我會給你這個機會去報官嗎?”
王妃面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寧玥含笑地看着她。
她面色唰的一下白了:“你……你要殺人滅口?”
寧玥不屑地笑了一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以爲誰都像你嗎?爲了破壞一樁婚事就可以對一個無辜的少女痛下殺手,我心腸沒那麼歹毒。”
王妃抿了抿脣:“那一次的事,是我對不住你,但我,沒想過要你的命。我只是希望……”
講到這裡,她頓住,清了清嗓子,望向了別處。
寧玥喝了一口茶,漫不經心地接過她未說完的話柄:“只是希望什麼?希望我摔成殘廢,不能嫁給玄胤。如此,你兒子也不必去娶馬寧溪,是嗎?”
王妃的睫羽顫了顫。
寧玥重重地放下了杯子,雙目如炬地盯着她道:“我從沒招你惹你,你就狠心到希望我摔成殘疾!郭玉,你這種人,讓我怎麼能誠心實意地叫你一聲婆婆?”
“我彌補了不是嗎?”王妃的情緒陡然激動了起來,“過門之後,我對你那麼好!你以爲這一切,真的是因爲我多麼在乎玄胤?”
“哈!”寧玥笑了,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明明偏心偏到姥姥家了,還說對她這麼好、還說是在彌補她!是她傻了,還是郭玉自己瘋了?
她似嘲似譏地望向王妃,“每次府裡出了事,你總第一個懷疑我,我權當你不喜歡我們四房所以故意刁難,而今才知道,原來你那是已經格外開恩了呀!要是沒有一點補償心理作祟,我在王府的日子是不是會比之前更慘?”
王妃的眸光冰冷:“你哪裡慘?明明過得風生水起!”
“那是因爲我努力了,沒被那些小人打倒,但我過得好,絕不是因爲你郭玉的寬容!”
王妃無言以對。
良久,車內靜得令人窒息,她才又問道:“你抓我上車,就是爲了跟我說這些?”
“當然不是!”寧玥玩味兒地吹了吹指甲,“我像是那麼閒的人嗎?小樓。”
“小姐,有何吩咐?”
“我想帶王妃去見一位老朋友。”
“好的。”
小樓勒緊繮繩,調轉了馬車的方向。
王妃挑開簾幕一看:“馬寧玥,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
一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一處廢棄的倉庫前。
小樓挑開簾子,寧玥將王妃推下了馬車。
馬車一個趔趄,竄了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她回頭,怒目而視:“馬寧玥!”
寧玥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在我眼裡,什麼郭家千金、什麼中山王妃,狗屁都不是!”
“你……”知道這丫頭囂張,卻沒料到如此囂張。自打撕破臉後,這丫頭就像變了一個人,對她再也沒了從前的敬畏。若說只是因爲鬧翻了,但好歹自己仍是皇室親封的王妃,一個小小的馬家女,竟然真的不將她放在眼裡!
若王妃碰到的是普通兒媳,自然會被她的身份與地位震懾到,但偏偏是寧玥。寧玥可是做過皇后的人,別說一個王妃了,就算真正的皇后到了面前,寧玥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懼色。從前敬重她,是看了玄胤的顏面,如今連玄胤都與她撕破臉了,那自己,還有什麼必要裝小白兔?
二人在庫房門前停住。
守門的影衛給寧玥行了禮:“郡王妃。”
沒理王妃!
王妃懵了,這些人,好像是玄家的影衛吧?居然拿她當空氣?只認寧玥?
寧玥微微頷首:“幸苦了,人呢?”
“在裡邊。”影衛答道,“統領有事出去了,讓屬下在這邊待命,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開門。”
“是!”影衛拉開了庫房的大門。
一股濃郁的腥甜之氣,混合着血腥氣撲鼻而來,生過四個孩子的王妃對這種氣息並不陌生,這種氣味若是自己男人的,自然百般喜歡,偏偏是陌生人的,王妃厭惡地皺起了眉頭。
寧玥打了個手勢,影衛舉着火把入內,將庫房的燈全部點燃。
鏡子裡折射出跳動的火光,火光映射下,一個被凌虐得渾身抽搐的男人痛苦地趴在地上,不能動彈。
王妃只看了一眼,便捂住嘴,背過了身子。
寧玥扣住她肩膀,強行將她轉過身,讓她望向了對面的男人。
王妃閉緊了眼睛,不看!
寧玥在她耳畔蠱惑一笑:“不看是嗎?好,我把你的眼皮子割了,看你還怎麼不看?”
王妃自幼在郭家長大,及笄後直接做了玄家兒媳,順風順水的過了半輩子,依靠的就是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而一旦這種身份失去效力,她與普通人也沒什麼兩樣了。
她嚇得睜開了眼睛,忍住心裡的惡寒看向了那個男人。
寧玥淡淡一笑:“認得他嗎?郭玉。”
王妃搖頭。
“去把他翻過來!”
寧玥一聲令下,影衛上前,一腳踹翻了夙火。
當夙火額頭上那輪血月迎入王妃的眼簾時,王妃再也控制不住,尖叫了起來!
太過震驚的緣故,她連寧玥是怎麼抓到夙火的都忘記問了。
寧玥好笑地拍了拍她肩膀:“嚇到了嗎,母妃?”
她又叫她母妃了,王妃卻非但不感覺欣慰,反而惡寒得雙腿打抖。
“你、你對他做了什麼?”她咬牙,壓下身體的顫抖。
寧玥道:“母妃覺得我對他做了什麼?”
王妃的心肝兒一陣亂顫:“你……你找人把他……你……”那些話,她羞於啓齒!“你簡直太惡毒、太無恥了!你是大家閨秀!怎麼能用如此齷齪的手段?”
“齷齪嗎?”寧玥輕輕地笑了一聲,“你怎麼不問我爲什麼這麼對他?”
“爲……什麼?”王妃艱難地問。
寧玥探出蔥白手指,指了指夙火:“因爲他讓人羞辱我大哥,也像我羞辱他的這樣,運氣好的是,容麟及時趕到了。但是萬一容麟晚了一步呢?我大哥就跟他現在差不多了。每每想起這些,我的心,就針扎一般的難受!你說我怎能不恨”
王妃張嘴,想說什麼,喉頭卻哽住了。
寧玥看着她側臉,輕輕地道:“你是不是想說,你沒料到夙火會這麼對我大哥?你以爲我大哥會平安無事地進入大理寺?郭玉,愚昧無知從來不是一樁罪,我不討厭腦子很笨的人。琴兒比你笨多了,但我很喜歡她。爲什麼?因爲她善良。不要每次出了事,都說‘我沒料到會這樣,我的出發點只是想怎樣怎樣’,弄得好像你還手下留情了,我們不該怪罪你一樣!笨就算了,還這麼壞,郭玉,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噁心?”
王妃活到這個歲數,從沒被人如此罵過,前兩次的交鋒已經夠讓她忍無可忍了,今天的卻更變本加厲!
“如果不是你逼我,我會與夙火合作嗎?你大哥的事,全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爲什麼就是不肯聽話?爲什麼一定要跟我做對?我好好地做你婆婆,你好好地做我兒媳,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嗎?”
“好,當然好,只要你跪下來,給我大哥磕頭認錯,再將蘭貞的事與玄胤的身世一件不漏地告訴王爺,我就再做回你的好兒媳!”
“馬寧玥!你不要太過分了!”
她堂堂正一品王妃,怎麼能給一個賣國賊磕頭認錯?
便是對王爺,她也沒如此低聲下氣過!
寧玥淡漠地看着她因憤怒而漲得通紅的臉,平靜地說道:“郭玉,我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王妃的心咯噔一下!
“你……你要做什麼?”
寧玥使壞地勾起脣角:“你不是很會與夙火勾結嗎?我不成全你們,都對不起你曾經那麼多的關照!”
“你——”王妃的心裡陡然升起一股不安,直覺告訴她,馬寧玥開始來真的了,連強暴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不敢想象,她會用怎樣的手段對付自己,她的心裡,漸漸沒了之前的底氣,偏她擰着,不肯放下身段,“你別太得意了馬寧玥!夙火會落在你手上,你也會落在別人手上的!就算哪天我的事東窗事發,你也一樣跑不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別僥倖!”
“我說過,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我的僥倖,比你們任何人都要來得多!”寧玥冷聲說完,轉身,邁動步子朝門外走去。
王妃試圖跟上,卻被影衛淡淡地扣住了肩膀。
王妃一怔:“你幹什麼?竟敢對本王妃拉拉扯扯?不要命了?”
她說着,一巴掌朝對方扇了過去!
影衛輕鬆扣住她手腕。
王妃掙扎,掙不開:“混賬東西!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中山王妃!是你們的主母!”
影衛面無表情地道:“我們的主母只有郡王妃一個。”
王妃怒叱:“你們這是要造反嗎?我會讓王爺砍了你的腦袋的!”
寧玥停下腳步,回眸一笑,月光下,她的笑純淨而美好:“究竟是誰砍了誰腦袋,拭目以待吧。”
嘭的一聲,大門被合上了。
王妃瘋一般地撲向了大門,拍着滿是塵垢的門板道:“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馬寧玥!馬寧玥我叫你放我出去你聽到沒有?你這個混賬東西!你敢關我?我……我……王爺不會放過你的!我兒子不會放過你的!我大哥會把你捉拿歸案!會揭發你所有罪行!你最好現在就放了我!”
“馬寧玥你聾了嗎?”
“馬寧玥你不要裝瘋賣傻!我知道你在外面!開門!放我出去!”
“我不要跟夙火關在一起!”
“開門!開門啦——”
“誰在外頭?給我開門!我命令你們,把門打開——”
她的咆哮,在暗夜中,瘋狂地響徹雲霄。
守夜的影衛全都聽到了,然而沒有一個人上前。
寧玥聽着那些絕望的咆哮,像是聽到了最美妙的樂章,整個人的心情都暢快到快要飄起來。
她微笑着,走向了馬車。
小樓一直在馬車旁待命,甫一擡頭,就見自家小姐步伐輕盈、面含微笑地迎面走來。夜風鼓動她素白髮帶,在空氣中揚起飛揚的弧度,裙裾如蓮霧忽聚忽散,月光一照,她美得像個精靈。
小樓不夾雜絲毫褻瀆,只充滿膜拜地看着自家小姐,爲她撩開了簾子。
“你不得好死!你會遭天譴!馬寧玥!馬寧玥——”
那邊,隱隱傳來王妃的瘋喊。
小樓厭惡地皺了皺眉,陷害他家少爺,還詛咒小姐,真是不知所謂!活該被關!關死得了!
寧玥心情大好地坐上馬車。
小樓問:“小姐,我們現在去哪兒?”
“王府呀。”寧玥語氣輕快地說。
小樓頓了頓:“雖然奴才覺得王妃是罪有應得,可是王妃畢竟是跟您一塊兒出來的,您一個人回去,她沒了……是不是不妥?”
“當然不妥。”寧玥打開暗格,從中取出一個小匣子,“可是我沒說就這麼回去。”
小樓愣了愣。
寧玥打開小匣子,拿出化妝工具,把自己畫得鼻青臉腫,又拔出匕首,將氅衣刺成兩截,再拔了簪子,使勁兒地揉了揉自己髮髻,揉成一團雞窩了,纔在小樓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往馬車的地板上一躺:“我們半路遇到刺客,王妃被擄走了,我被人打暈了。”
小樓嘴角一陣抽搐。
爲了配合寧玥,他把自己的外衣也扯爛了,抹了點灰塵在臉上,隨後,策馬奔回了王府。
卻說中山王回府後,先把玄小櫻放回房間,隨後徑自去了書房。
那裡,玄胤已經恭候多時。
“父王。”玄胤行了一禮。
中山王沉沉地應了一聲,他的臉色很難看。皇帝雖然放了他們,卻又軟禁了他們,且暫停了他們的官職,就連玄胤都沒能倖免。這在兩國交戰的節骨眼兒上,簡直是犯了臨陣換將的大忌。皇帝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卻仍然這麼做了,說明什麼?說明通敵叛國的案子把皇帝惹毛了。
老實講,他也很冤枉啊。
這起案子來得莫名其妙,先是有人告發容卿,再是有人冒充玄家人劫走了容卿,一切的一切,全都跟他、跟玄家沒有絲毫關係!
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將火燒到了玄家的頭上!
“查出是誰向皇帝告的密了嗎?”他冷冷地問向小兒子。若在以往,這些事,他會交給大兒子去辦,但大兒子與他一同入獄,又正遭受着皇帝的猜忌,相比之下,小兒子更令他放心。
玄胤沒查,不用查,除了他的皇貴妃姨母還能有誰?
“是姨母。”他說道。
“她?她怎麼會知道容卿的事?”中山王狐疑地看向小兒子,“你們幾兄弟誰跟她說漏嘴了?”
“沒,容卿的身份,我們連父王都瞞着,當然不會告訴一個外人了。”玄胤一臉認真地說道。
“那她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她勾結南疆人了?”
“姨母那個性子您還不瞭解?老實巴交的。”
“那倒是。”但如果沒勾結南疆人,又是怎麼知道容卿的事呢?
玄胤看了中山王一眼:“南疆人其實也不知道容卿是玥玥大哥,只有那麼幾個,在追殺容卿的途中,得知了容卿的身世。”
中山王皺眉:“都是誰一直在追殺容卿的?”
“夙火。”
“他是南疆人?”郭玉怎麼會知道南疆人的下落?
中山王的火呼啦一下燒起來了:“郭玉呢?郭玉在哪兒?把她給本王叫來!”
碧清跌跌撞撞地奔了進來:“不好啦王爺!郡王妃的馬車遇襲,王妃她……她被人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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