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脣,死死地咬着,眼裡含着淚水,垂下眼,不想再在這個禽.獸跟前表現自己的軟弱。
如果他是個農夫,與自己門當戶對,也許她不會介意有這樣一個夫君。
可他不是。
他是高高在上的侯爺,古代爵位就這幾等:公,侯,伯,子,男。侯爵差不多已是位極人臣了,這樣的男子就算沒有正妻,家裡的通房,美妾,婢女也少不了。
楊滿月是學文科的,關於古代大家族的書也沒少看,像他這樣的男子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美婢圍繞?她可不想嫁給這樣的人,然後一輩子困在那小小的後宅和一羣女人鬥個你死我活。
她只想找一個平凡的漢子,門當戶對,知冷暖,會疼人,這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過一輩子的不是挺好?
所以這門親事,她不認!
就算她對他有些好感,但上輩子的經歷早已讓她變得世故,女人就怕嫁錯郎,那真是苦一輩子的事。
必須得甩掉他!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眼淚逼回去,注視着他那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道:“侯爺位高權重,前途無量,滿月只是鄉野丫頭,不堪爲良配,得侯爺擡愛已是惶恐不已,只是門不當戶不對,還請侯爺高擡貴手,放了滿月吧。”
“放了?”
他垂眼望着她,那雙眼睛裡泛起的光芒讓她膽顫不已,“你可知在跟誰說話?”
被他那目光看得心尖發緊,略有些緊張地道:“您,您是侯爺。”
“不對。”
“您,您是大將軍……”
“也不對!”
他勾起她的下巴,微微彎腰,把臉貼近她,冷冷道:“看清楚,我是你的夫,你的天。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帶回大榭島完婚!”
他說着一把擦去她的眼淚,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從此以後,你就是冷楊氏,你的笑,你的淚只能因我而有,女子以夫爲天,三從四德,這個道理不需要我教你吧?”
她垂下眼,不欲再糾.纏這話題下去。心裡已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守孝守滿三年,然後在這期間攢錢,出海去東南亞。
這個男子她惹不起!在國內勢力太大,還好現在開海貿了,允許國人出去,她得利用這個跑掉,離這傢伙遠遠的。
打定了主意,楊滿月便也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只喃喃道:“我要守孝。”
“可以!”
冷雲回答乾脆,讓她有些意外。
詫異地望着他,遲疑道:“你同意?”
“爲人子女替父母守孝是應該的。左右不過還有兩年時間,我等你。”
一句“我等你”讓她剛剛築起的心牆差點又塌了,暫時地失神了。
見她呆滯,他的手又摩挲上她的臉頰,喃喃道:“只要你乖乖的,我什麼都依着你。”
“爲什麼?”
她不禁脫口而出。
他閉眼,似在思索,過了好久才睜開眼,輕聲道:“我需要個妻子……”
只是這樣而已嘛?
剛剛有些鬆懈的心牆又重新築起。
只是需要個妻子罷了,這角色誰都可以,非她楊滿月不可。
撇去心頭那淡淡的失落,她淡淡道:“你先放我下來吧,被人看見不好。”
“誰能看見?”
他卻不以爲意,眉宇間那份不在意說不出的隨意瀟灑,“看見又如何?”
她有些無語,她不知是什麼樣的經歷能令這個男子如此霸道,如此目空一切,隨心所欲地讓她羨慕。
冷雲見她不說話,蹙着秀氣的眉也不知在想什麼。有些不滿她在自家懷裡走神,伸手把她按到自己胸膛,讓她感受着自己的存在,他冷雲喜歡的人心裡眼裡也只能有他。
走神是不容許的。
感覺到了男子更爲霸道的情緒,她心中默然發出一聲嘆息,低低道:“你不餓嗎?快正午了吧?”
“想給我做飯?”
他的眼神柔和了許多,蘊出一點溫情,“需要什麼,我讓青雲去買。”
真是自作多情!
姑娘不想,一點都不想好嗎?!
某姑娘在心裡瘋狂反駁着,可礙於某禽.獸的獸性卻是不敢說出來,只得勉強扯着笑容,點頭道:“總要吃午飯不是?你想吃什麼?”
一句“你想吃什麼”好似觸動了男子某根心絃一般,眼神又柔了幾分,“你做什麼,我都喜歡。”
楊滿月撇嘴,道:“鹹菜豆瓣湯,你也喝麼?”
“你做的我都吃。”
男子回答地乾脆,那模樣令她心絃又微動,隨即又在心裡吐槽自己:冷靜,冷靜!!!楊滿月,不要被表象迷惑!陷進去了,你這輩子就完了!
不去看男子略帶溫情的眼神,嘟嘴道:“能吃辣嗎?”
“能。”
冷雲看着她,越發覺得她順眼了。
只是想到她故意隱忍,心裡便有諸多不快。
他十四歲上戰場,十七歲名滿天下,在官場沉浮這多年,豈能看不透一個小丫頭?
她是不願的吧?卻因剛剛那一出隱忍下了情緒,與自己周旋着。
想到自己居然被她嫌棄了,心裡的不快又增加了幾分。
不過……
他看着她,嘴角慢慢勾起,笑得高深莫測。
他想起了自己的坐騎,那匹性子很烈的野馬……
順從自己的人多人,不多她這一個,這樣更有意思,不是麼?
狹長幽暗的眼底多了一絲嗜血性,不自覺地舔了下脣,看着她的眼裡帶出一股邪佞與勢在必得。
楊滿月轉過身,避開那極具侵略性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嚷嚷道:“讓人去買魚,要黑魚,還有酸菜,我要做酸菜魚吃!”
“酸菜?”
冷雲琢磨了下,“你說得是菹菜?”
楊滿月愣了下,隨即想起酸菜在古代是叫菹菜,便點頭道:“不錯,真是菹菜。”
“菹菜與黑魚同煮?”
冷雲來了興趣,“有意思的做法,又是你的創新?”
“是啊!”
某姑娘很無恥的又把酸菜魚的發明權攬到了自己身上。反正這道菜在後世也是八十年代才問世,原創人找不到自己的麻煩,就厚顏一下了。
“還需要什麼?”
“豆芽,野山椒,雞蛋,胡椒,花椒……”
楊滿月噼裡啪啦報了一堆東西,隨後冷雲便把青雲喊了進來,重複了一遍,看得楊滿月瞪大了眼。
一字不差!
乖乖,這傢伙記性是多好?
青雲點頭,隨即便出門去。沒多大會兒功夫便回來了,手裡拎着各種食材和一條大黑魚,“侯爺,東西拿來了,屬下做主,讓人把黑魚殺好了。”
冷雲看向楊滿月,示意她上來檢查可有遺漏。
見一樣沒少,楊滿月點頭,“兩位貴客稍坐,滿月做菜去。”
拎着東西走到廚房,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青雲又拎出一個酒壺來,“侯爺,您要的梅子釀。”
“放着吧。”
“是!”
聽到“梅子釀”三字,楊滿月便想起了自己那張味精配方。再想想眼下的處境,暗暗想到:“看來要加快步伐研究味精了,這一旦推廣出來,自己就能賺大錢了。然後趁着這傢伙不注意,帶着全家人逃亡!”
酸菜魚其實不難做,不過要把魚片好卻是考驗刀功。整魚入饌的做法太粗糙了,她也不喜歡。所以還是把魚片成了片,大小薄厚十分均勻,一片片整齊地碼在盤子裡,就像工藝品一樣,十分好看。
冷雲喝了一口酒,便端着酒盞來到廚房。
相識時日雖短,可看着她做菜再吃飯似乎已成了一種習慣。每次看着她那專注做菜的神情就能給自己帶來一絲溫暖,有種賞心悅目感。
看着她出神入化的刀功,手裡的菜刀好似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又好似上面長了眼睛一般,每一下都是那樣精準,精準得讓人覺得可怕。
她的動作很麻利,行雲流水間絲毫感受不出她是在做飯,好似在雕琢什麼藝術品一般,前來一起觀看的青雲已瞪大了眼,嘴張得老大,好似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一般。
乖乖!
這還是人嗎?
這刀功怎得這般恐怖?
跟着自家侯爺走南闖北,也吃過宮廷菜,也見過御廚當衆表演刀功的,可卻每一個人能做到這樣。菜刀在她手裡好似有了生命一般。從來不知,世上的事到了極致,哪怕只是片個魚也會給人帶來心靈的震撼,美的享受。
他側頭看了一眼自家侯爺,忽然有些明悟。
他們的侯爺沒什麼愛好,不近女色,不好賭,不好遊山玩水,唯對美食情有獨鍾。
也就只有這樣,他才能覺得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也是有愛好的。
一個女子的廚藝到了這樣可怕的程度,也難怪侯爺會對她另眼相看了。
說句難聽的:這是掐中自家主人的弱點了啊!
把蛋清淋到魚上,又加上點鹽抓勻後,楊滿月開始煎魚骨,魚頭。酸菜魚的湯底很重要,家裡還有一些筒子骨熬的高湯,等魚骨魚頭煎得兩面發黃後,直接淋入料酒,加上骨頭湯,這樣燉煮出來的湯頭滋味會更濃郁。
且魚之鮮與骨頭湯的肥厚相容,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好滋味,這也是她私房菜單裡不外傳的秘訣。而剩下的則是火候了。
一碗好的酸菜魚絕不是把酸菜,魚,辣椒放一起亂燉那麼簡單。此菜的精妙其實是在湯頭上,而湯頭的好壞則與火候有關。
熬湯必須用武火,這樣才能熬出奶白色的湯來。等熬白了,再將爆炒過的酸菜與汆過的豆芽放入鍋裡,然後開始放魚片。
等魚片熟了,也可以關火了。
這時間要掌握地很精準,否則酸菜入鍋,時間一長,湯黑了就什麼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