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進了屋,因着生意不錯,家裡也被楊滿月收拾了一番。
用石灰粉了牆,窗楞子與門都刷了一遍漆,再加之又增添了一些新的傢俱,家裡明亮了不少,看着就是日子過得不錯的。
何大與錢氏眼裡透出了貪婪,就連那小姑娘也是一臉羨慕。雖楊滿月穿戴與平常農家女沒什麼區別,可明顯是新作的。
染成鵝黃.色的棉布襯着滿月雪白的皮膚變得格外亮麗。再加之陳氏手巧,在袖口還繡了一些小花,又用多餘的布料做了一條約三指寬的腰帶,上面繡着好看的並蒂蓮,外面罩着一件短褙子,只覺眼前這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姑娘俏麗極了。
而另一個與滿倉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也是東瞅瞅,西瞧瞧的,看見桌上擱着的肉包子,居是招呼都不打便拿來吃。
楊滿月雖沒說什麼,可卻從這一個細節看出了這家人的品性。
父母是孩子的榜樣,看這小男孩這般失禮,可見父母爲人如何了。
果不其然,何大與錢氏如大爺般坐下後,直接拿了桌上的包子就吃,“直娘賊,趕了一.夜路,可餓死我了,陳氏,給拿些水來。孃的,你們這早上就吃肉包子,日子過得不錯啊!”
楊滿月對陳氏使了個眼色,又搖了搖頭。母女兩個相處久了,自是有了默契。見滿月這般冷靜,陳氏也不如之前那般慌張了。
沉下氣來,去了廚房打了熱水過來給幾人倒上。
滿倉緊緊地拽着楊滿月的手,楊滿月拉着他去廚房弄了一碗粥,又給他塞了個肉包子,道:“滿倉,你吃完便去先生那裡。”
“滿倉可不能走!”
錢氏耳朵好使,見姐弟倆進了廚房便側耳聽着。見滿月讓滿倉走,頓時就急了。
要是拿捏不住滿倉,那麼他們的招數就不好使了。
楊滿月笑了笑,拍了拍滿倉道:“快吃吧,不然去晚了,可要吃先生板子。”
說罷便衝錢氏道:“姨娘,滿倉如今師從王志王子明先生。或許您不知此人是誰,但你只要知道此人乃我寧波賢士,是上達天聽之人,爲人清正嚴厲,若是耽誤了滿倉的學業,這後果我怕你們是吃不起。”
“天什麼?神仙?”
錢氏一臉呆愣,隨即又惡狠狠地道:“好你個狡猾的小娘皮,你想把滿倉支開,然後藏起來是不是?”
跟文盲交流真是吃力啊!
楊滿月翻了個白眼道:“說是神仙倒也不差,上天之子,入得他老人家的耳朵自是上達天聽了。”
見這幾個蠢貨還是聽不懂,滿月便道:“這位王先生的名字可是入了天子老人家耳朵的。如今滿倉是他的入門弟子,若是去晚了,問究出來,怕是不好說呢。”
輕飄飄一句,讓幾個人臉皮僵了起來。
天子?
那是他們不敢想的事了,莫說天子了,就是縣太老爺他們也沒見過啊!
何狗蛋眼裡露出羨慕,“滿倉現在讀書了嗎?爹,娘,我也去讀書,你們問嬸孃要錢,我要去讀書。”
當真是無恥!
哪怕童言無忌,可這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卻是讓陳氏氣憤。
嫁到何家是她倒了八輩子大黴!何二好酒,經常吃醉了打她,導致她兩次小產,好不容易懷上了滿倉,總算是生下來了。
結果還沒出月子,那酒鬼喝多酒掉河裡死了。死了還不算完,還有這遭瘟的何大過來打秋風,幾番下來就把家裡的幾畝薄田給弄了過去。
丈夫死後五年,她在何家做牛做馬,結果錢氏好吃懶做,何大好賭,最後竟是要將她和滿倉賣了。
去尋了族長也無用,何家從根子上都是壞的,居然覺得何大說得有理。自己氣不過,便以死相抗。若不是遇上滿月爹,也不知被他們賣哪裡去了。
而這還不算完,他們還去她孃家大鬧,明明是他們主動把她與滿倉賣了的,卻說是她不守婦道,和一個書生廝混,被他們休掉了。
就因爲這個,孃家人嫌她丟人,也斷了往來。不然要有孃家人在,哪怕夫君走了,哪會被葉戚這樣欺凌?
陳氏想起這些便覺心頭在滴血,孃家人雖也不怎麼好,可到底還有個去處。可這何家人做事太絕了,怕他們賣媳婦與子孫的事傳出去,竟是這樣潑污水。
本就在家不得寵的她這下算是徹底沒了出路。
如今日子漸漸好過了,沒想到他們又來了。見他們如此無恥,饒是陳氏害怕,可卻也被氣得氣血上涌。
更別提,他們還想拿滿倉做筏子。
冷靜下來後的陳氏想通了裡面關節,爲母則強,也漸漸膽大起來。
“什麼嬸孃?”
陳氏冷笑,“我與你們何家有甚關係?一會兒說我是逃走的,一會兒說我勾搭野漢子被你們休了,你們這嘴皮子也是厲害了,上下一番,總能白呼出不同的話來。”
錢氏一拍桌子,大罵道:“好你個陳氏!幾年不見膽肥了,嘴利索了,這是要造反?”
“你算個什麼東西?”
楊滿月冷笑,“請你們進來是看在滿倉的面上。要是想在我楊家作威作福莫要怪我不客氣!”
“你不客氣?”
何大冷笑,一雙賊眼在滿月身上滴溜。
想不到那個死鬼書生還有個這好看的女兒。等收拾了陳氏,把錢財要來,到時讓葉家老爺做主,讓這小娘皮也伺候伺候自己。
“你倒是不客氣個給我看看!”
何大說着又是拿起一個肉包子,一邊大口吃着,一邊道:“我看你們對滿倉還不錯,可見心腸也不錯,這事也不是沒得商量,既然事都這樣了,我們便也算一家人了。如今大伯日子不好過了,前來尋你要些方便,你若應了,我便不爲難你們。”
“何,何大!”
陳氏都快氣吐血了,“這話你怎說得出口?!當初你拿了十兩銀子,把我跟滿倉賣給楊家了!我們與你有什麼關係?尋些方便?你也太無恥了!”
“嘿嘿……”
何大一陣怪笑,“既然你們不認我們這窮親戚,我們走便是!老婆子,去,把滿倉拉過來,這是我們何家的種可不能留在外頭。”
“何家叔叔又何必着急?”
楊滿月卻是一擺手,攔着錢氏前頭,沉聲道:“滿倉,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去先生那!”
滿倉這會兒膽氣也回來了,立刻就往門邊鑽,那個小姑娘與小男孩倒是機靈,忙去攔截。
楊滿月一眯眼,從袖口抽出戒尺,衝着滿倉的方向就打去,“你還在磨蹭什麼?!家裡起早貪黑的忙着供你讀書,是指望着你以後光耀門楣的!怎麼?讀了幾天書就開始懶了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
滿倉多機靈的孩子,忙躲閃開,只聽哎呀一聲慘叫,何狗蛋吃了一記,滿倉尋了空擋,立刻跑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往梅家漕跑去。
“好你個小娘皮,居然敢打我兒子!老孃跟你拼了!”
那戒尺可是楊滿月特意買來的,是紅木做的,厚約兩指,這等硬木打在身上,疼痛可想而知。
滿月纔不管你是大人還是小孩,還想打自己弟弟,沒門!
小孩照樣揍!
錢氏見兒子疼得哇哇大哭,立刻就紅了眼,瘋了一樣撲向滿月。滿月一個側身,腳往前一提,直接摔了錢氏一個狗吃屎,冷笑着道:“我的弟弟我自己教訓便是,輪不着你們何家人來教訓。再敢放肆,戒尺不長眼,莫怪我不客氣!”
“好你個小娘皮!”
“砰”的一下,何大砸了手中的瓷碗,大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給厲害你瞧瞧,你不知馬王爺頭上長了幾個眼睛!”
“好大的威風!”
楊滿月冷笑,“何家叔叔,這裡是楊家,不是你們何家!你再敢撒野,我這便捉了去衙門,告你一個私闖民宅,惹是生非!”
“你敢!”
“我有何不敢?!”
楊滿月一昂頭,“我們楊家可是耕讀人家,講得就是道理!馬王爺頭上幾隻眼我不曉得,但縣衙門朝哪開卻是曉得!呵呵,你也不去打聽打聽就敢來鬧事,也不怕告訴你,我那攤子雖不顯眼,可往來無白丁,談笑有鴻儒,我隨便找個人就能捏死你!”
楊滿月這話都是真的,不過卻純屬恐嚇。那些食客雖然愛吃她做的菜,但還沒到了這種可相幫的地步。
不過何大也不過是個沒見識的泥腿子,隨便糊弄下,不信他不怕!
果然,見滿月小小年紀卻是如此沉穩,且那氣勢駭人,何大與錢氏對視了一眼,有些摸不準了。
可想起葉家媳婦的話不由又來了些膽氣。
他們可說了,只要把楊家鬧得烏煙瘴氣,使勁噁心他們,他們葉家一定給他們撐腰。
訛出的錢都歸他們,另外還送上十兩銀子。且葉家大郎在縣衙裡當書吏,是有功名的,又蒙縣丞看好,前途不可限量。
那些讀書人再厲害能厲害得過縣衙二老爺?
如此這般一想,膽氣又回來了,何大冷笑着道:“你個小娘皮莫要來瞎我!也不去打聽打聽,我何大是做什麼的!你且應個方便來,不然我們不走了,你看,吃飯家伙我們可都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