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出乎了所有的意料,吳王似乎認定了林玉簪是袁芸娘,又或者說,他是認定這是那個曾經維護他的小宮女,在他玉樹臨風的表面下,已是一顆破碎到不能再破碎的心。
滿月不知該不該原諒他,略有些懂心理學的滿月看得出,吳王是真得瘋了。或者說,他其實就沒正常過,在金國時,一把尖刀懸在頭頂,時不時地被羞辱,那個曾經護着他的小宮女在他眼前被人凌虐致死,這對年幼的孩子來說,是難以癒合的傷口。
所以在遇見袁芸娘後,他纔會那樣瘋癲。
問題是,自己該原諒他麼?
他不是主謀,起碼主觀上他沒想害過自己父母,他只是想破壞自己父母的婚事……
滿月心裡糾結,此情可憫,可她卻無法釋懷。
她對自己的父母其實沒感情,因爲她來的時候,父母已不在了。可自己佔據了滿月的身子,在這個情況下,她無法原諒吳王。
滿月是她也不是她,滿月的感情也是她必須接受的。如果她原諒了吳王,那是對滿月的背叛。
坐在窗邊,對着夜空,滿月看着天上明月,喃喃道:“是你,你會怎麼做?”
她想不出答案,一如沉寂的天空沒有任何迴應。
日子就這樣沉澱下來,滿月唯一的選擇就是迴避。吳王天天都會來看玉簪,玉簪總打他,可他卻是樂呵呵,看見晚生喊兒子。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晚生居然不排斥他的親近。
滿月看着這一幕,更是不知該如何辦了。
或許這就是天註定的?
魂穿了,本來不信鬼神的她卻慢慢相信一些古老的傳說。她甚至感覺到了宿命的召喚,比如自己,比如這身子的父母,比如吳王,呂氏,玉簪,晚生……
天氣漸漸炎熱,靖海侯108擡的聘禮所帶來的衝擊也慢慢消退。而楊家卻是閒散不得。他們得爲滿月準備嫁妝。
廠房已造好部分了,肥皂作坊已開工。一日三班倒,五日一沐休,工人們對滿月給出的待遇都十分滿意。
在仁川老家,新一批蘑菇與木耳已曬乾。滿月上了一次京城,不但帶來大量的肥皂訂單,更是帶來大量的菌類訂單。
相較於市場菌類商品的昂貴,仁川出產的木耳香菇價錢可謂親民。一下子就吸引了大批大批的人前來訂購。楊家的子弟日子開始好過了,連帶着整個仁川鎮都富裕了起來。
楊滿月深知自己一家吞不下這麼大市場,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搞聯合。樹大招風,只有越來越多的人利益捆在一起,他們才能安全做生意。
這是一個利益糾葛的世界,有時親人間也不意外。爲家族帶來榮耀以及巨大利益的楊十一娘無意是族內數一數二的人物,是擁有話語權的人,在小輩中更是領袖一般的人物。
她要出嫁,孃家怎能輕視?
起碼也得108擡嫁妝,十一娘不要那是她的事,咱們可不能不懂事。
而陳氏也是大肆採買,沒多久,便是整個寧波都知道了,郡君在準備嫁妝了。
日子忙忙碌碌,而滿月也好似一|夜間長大了,待到六月的時候,人們發現,那個素來瘦小的姑娘好似一|夜間就成了女人。
滿月看看自己的身材,總算有了一些滿意,這纔像一個正常發育的樣子嘛!
婚禮定在六月二十二,六月二十一時,滿月遣了紅柚與綠竹去了大榭島。按照此時的禮節,新娘得派遣自己親近的人去替新郎鋪牀,謂之鋪房。
滿月對此風俗感到無語。
還沒過門呢,倒是先壓新婦子了。
祖母,家裡有點地位的族內長老都來了,由此可見滿月在家裡的地位,一羣未出嫁的姑娘那是看得眼通紅,羨慕極了。
家裡其他重要長輩自是不用說,除此之外,還有許多親戚朋友過來。而在21日這天,滿月還收到了石琮送來的賀禮。
徐遠爲此大罵,覺得石琮是有了媳婦忘了朋友,竟然都不親自來道賀。
滿月心裡大概是有數了,石琮這是爲了避嫌。
想了想,心裡竟是有些難過。
在這個時代,是沒人接受女性朋友,男性朋友的。其實就是在後世,男女走得近了,也沒人信會有純友誼。
世俗,俗;而俗人卻不得不遵守遊戲規則。
心裡微微感嘆了下,很快便是無法再感嘆。
古人重禮,事實上,就這些日子來,滿月就沒消停過。陳氏都累得嘴上起泡了,吃榮養丸都有些熬不住了。
這多親戚過來,那是一個都不能落下的。關係比較遠的,也得打發人過去送喜糖,喜餅啥的。事實上,等滿月出嫁三日後回門酒還得去仁川辦,畢竟還有許多子弟是來不了的,而那邊還有許多的朋友需要宴請。
雜七雜八的事搞得一夥人都精疲力盡。好在有諸多伯母嬸孃幫忙,總算是沒沒出什麼大錯。
到了二十二這日,天未亮,滿月便是已起牀。沐浴更衣,換上自己的朝服鳳冠,按照大明的規矩,在結婚這一日,新郎婚服應該爲公服,庶人假九品,綠色,補子練雀。
也就是說,沒品級的普通百姓也能在這一日穿一穿九品官的服。而新娘也能戴鳳冠霞帔。
滿月與冷雲具有封位,也就省了這麻煩。把朝服穿起來就是。
然後便是到臨時設置的廟堂裡上香,把婚書放上去,祭拜祖先,告訴他們,今天我要出嫁啦!
而此時的冷雲也是在做差不多的事,然後便是趁着天微亮的時候,騎上一匹黑色大馬,前頭二人以二燭爲前導,前往女方家中。
與後世的想象不同,此時迎親用的馬也好,車也好,都不用紅色,而是玄色,也就是黑色。只是在上面紮上紅綢。
冷雲要從大榭趕到小港,而滿月在祭拜了祖先後就被塞回了房間,到了這個時候,是水也不能喝,東西也不能吃。
一怕毀壞妝容,二怕禮服沉重,上廁所不方便。
最要緊的,若是拜堂時忽然內急,那可就搞笑了,新娘子以後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
滿月坐在牀上,至今她都覺得跟做夢似的,她居然要嫁人了麼?
她又要有個家了麼?
他們會有孩子吧?
她想起上輩子爺爺奶奶去世時的無助,再想想今日,眼睛竟是有些發紅。
若是爺爺奶奶能看見我嫁人多好啊!
紅柚見她眼睛發紅,一下就急了,“大喜的日子,可不敢哭。之前夫人給您開臉已哭過了,現在可不能哭了。”
滿月點點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把心裡的那點惆悵盡力撇開。不管如何,她總算不是一個人在行走了。
陳氏,虞氏,雖都是親人。可心理上,她總覺差那麼一點,她也不知爲何會如此,好似親密無比間也總有那麼一點點疏離。
而如今她就要嫁人了,嫁給一個要跟她走一輩子的人,怎麼看也是好事吧?
想起儒家的人倫關係論,將夫妻放在第一,在父母之前,她心裡忽然有點明悟。
父母終會老去,兒女也會獨立,這輩子能牽着你的手走一輩子的人只有夫妻。
“姑娘今天您可真漂亮。”
綠竹見滿月情緒有些不穩,便想着法尋開心的話說,“姑爺看了眼珠子都得掉下來。”
“哪有你這樣形容的?”
滿月輕笑,“他貴爲侯爺,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
“姑娘莫急,那日奴婢與綠竹去侯爺家,偷偷打聽了下,侯爺可沒通房丫頭,也沒與宅內任何婢女有過什麼,姑爺這麼寶貝您,沒狐狸精能跟你爭。”
滿月啞然失笑。
自己還沒嫁過去呢,自己這兩陪嫁丫頭倒替自己先謀劃起來了。
輕輕搖頭,道:“他日後若是被狐狸精勾了心,你也無法。以後莫去做這些事,免惹人不快。”
“哎喲,十一娘,你怎麼還在這兒說閒話?”
何氏扭着屁|股進來了,心情顯得格外好。
大概在她看來給了這多嫁妝,那剩下的就是小十的了。
這幾日她都顯得格外熱情。
對於她的小心思滿月看在眼裡卻不點破。歸林居也好,莊園,工廠也罷,根本不用寫到嫁妝單子裡,除了自己,誰都沒法玩得來。
自己不會虧待自己的弟弟們,而何氏的小算盤也註定要落空,她願意幻想就讓她幻想個夠好了。
各種念頭一閃而過,微微一笑道:“五伯母,怎麼了?”
“迎親的隊伍就快到了,快隨我去中門迎接新郎官啊!”
“噯!”
滿月被扶着起身,她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臥房,跨過這個門檻,她就是冷楊氏了。
傷感滑過眼底,隨即涌起的是對未來的希望,被紅柚攙扶着出了門,到了中門那兒站着。
敲鑼打鼓的聲音近了,又驟然而止,一身蟒衣的冷雲出現在她跟前。
蟒衣是皇帝對有功之臣的賜服,衣上的蟒紋與龍紋相似,只少一爪,人臣蟒袍加身是最高榮耀。穿着蟒袍的冷雲氣質依然冷硬,只是在這份冷硬中又多了一絲雍容華貴。
侯爺有侯爺的朝服,而蟒袍是天子特賜的,滿月還是第一次見他穿蟒袍,在感覺此人低調之餘,忽然心裡被甜蜜塞得滿滿的。
盛裝出行,只爲你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