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爭鬥,已引起路人圍觀。那借筆墨的書生也好奇地圍過來,一看牆上這字頓時樂了,“門縫看山,山高三尺,哈哈!標準狗眼看人低!”
“哪裡來的野丫頭竟敢到這裡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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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壯漢的聲音在楊滿月耳邊炸開。楊滿月一個閃身,避開壯漢落下的手,大喊道:“怎麼?!仙來居竟是要當街打人嗎??!”
“就是,就是!仙來居店大欺人拉!”
自古華夏百姓就愛看熱鬧的習慣,且不怕事大,再加之某些酸葡萄心理,立刻起鬨了起來。
“哎呀,這小的孩子也打啊!”
“仙來居素來霸道,哪裡看得起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呵呵,聽說這仙來居的背後達官貴人多着,後臺可硬着呢!”
“那就由着他們欺負人?”
路人紛紛議論,那壯漢倒也不敢犯了衆怒,收回手,冷哼道:“念你年歲小,不懂事,這回就算了。快走吧!”
“董爺,可不能放她走!”
那小廝擠過來,指着牆上道:“她寫字罵咱們咧!被東家知道,咱可都捱打!必須得拿了她給東家發落。”
“真是好笑!”
楊滿月冷笑,“你們擺這白牆在這兒可不就是給人寫字的麼?別人寫得,我爲何寫不得?”
“我呸!”
那小廝啐了一口,“你算個什麼東西?!認識幾個字就顯擺,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們仙來居的墨牆是誰都能往上題字的?”
“哦?”
楊滿月輕笑,那邊陳氏已是嚇得臉色發白。拉了拉她道:“小娘,算了,給人陪個不是,別鬧了。”
“娘莫要擔心,女兒自有計較。”
她說罷便在那墨牆走了個來回,然後衝那小廝道:“小哥,你這上面也沒寫個規矩,恕我眼拙,你們規矩寫哪了?”
“你!”
小廝哪裡會是楊滿月的對手,被她這麼一問頓時噎在那兒了。
“哎呀,這個小娘子不簡單。伶牙俐齒不說,小小年紀便有這等氣度,可不是凡人吶!”
“莫不是哪個官家世勳家的千金?喬裝打扮出來玩了?”
“我看像。那氣度,嘖嘖,我看比名門淑貴都了得。這就是說書人嘴裡說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啊!你們看那壯漢,還有身後那幾個,一看就不是善茬,可人家小姑娘愣是一點都不怵,依我看多辦是有依仗。”
那小廝和幾個打手聽着人民羣衆的議論,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心裡也泛起了嘀咕。
雖然不認字,可這字看着端正,且這小姑娘談吐不俗,顯是受過良好教養的,難道真是哪個大家族的子弟?
一想到這裡,臉色不由發白。
這年頭這樣的事可不少,若真是有來頭的,東家自是不用怕,可他們一頓打卻是跑不了的。
一時間竟是安靜了下來,躊躇不前,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就在這時,店裡出來了一夥人,見一羣人圍堵在門口,先是怔愣了下,隨即便問道:“這是怎麼了?”
那小廝一見來者,頓時大喜,連忙上前,“小的給小公爺請安!給石公子請安!”
說罷便扯着嗓子大喊了起來,“讓開,讓開,都散開些,莫衝撞了貴人!”
石琮蹙眉,隔着人羣,隱隱約約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似是有些眼熟。
“喲呵,這是怎麼了?這多人圍着?”
石琮身邊的一位華服少年喊了起來,“那幾個不是你們這兒看門的麼?作甚圍着一個小姑娘?”
小廝只道不妙,想要阻止,可那位華服少年卻已下得臺階朝着那小娘皮走了過去。
“喂喂,你們莫不是在欺負人?豈有此理!一羣狗仗人勢的東西欺負人孤兒寡母……咦?還有個漢子?兀那漢子,你與他們是一起的?豈有此理!你還是不是男人?憑着看自家娘們被欺負啊?!”
這誰啊?
怎得有些二?
楊滿月循聲望去,那幾個圍着她的壯漢自覺讓開一條路來,身子不可抑止地抖着,看來來者身份不凡。
須臾功夫,只見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出現在眼前。
只見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玄紋雲袖袍,一頭長髮被綰起一半在頭頂盤起一個髮髻,用一條紫色絲帶繫着;一雙眼睛大而亮,兩道劍眉微微揚着,說不出的陽光英氣。
腰間約有四指寬的腰帶上繡着金線鏤空木槿花,一個雕有獸形的玉佩懸掛在腰間,在另一側,還有一把裝飾繁複的佩劍,刀鞘上滿是各色珠寶,顯是身價不凡。
楊滿月有些詫異。在唐宋時,士人佩劍乃是身份象徵,更是一種精神訴說。所謂君子佩劍,匹夫帶刀,在那個年頭,讀書人佩劍乃是時尚。
可到宋以後,蒙元採取了高壓統治,害怕漢人造反,特別是南人(宋南遷定都杭州,宋人統治地盤的漢人被稱南人),故而禁止民間鑄造鐵器,甚至每家每戶做菜所需菜刀也得去里長那兒領取,用完再還回去。
連做菜的菜刀都管制得這般緊,更別說佩劍了。
日子久了,這習慣也就沒了。而大明是等級制度極爲嚴苛的時代,雖後期太祖定下的規矩早就餵了狗,可也沒什麼讀書人會佩劍了。倒是男穿女裝裝十三的文人很多。(這是真事,男人塗脂抹粉,肚兜外穿,搞基之風盛行)
現眼下有個佩劍的少年郎站在自己跟前,其他都不用看,只看他能佩劍出行那地位低不了,起碼是有爵位的。
那少年郎走到近前,一看牆上的字,又看了看滿月,頓時樂了,“這是你寫的?”
楊滿月不知他想幹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哈哈!”
他大笑了起來,“有意思,有意思!”
說罷便一摸下巴,兀自點了點頭,“這般有趣之事當再浮一大白,子玉兄,你看如何?”
說話間,只見一個紅色身影閃來,楊滿月瞪大眼,驚呼道:“石公子?!”
“咦?子玉兄你們認識?”
少年郎顯得很驚異,“你怎麼會認識一個農家小娘?噯,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你不是說你家那邊有個小娘做菜頗爲厲害嗎?咱們這就坐船去柴橋,能讓你祖父讚歎的,那手藝得多好啊……”
石琮看了楊滿月一眼,淡淡道:“不用去了。”
“嗯?嗯?爲什麼不去?”
“我說的那人現在正在你眼前。”
“啊?!”
少年郎一聲驚呼,隨即手搭涼棚,四下張望,“哪,哪,哪呢?”
楊滿月黑了臉,這智商也是沒準了……
石琮一蹙眉,指了指楊滿月,道:“臨川賢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麼?!”
少年將楊滿月上上下下一番打臉,吃驚地道:“子玉兄你莫不是在尋我開心?這小娘看着頂多十來歲,她會做菜?”
頓了下又一拍自己腦袋,道:“對了,忘記正事了。”
話音一落,忽然幾個侍衛打扮的人就轉身朝店裡衝去,很快搬出一張凳子裡,後面還跟着一個喘着大氣的胖子,邊跑邊喊,“小公爺恕罪,小公爺恕罪,老夫有罪……”
什麼情況?
楊滿月有些懵。
小公爺?
這小子是國公?
我去!
大明的爵位這麼不值錢?怎得這些勳貴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牛逼?
還有那胖子是什麼鬼?
那少年郎一坐下,便見那胖子已追了上來,二話不說,衣袍都來不及撩開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小的有罪,得罪貴客。”
“哦?”
少年郎翹起二郎腿,鼻孔朝天,一臉的不可一世,陰陽怪氣地道:“你何罪之有啊?”
聲音拉得長長的,讓楊滿月有些想笑。
只是在場的人卻是一臉凝重,竟是沒一個敢笑的。
那胖子擦着頭上的汗,側頭看了一眼楊滿月,拱手道:“小的管束無方,衝撞了小公爺與石公子的朋友,着實罪該萬死。還請小公爺給個機會,由我做東,上一套南北席給這位小娘子與其家人壓驚。”
陳氏,梅大友幾人被這驚天大逆轉給雷得不輕,隨即又不由在心裡感嘆:這年頭泥腿子果是走哪哪受氣。若是滿倉能考中進士也就不用受這等閒氣了。
“哼!若是我們不來,你們準備怎麼欺負人家?”
少年郎忽然變得精明瞭,“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天子時常告誡我等,要善待治下百姓。你是個什麼狗東西,蓄養門徒打手倒也罷了,居然還敢欺負良善百姓,哼!若不是子玉兄與這小娘相識,你是不是準備讓你這幾個打手捆了人好好收拾呀?”
“小公爺哪裡話,給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吶!”
胖老頭一臉諂媚,“小公爺想是還沒盡興還不給小人一個機會,這南北席面雖比不上宮中御膳,可卻也難得的精品……”
“臨川賢弟。”
沉默了半晌的石琮開口了,“我看王掌櫃頗有誠意,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南北席面平日花錢也吃不到……”
“哼!”
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少年郎打斷了,“什麼僧面佛面的?我纔不管!欺負老實人就是不行!那小娘你且上前,將此中詳情道來,本小爺定爲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