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春季, 一直到夏季。
秦殷回韶國的時候,武元山莊裡頭的大紅喜字都還端端正正地貼在門窗上面,一片紅豔, 一時晃得眼前發花。
“這是怎麼回事?”秦殷立在庭院中, 不禁喃喃自言自語。
迴應他的, 卻是一串笑聲, 眼睛往庭院深處望去, 見一羣小姑娘團團圍着一個人,似乎在談論什麼,正到開心處, 呵呵大笑起來。近些細看,終於認出來中央的女子, 便是那慕容韻雅, 秦殷微微張嘴, 這個女人,竟然將大半個廚房, 能搬能移的東西都弄了出來,在這個地方,教莊裡一幫女孩子洗手作羹湯。
微微一怔,不禁啞然,天, 墨印那傢伙就由着她這麼胡鬧?
等等——秦殷臉色忽然一凝, 那些小姑娘叫她什麼來着?夫……夫人?咳咳, 什麼?真的假的, 這些大紅喜字就是貼給這個女人和小印的?墨印那傢伙, 居然真就揹着他,把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娶進了門?
“咳!”身後一聲清咳, 將秦殷的注意力轉移開來,“咳,你回來了。”
秦殷扭身,看清楚身後的人之後,不由一聲喊出來:“你怎麼就跟她……”
墨印一伸手,迅速將他的嘴給捂上,看了庭院深處那羣姑娘們一眼,一把將他拉開,好不容易纔讓她有些事情打發時間,咳,還是不打擾了她的好。
書房裡。
若是烹茶調琴,該是一件雅事。
卻偏偏有人要毀了這份雅緻。
秦殷一掙開墨印,便大聲叫起來:“你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娶了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當時,她怎麼折騰你的,你都不記得了是不是?你……”
夏日當喝綠茶,這次送來的蘭溪毛峰很是不錯的。墨印托起茶杯,用蓋撇開浮葉,細細地啜飲幾口。緩緩地喝着手裡的茶,大半杯茶水下去,秦殷罵聲稍止,一把奪過墨印手裡的茶杯,喝光了茶水:“我念叨得這麼辛苦,你倒是好生輕鬆自在。”
牛飲!心裡暗暗地爲那上好的毛峰嘆惋,見秦殷不說話了,才問:“說完了?我可以說了吧?”
端起另一隻杯子,秦殷嘿嘿一笑,他也不過是隨口唸叨幾句罷了。
“皇……咳,黃公子,他的事情還順利吧?”雖在自家莊園,仍不免隔牆有耳,墨印及時改口,將稱呼給換了回來。
“我不知道,他第二日獨自入宮,便再沒有消息……”秦殷苦着臉說,看墨印臉色變了,忙接着道,“你別急,我後來還是打聽到了的,他……他爲了救那個趙晴嵐居然割讓了三個城池給炎國!不過,人倒是都好好地回去了。”
說着,小心地看着墨印的臉色,本以爲當初木弦要往炎國救趙晴嵐便惹他與井木犴爭吵,這件事情說與他聽,他非“怒髮衝冠”不可,可是,卻見他面無表情,好像聽說了一個炎國人和一個韶國人吵架了一般的平靜。
扯扯墨印:“喂,你怎麼沒有反應啊?”
墨印一笑:“我該有什麼反應嗎?”他搖搖頭,知道秦殷的意思,可是,江山本便是木弦的,他乾着急些什麼,何況,帝王不該多情,但,木弦不只是個帝王,他先是一個人!
秦殷吐吐舌頭,給自己沏了茶,喝下這杯茶,忽然一改平日裡嬉笑模樣,嚴肅起來:“我有事跟你說。”
看他神色,便知道此事要緊,墨印不接話,只是看着他。
“這次帶黃公子入炎,炎天寒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炎天寒那樣的人,做事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尤其是關於趙晴嵐的事情,這事,難保他不會在琴鶴齋與點墨閣頭上撒氣,偏偏此時有大筆的生意在他炎國境內,正成了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我回來的時候,將琴鶴齋的人和貨物帶了大半回來,你是不是也先撤出炎國?”
武元山莊,異同堂。
所有的人面色都不是很好。
回傾性子急,坐不住地一拍桌子:“那怎麼辦?難不成就什麼都不做,在這裡等着嗎?”說着,轉向墨印:“公子,給我一百人,我們今晚潛入炎國去,搶也把貨給搶回來!”
“你少添亂,你想到這個,人家想不到,人家不會防你?”夏丘節橫了他一眼,卻也是想不到法子,只好又好好坐着。
也就是今早上的事,已經將消息傳給炎國那邊的人了,他們也先收拾了些好帶走的,有價值的東西,要先行運回來,可是到邊境,卻是不肯放人入韶,武元山莊也有人去接應,可是卻無奈與那邊的人可以遙遙相望到,東西確實怎麼也接不過手。
墨印一直不做聲,翻着手裡頭的賬本,卻也不知道有沒有在看,忽然一頓:“炎國部分的東西,似乎貴重的也不多。”
炎國邊陲之地,百姓窮困,運往的不過是些平日裡的生活用品,雖然是虧,卻不見得是虧得最厲害的。虧得厲害的,是與炎國皇室的買賣,運往的多是韶國珍品,偏偏不是立即結的賬,往往是一季過後,結清一次賬目,故而這一季的東西,估計得白送了炎國皇室,在皇室的眼皮子下,所有運入宮中未運入宮中的東西,恐怕都是移不了的。
“罷了,如果……炎國的貨,我們都不要了呢?”墨印緩緩吐出這句話。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不要了?
“是,不要了,你們當初是讓他們以什麼理由送回來的?”
嶽隱鬆接口道:“以公子新婚,讓他們獻禮。”
是個好藉口,但卻是晚了一步,讓炎國人給攔住了,又問:“那炎國人攔住他們,理由又是什麼?”
“疑爲私運貨物。”
不是疑爲,這確實是私運貨物回來的,不過,現在已經打算不要這些貨物了,人回來倒是應該容易些:“告訴在炎國的人,就說,讓他們回來參加婚禮,不必備禮,儘量將我們所有的人都調回來。”
“爲什麼!”回傾衝動下,大聲喊出來。這樣的話,我們沒有人在炎國,那些貨,就算他們本來不想要毀得乾淨,先下不就肆無忌憚了?
“爲什麼?因爲人留下,我們的損失更大!”墨印淡淡看了回傾一眼,“過去的大多是我們韶國人,炎人必定會將其扣押,到時候,難道我們就真的放任不管嗎?自然是不能的,若是救出那麼一大批人,尋找人脈,打點關係,花錢不說,還費功夫,而且,就算他們留着也保不住貨,那,就不如不要那些貨物了。”他說得很慢很清楚,也很平靜,根本不像是點墨閣的貨物被扣住一般。
話說完,見大家都看他,墨印不由一笑:“怎麼,不成嗎?那你們說說吧,我們還能怎麼樣?”說着,往後靠,倚在椅子上。
幾人對視一眼,確實是沒法子了,難不成,真的要讓人去搶?也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樣也便這樣吧!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
司空寒燈敲了敲門,走進屋去,將一封信放在墨印桌上:“這是京里加急送來的,來者說很急,就在門外等你回覆,立馬又要送上京裡去。”
墨印擺正,認出是木弦的字跡,心中一緊,拆開來。
放下了書信,司空寒燈便要先走,卻被墨印喊住,將書信遞與他。
“這……”司空寒燈飛快地看過一遍,將書信放回桌上,“怎麼,你打算怎麼做?”
這確是木弦的信,爲的是求助,京裡那兩位親王本就蠢蠢欲動,近來,終於是開始復甦了,竟是準備逼宮。木弦來信,說明此時他手上沒有兵權,並且趙孟陽在解救趙晴嵐的時候,意外身亡,身邊可信的武官幾乎沒有,欲與裕親王等人相抗,實不能得,希望能得武元山莊相助。
“你覺得呢?”墨印反將問題又拋回去。
“武元山莊入京,恐怕以現下韶帝的財力,還不能擔負支出,這部分支出需要我們自己負責吧!剛剛不是被扣了貨物在炎國嗎?現在財力狀況如何,你當比我清楚。”
“你只需告訴我,若是你,此次,你幫是不幫他?”
司空寒燈忽然不說話,只看着墨印,只是問他:“當初爲什麼會有這個武元山莊的?”
是,是該幫他,只是……古來征戰幾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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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司空寒燈先帶了人馬上京裡去,再往後幾日,陸陸續續地幾位堂主也帶人出去,秘守在韶凌附近的一些關塞附近,以備不時之需。
都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但此時,人馬去了。
而糧草卻還是沒有着落的。
在炎國扣押貨物的事件上,不僅是點墨閣有損失,琴鶴齋損失也不小,扣除一部分商業運營中需要的經費,合兩家之力,能湊上的糧草不足五成。
武元山莊人走的多了,整個莊子忽然安靜下來,倒讓人不習慣。
屋裡,墨印與秦殷兩人也已經束手無策,相對坐着乾瞪眼。
秦殷又翻了翻面前的賬本,忽然道:“你說,要是跟別人借來湊一湊?”
“向誰拿?”
秦殷指頭一指,紙上正是“雲飛楠”三個字。
一封信往。
又一封信回。
雙方都是快信,不過是幾日的時間,卻還是等得心焦。
誰也沒有想到,向雲家借這麼一大筆銀子這麼容易。雲飛楠在信中說,他們願意出路費,將銀兩糧草都送到點墨閣去。
他們肯借,但這般爽快的答應了借銀子的人,卻絲毫不知道銀子用在何處。
墨印只含糊其辭的說,有急用。
日裡,便是周家大嬸管李家大媽借幾文錢,都是要問清楚用處和還錢時候的,可是,這麼一筆錢,雲傢什麼不問便給送來了,多少有些奇怪。
但是時間緊着,一時,卻也無人顧及那麼多。
得到雲飛楠回信的第二日,墨印與韻雅一道上京與司空寒燈等人會合。
而秦殷則與夏丘節留守武元山莊,並留候處理炎國那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