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要將幾日來失去的睡眠都一起給補回來,墨印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韻雅揹着他坐着,昏黃的燈光勾在她的身上,鑲上一圈毛茸茸的金邊,讓人看來,彷彿稍縱即逝的海市蜃樓般飄渺。
“阿利雅……”
她慌忙將手裡的東西收入懷中,回頭看向墨印,將手邊的一碗湯藥端了,便走上前去,對着他一笑:“睡飽了?”
在她的幫助下坐起身來,墨印含笑點點頭,看着她,目光有些微的複雜。
她慌忙將手中的東西收入懷中,他卻依然看得清楚,那是一支律管,九寸白玉律管,她一直都隨身帶着的——那東西,對她來說很重要。
難道是她說的那個“很重要的人”送給她的?這樣想着,他目光微微一暗,卻又隨即將那抹暗淡揮去,心中暗笑自己竟這般小家子氣。
“來喝藥。”韻雅將藥碗遞了上來。
墨印瞅了她一眼,笑道:“怎麼?要我自己喝?”
端着藥碗的手僵在半空中,韻雅微微張着嘴,紅雲漸漸濃重。
這丫頭,難道還羞?墨印暗裡嘆了口氣,搖搖頭,伸手要去接過藥碗,卻不料,於此同時,韻雅的手往回收,將藥碗往她自己口邊送。
兩個人同時愣住。
墨印忍不住微微發笑,卻惹得韻雅臉上的紅雲更甚。
看着她小臉通紅的模樣,墨印心中又生出了幾分愛憐,髮絲狼狽地落在額上,手腳僵硬得動也不敢動,眼睛尷尬地看了他一眼,馬上移開,也不知道看哪裡的好。他看得好笑,一把取過她手裡的藥碗,將藥給喝了去,再將她扯進懷裡,貼在她的耳邊輕輕笑道:“小丫頭,不要怕羞啊……”
“誰說我怕羞!”她眼睛瞪得老大,從牀上蹦起來,閉着眼,反身便在墨印脣上印下一個吻,搶了他還拿在手裡的藥碗,三步並做兩步的,便跑了出去。
撫過脣上
她留下的溫度,她留下的味道,她留下的痕跡,他閉上眼淡淡地笑起來。
窗外,最後一絲殘陽的光芒落入西山。
就這樣,就這樣便很好了,不用太遠,不用太久,這樣朝朝暮暮的能與你相伴,便是很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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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夏管事調的糧已到位。”
“明天一早放糧。”
“等等。”司空寒燈喊住剛要離開的回傾,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手下另有一想法。”
墨印擺手讓他講。
“救濟畢竟只能是一時的法子,不能撐太久,現在重要的是要讓百姓恢復原來的生活生產,是也不是?”
墨印不置可否,而司空寒燈也不理睬他,繼續講下去。
“我看還是不要一味的放糧,對於那些尚有力氣幹活的,就讓他們用自己的力氣換取糧食,而至於那些老弱病殘,可以暫時全部組織起來,一齊發放糧食。”
“好,這事交給你。”
司空寒燈搖了搖頭:“不成不成,過兩日我爺爺八十大壽,我正要向你告假回去一趟呢!”
墨印皺了皺眉頭,司空寒燈走不走,不是他所能要求的,他想要走,就他三申五令,也是攔不下的,那麼,這件事情要交給誰嗎?葉七娘留着照顧老弱病殘不成問題,嶽隱鬆負責糧食的調配,回傾性子莽撞只能留在莊子裡負責莊中的一部分事務,走了司空寒燈和夏丘節,統籌指揮上就缺了人手。
他擡頭看了眼一直還站在門外的人,先生說十日後方可下牀走動,可是阿利雅沒說過他,終於還是勉強答應讓他處理一些事情,但時間絕對不可超過三個時辰。瞧着,不過昨日晚回了一刻鐘,她今日便到這門口來守着了。
暗暗嘆口氣,他知的,若是再多費心思,恐怕她就真的連房門都不肯讓他出了。
“夏管事什麼時候能到?”
“大約再過個四五日。”
眉頭又擰起來,過了一會,依舊沒有想出個法子,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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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走,屋子的燈光彷彿就忽然暗了下來,昏暗中,涌上來一股倦意,擡手要去揉揉額角解乏,卻被另一隻手捷足先登了。
暖暖軟軟的小手,時輕時重地按壓着他的太陽穴,倦意果然消減了不少。
“怎麼樣?好點沒?”韻雅將聲音儘量放低,將打擾減到最小。
他閉着眼睛不說話。
“墨,有件事,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她小心翼翼地開口。
墨印一把扯過她還按壓在他額上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前,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什麼事?”何必問得那麼小心,今後,無論什麼事情,只要她說出口。
“我哥哥病了。”她低斂眉眼。
“你哥哥?”原來她還有一個哥哥令她掛心,應該就是那個很重要的人,他將剛剛拿到手中的卷宗放下,“什麼病?”
韻雅繞到他身前,挽着他的手,從他的角度看,可以察覺她的眼睛微微地有些紅腫,睫毛溼漉漉的一片,她,哭過了。情況應該很不好,否則她不會哭得這麼傷心,否則她不會在這個時候來要他幫她。
“哥哥小時候身子就不好,近來越發的讓人揪心了。”她低低垂着眼睛,讓他心中一陣揪痛,“我也是前幾日上街,無意間聽方府請的一名大夫說,才知道的。方老爺想請公羊先生去看看,可是先生卻如何也不肯去,今天……今天竟看見方家的人在買棺材,在置辦喪禮的用具……”
“那麼嚴重……”墨印揉了揉額頭,他先去看一趟,實在不行,再請先生出手,他拍了拍她的背,她小聲地啜泣着,肩膀微微顫抖,看得他心中無限憐惜,把她拉起身來,輕輕摟她在懷,“我幫你,你信我嗎?他會沒事的……”
說着,忽然胸口一陣悶痛,他抑制不住地低低咳了兩聲。
卻驚得韻雅臉色一白,忙將他扶着坐回椅上,撫着他的胸口,嘆了口氣:“可是,可是你自己的身子……”
“無礙。”他握住她揉着他胸口的手,“放心,如果我應付不來,我會找先生幫忙的。”
“但是,我哥哥他……”
他詢問地看向她。
“他的名字叫……慕容雲洛……”
“慕容雲洛?”他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這個人——也是滿手的血腥啊。
韻雅小心地搖了搖他的衣角,她知道,哥哥近年來殺了很多的人,該殺的,不該殺的,只要出得起價錢,落雲樓都能取得人頭。她擔心地看了墨印一眼,不願意欺瞞他,可是,跟他說了真話,他還肯出手相救嗎?
低頭,正對上韻雅小貓一樣楚楚可憐的眼神,不禁一笑:“我不認識慕容雲洛。”他握住她的手,“我只知道,他是你說的,很重要的人。”
韻雅心裡一鬆,也暖暖的笑了起來。
將頭靠上他的胸口,暖意在兩人之間傳遞。
她在他脣上飛快地輕啄一下,墨印不禁失笑,這丫頭,倒是真長進了,那天還被他逗得滿臉通紅,今天這麼主動地,便來佔他的便宜。
捧起她的臉。
若三月桃花般豔麗,如一汪泉水般清冽。
兩雙脣印在一起。
泉水溼潤了桃花,花朵更顯嬌媚。
桃花映入泉水中,盈盈一片,滿是那明媚的顏色,忽如一夜春風,吹遍了千山萬水。
那脣齒間糾纏的□□,宛若輕歌,是誰在陽春三月多情的春風中吟唱,那一曲繾綣,歌盡了桃花。
微微發紅的臉,輕輕倚靠在墨印的胸口,吃吃地笑着。
墨印輕輕揉着韻雅微微凌亂的髮絲,忽然漆黑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阿利雅,你哥哥非救不可,對不對?”
懷中的人掙了一下,從他懷裡探出腦袋,堅定地點了點頭。
“那你可能對過去的事情釋懷了?”
“過去的事情?”
“對,就是關於,關於那個方家的事情。”
她放不下哥哥,可是,哥哥是方家的人,她畢竟,還是不能完全放下那些情,那麼,終是逃不了方家的那麼是是非非的,既然不能逃,那麼,不如釋然地面對,她,能做到嗎?
她目光盈盈一閃,隨即又恢復了尋常的模樣,盯着墨印看了半晌,終於,低下了頭去,悠悠一嘆,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麼,可不可以,”他揉着她的頭髮,指間是她的髮絲,細細的,柔柔的,滑滑的,正如一匹上好的絲綢,他笑了笑,“我沒有逼你,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以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