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齊王還有軍務要處理,這幾天蘇嬋還是配着他在與庸關呢。
只是衆人都以爲這一仗會打的很久,如今這麼快便迎來了大捷。
前來祝賀奉承的富商大戶往來不絕。
在總兵府內,香寒幾個知道王妃愛梅,便特意去了梅園剪了一些,如今房內四處點綴着,進到裡面便能聞到清香。
齊王忙了幾日後,也便閒了下來。
蘇嬋同他正要準備回到新城王府的時候,京城的聖旨卻是到了。
聖旨一方面是表彰他的功勞,另一方面又是着重寫了聖上身體有恙,對他的諸多想念,裡外的意思都是要招了王爺進京。
這是最不能耽誤的事兒,蘇嬋乍一聽到消息便知道這是朝廷那有了動靜,太子多半是忌諱了齊王。
越是如此越不能耽擱行程,蘇嬋也便命香寒等人收拾着路上需要用的。
倒是晚些齊王回來的時候,見她正在細細查看着要帶的東西時,他便輕笑了下,說道:“不用帶太多,京裡都有。”
蘇嬋嗯了一聲,隨後回頭看向他。
見他穿着素色的袍子,她心思微動,不由仔細打量了打量他的面色。
面上也瞧不出什麼來,不過以他的精明城府,多半已經知道京裡的情況了。
只是這個人從不會把外面的人拿進來煩她。
蘇嬋也便走了過去,親自爲他倒了一杯茶。
戰事過去後,大家都能喘口氣了,蘇嬋看着梅園落雪,便想起紅樓裡的櫳翠庵茶品梅花雪的那一段了,見香寒幾個去剪梅花了,她也便讓幾個小丫頭去採了一些梅花上的雪。
雖然沒紅樓裡大家講究,可這些雪融後煮開了泡茶倒是自帶了一股清香。
她用海棠凍石蕉葉杯盛着,放到他面前。
早先關內吃緊是吃緊,可如今大勝歸來,便是大雪天那些逐禮的商人也都趕了過來。
一時間倒是解了與庸關內的物資緊缺。
蘇嬋以爲他不是個愛風雅的,沒想到他品了一口便嚐了出來,“你這是哪裡找的水?”
她是因爲知道這水的來歷才覺着特別的,沒想到平時吃什麼都不在意的齊王,只嚐了一口便嚐出來了。
蘇嬋便有些意外,笑着說道:“是採的梅花上的雪,我覺着不錯,又讓香寒幾個多采了些,封在罐子裡埋在地下,等着明年回來的時候,想起來便可以品一品。”
他聽着也沒出聲。
蘇嬋卻是想到了什麼,這一去未必很快就會回來。
太子那種人,便是沒事兒都要找些毛病,更何況是在忌憚他。
只是那麼多事兒她都記得呢,偏偏齊王這段時間遇到的事兒,她只知道一些零星的。
主要是上一世這個時候正是她娘爲她張羅婚事的時候,便是偶爾父兄提過齊王的一星半點消息,她滿心滿眼的都是自己的婚事,哪裡會往心裡去。
她現在卻是懊悔不已,且不說上一世千挑萬選的找了個白眼狼不說,便是後來遇到的那些極品就跟她噁心的了,唯一慶幸的便是有着國喪守孝兩件事兒趕在一起,她並未真的嫁過去,不然更有她嘔的了。
她這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齊王便伸手把她抱過來,放到自己膝上。
此時寢室內也沒別人,與庸關外時不時的便會下一場雪,此時雪花紛紛擾擾的。
室內倒是暖的很。
他也沒提京內的那些險惡,只淡淡說道:“等回到京裡,你可以回蘇府看看你的父母兄長,便是回去住幾日也不礙事”
蘇嬋聽着他說到你的父母兄長几個字的時候,便明白了,他便是再不得寵的皇子,可也是天下第一家,便是嫡妻的孃家,對他來說也是沒可能平等對待的臣下。
平民百姓,世家大族都有親戚走動的可能,只有他們是沒可能的。
蘇嬋也便若有所思的回道:“謝王爺體貼。”
這麼收拾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天氣稍微暖和些後,便要準備啓程回京了。
知道大冬天的趕路辛苦,香寒早早的便爲王妃找出了禦寒的披風。
此時扶着王妃進到馬車內。
再沒有比大冬天趕路更辛苦的了,尤其是賀北這種地方,最近雪又是沒完沒了的下着。
所以車內墊了厚厚的墊子,暖爐也都備着呢。
蘇嬋進到裡面,靠在墊子上,找了小毯子蓋在腿上。
也是事不湊巧,原本趕路便很辛苦,偏偏她這邊剛要動身,月事便來了。
蘇嬋猶記得,當香寒爲她找月事帶的樣子,小丫頭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是有些微微的失落的。
她身邊伺候的這幾個小丫頭,早都盼着她能早早懷上嫡長子呢。
蘇嬋也是覺着很奇怪,按說自己嫁給齊王時間也不短了,倆人也算是恩愛,可到現在她的肚子都沒動靜。
只能說孩子是看緣分的,一時半會的也急不得。
從賀北到京城路途遙遠,又是着急的趕路,往往一坐便要坐半天。
總在車裡悶悶的,蘇嬋中間便會顧不得寒意,小心的掀起車簾,透過紗窗看着外面的景色。
起初是大片大片的雪地,也看不到什麼好玩的。
有幾次車輪還陷在了冰裡,需要有人把車擡起來。
到後來漸漸的好走了一些,在要出賀北的時候更是看到了地上凍河一樣的東西。
那河水是從山上流淌下來的,此時因爲天氣嚴寒整個露在地上的水面都被凍住了。
那些原本該是小瀑布的地方,根式凍的跟小冰川似的,此時被陽光一打漂亮的好像水晶宮一般。
蘇嬋在京內可沒見過這個,此時見了便覺着稀罕,扒着窗子看了好久。
齊王也是寵着她,見她喜歡,便讓車隊停下,讓她過去看會兒。
他則趁機處理一些報上來的公務。
蘇嬋便自己下了車,香寒幾個忙過來伺候着,一路攙扶着她過去。
在看了看後,蘇嬋忽然想起梅花上的雪都可以泡茶喝,那這種地上河的冰墜子按說也應該是很乾淨的。
她也便動了敲幾個冰墜子煮茶的念頭,索性吩咐了身邊的小太監幾句,讓他們找了趁手的工具過來敲幾個。
只是再等人過來的時候,那負責敲冰墜子的不是別人,正是一直貼身伺候的王爺的6言。
蘇嬋便意外了下,其實這一路上她好幾次想找個機會賣個人情給他。
他那個要緊的弟弟,她可是知道在什麼地方的。
可惜6言不知道怎麼的了,見了她便跟火燎了眉毛似的,頭不擡不說,還每次都是能躲便躲。
此時見他過來,蘇嬋便有些意外。
倒是6言也不說什麼,他也沒怎麼看蘇王妃。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腰間少有的繫着一條白玉腰帶,以前沒覺着他多白。
現在卻現他不光是膚色白的出奇,便連身形都顯得清瘦。
他手腳利索的把袍子下襬挽在腰上,隨後便徒手往上爬去。
蘇嬋原本以爲他不過是隨便的撿着下面的幾個冰墜子敲的,沒料到他竟然是要攀上去敲。
瞬時她人都緊張了,不由提高聲量,仰着頭的說道:“6總管你可別逞強,你隨便找一個給我便是了,沒必要要高的那個。”
只是說什麼都沒用,6言如同着了魔一樣,竟然爬到了最高的地方,單手抓着一處突起的冰,隨後從腰間抽出一個小鐵錘似的東西,往那冰柱上一敲。
他敏捷的很,蘇嬋嚇的都要屏住呼吸了,他倒是很快的拿着那個冰墜子跳了下來。
明明之前爬的那麼高,等下來的時候倒是呼吸平穩的。
若是別的時候都是由丫鬟去接冰墜子的,這個時候蘇嬋卻是上前一步,親自要去接那冰墜子。
6言卻是沒有立即給她,而是找了一塊白色的絹布把那冰墜子包裹了下,才小心的放到她手中。
蘇嬋早便知道他這個人心細如,她一面接過去,一面感激的說道:“有勞你了。”
說完忽然瞧見他脖子處是有個不怎麼明顯的劃痕,再一想他剛纔半吊在冰上的樣子。
她正要說點什麼呢,卻沒料到他已經一施禮轉身走了。
這下蘇嬋都有點糊塗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討好自己,還是要怎麼樣。
便是她身邊伺候的香寒都忍不住的說道:“這位6總管最近怎麼怪怪的……”
蘇嬋也是莫名其妙的,把手中的冰墜子交給香寒吩咐道:“算了,不用想那些了,你先用這個煮茶看看。”
香寒忙接了去做。
等蘇嬋再回到馬車上的時候,齊王已經處理完公務,正在閉目養神中。
趕路的大部分時間齊王都是沉默的,很多時候都是翻看手邊的那兩本書卷,蘇嬋曾經好奇的看了看,現那些書都是些經史子集的內容。
漸漸的雖然還是冬天呢,可是出了賀北後,氣溫逐漸的好轉。
都知道聖上身體有恙呢,蘇嬋把所有鮮亮的衣服都收了起來。
這一次跟去賀北的時候不同,趕路雖辛苦一些,可度顯然是快了很多。
等到京城的時候,因天色晚了,他們並未進京城,而是先歇在了京城外的驛站。
那驛站管事早早的一知道是齊王要來,早把驛站收拾妥當候着了。
這個時候,6言也被派去京內的王府查看收拾。
因爲臨近京城了,晚上齊王有些公務要處理,蘇嬋便獨自留在寢室等着。
想着自己已經離得京城很近了,她按捺不住的讓人打開窗戶,往不遠處的京城看去,從她住的地方,隱隱的能看到高聳的城牆。
夜裡城牆上插着火把,掛着燈籠。
蘇嬋暗自想着,她哥哥所在的禁軍便在京城郊外的地方駐紮呢吧,只怕她離得她哥哥已經很近了。
此時天上少有的又在落雪。
只是京外的雪小了很多,她在賀北待久了,這些小雪花她並未放在眼裡。
倒是香寒怕她着涼,小心勸道:“王妃仔細凍到,還是把窗子關一關吧。”
說完正在關窗子呢,便聽見外面傳來切切嘈嘈的聲音。
很快春曉一臉謹慎走了進來,悄悄說道:“王妃,外面蘇少爺求見。”
蘇嬋聽的便楞了一下。
能被稱爲蘇少爺的,只有她哥哥蘇寒洲了。
她忙讓香寒合上窗子,隨後讓人領了他哥哥進來。
蘇寒洲來的很急,因爲下雪他身上還穿着蓑衣呢。
等進來後,他便脫了身上的蓑衣遞給一邊的香寒。
蘇嬋好久沒見過哥哥了,乍一見他,她眼睛都有點熱熱的。
而且哥哥怎麼會這麼快便知道自己來了?
蘇寒洲也不同蘇嬋客氣,進來後扯了一把椅子先坐下來,然後上下左右的打量了打量妹妹的模樣身形,見她還是那副樣子,多少的安了安心。
知道房裡的幾個丫鬟是蘇府出去的。
他也便說道:“嬋兒,這次回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本朝原本有規制的,親王御下傭兵不得萬人,雖然齊王沒有了規制,可如今……”
他後面的話雖說完,可蘇嬋卻是明白的。
看來太子忌憚齊王的事兒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她忙點頭道:“哥哥我知道了,進京後我會小心應對的,不知家裡怎樣了?”
蘇寒洲忙寬慰她:“家裡都好,你這次回京先不要想着家裡,既然出嫁在外,你便要做齊王的賢內助。”
他望着從小看到大的妹子,心頭涌起無限柔情,“你多保重,哥哥能幫的都會幫你……”
蘇嬋心裡暖暖的,不管離得多遠,多久沒見,這份骨肉親情是不會變的,她點頭應着:“我明白。”
“我還要回去當差。”蘇寒洲說完便取過旁邊的蓑衣,披在身上,怕蓑衣上的雪融化了會落到妹妹的身上,他忙退後兩步的,小心抖開蓑衣的說道:“你別跟出來了,外面冷,仔細凍到。”
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麼,他下意識的往懷裡摸了摸,可是很快的他又把手抽了出來。
他懷裡裝的是嫣紅坊的胭脂,紅色的鑲着銅邊的胭脂盒,他記得這是蘇嬋最喜歡的樣子,出來的時候特意買給她的,這個時候卻是也有些躊躇了。
遲疑着,他終歸是沒有掏出來,而是轉身往外走去。
待到了外面,他默默的嘆了口氣,雪落在他的臉上,很快融了開。
像是有水珠在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淌一樣。
他扯了扯繮繩,不由的往身後看去。
便見驛站內的燈光透過窗子照的附近昏黃昏黃的的。
還有很多話他沒給妹妹說,此時的宮內兇險無比,便是寵冠六宮的貴妃,如今在宮裡也是舉步維艱,連每日的口糧都被剋扣了,更別提那些同唐王有沾連的大臣們了,沒有一個落得好下場的。
所有的人性命前途都維繫在宮裡那人的喜怒之間,偏偏那人又是……
他心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