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赫一行人乘着快馬行走了一天後,傍晚時分到達了距鄴城五十里遠的北郊。他們決定在附近的一個小客棧裡歇息一夜,次日早晨再向鄴城進發。
高赫帶着四名蕃王到達鄴城時已是正午,他們在一個小酒館裡吃了午飯。
未時,揹負荊條的四名蕃王與高赫在昭陽殿皇帝的寢宮見到了高緯。
高矩見到父皇后馬上叩首:“兒臣拜見父皇,兒臣擅自領兵攻打皇宮犯謀逆之罪論罪當斬。兒臣請求父皇,看在兒臣鎮守北疆兢兢兢業業的份上饒兒臣不死。兒臣定痛改前非戴罪立功萬死不辭。”
“臭小子,你昏了頭,誰你都敢打?沒有你這個父親你還是蕃王嗎?”
“兒臣知罪,兒臣從此不再犯錯。”
“你在北疆還算辛苦饒你不死,回到北疆後痛改前非,從明年開始,一年向朝庭貢獻一百萬噸糧食以此謝罪。”
“謝父皇。”
“挺身!”
高矩慢慢騰騰地站起,他對父皇給出的每年一百萬噸糧食的處罰深感不安,他不知道是應該拒絕還是就這樣答應了。一百萬噸啊!這幾乎是一個無法完成的數字。北疆雖土地豐饒但人口太少了,這裡的人壽命都很短,得病的人很多且不能得到很好的醫治。
若按皇命交納如此多的糧食,那麼北疆的民衆會因此飢不果腹。這個超越現實的懲罰不知是父皇的本意還是祖珽在從中作祟。今日父皇的言辭很流暢不像往日吭吭哧哧,看起來祖珽一定事先交待好了的。
看到高矩木然的,神情惶惶的樣子,高赫看出了高距的心思。他向前一步,叩伏在高偉的面前:“啓稟陛下,北疆雖物產豐富土地良多,但北疆人口稀少生產的糧食很有限。若讓北疆交納如此多的糧食,北疆的民衆有可能忍飢挨餓。望陛下三思。”
“這……”高緯口吃了,他沒有想到高赫會爲高矩求情,此種情況他不知自怎麼辦了,“我無法改變。”
“稟陛下,貢奉不是不交而是少交一些。這有何難?陛下不過是酌情處理。”
“這……”
此時的高緯耳畔還想着祖珽的叮囑:“一定要給高矩一個狠狠的制裁讓他不能翻身。他是領頭者,你不給他來個狠的他不定什麼時候還會攻打聖上。”
“這,不好辦!”
“陛下,這有什麼不好辦?不就是減免一部份嘛,對朝庭也無甚影響啊!”
“不能改……”
高緯謹記祖珽的叮囑,全然忘記了祖珽所說的客觀不客觀,實際不實際。他更沒有想到高矩是他的兒子,他們是父子倆。
“陛下三思,陛下給的懲罰超越了高將軍的能力,高將軍如何執行?”
“就這麼定了,交不上再說!”
名副其實的傀儡皇帝,高赫無法再說下去挺身站起。
這時,那三名蕃王一一向高緯請了罪。
高緯這時讓太監徐晃向三個蕃王宣佈詔書: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隴州蕃王周全,江州蕃王薜啓,祁州蕃王孫如賓,擅自出兵攻打皇城,擾民亂政,罪大惡極,論罪當斬。念及三名蕃王此前克盡職守,勤於政事免於死刑。即日削職爲民返回鄉里。”
這個詔書,與高赫事先與高緯口議無甚變化,也許這符合了祖珽的想法。所以,高緯提前擬好了詔書。
“謝陛下。”
三名蕃王對此處罰雖有想法,但沒有被立斬也覺萬幸。攻打鄴成後,他們安全地回到了蕃地,但他們後來的擔心與日俱增。他們深知皇帝遲早會降罪,他們因此曾一度後悔過。如今,皇帝赦免了他們的死罪,他們也無話可說。
“啓稟陛下,此三名蕃王雖觸犯國法理應處罰,但此三名蕃王未費一兵一卒自願投案,望陛下法外開恩從輕處罰。”
“這……”
高緯聽了高赫的辯詞又無言以對了。因爲祖珽已經讓他事先寫好了詔書,既然皇命已出怎好收回?
“這……這不好辦!”
高緯聽出高赫語中之意,知三名蕃王沒有頑抗到底,還屬自首。此種情況之下,不斬即是寬恕,降職降俸給個小官也未必不可。
“陛下可讓三名蕃王戴罪立功讓他們繼續守在前線。”
“不可!”高緯馬上搖了搖頭,語氣強硬地說,“繼續留任等於沒有處罰,怎麼能服衆呢?”
“給一個小官吏做也可以呀!”
高赫一路上與四名蕃將打得火熱以至於情感勝過理智,但高緯專聽祖珽之言,他的請求也就不得而終。
“什麼都不能給,免死就不錯了!”
高緯一句話就定了調子,在皇帝面前再說也無用,高赫也就不再求請。
高赫拜別皇上後就離開了皇上的寢宮,高矩則請求要見母妃一面,高緯準了奏。另三名蕃王各自處理善後準備回鄉。
在雲浮宮高矩見到了久未謀面的母妃,看到母妃形如枯槁面色蒼白不禁放聲大哭。
“母妃……”高矩泣不成聲,“都是孩兒害了你呀……”
桑妃此時已沒有了原來的活力與強勁,她萬般無奈地說:“兒呀,媽不甘命運進行了無謂的抗爭,不但沒給你帶來任何的好處,還給你帶來了莫大的委屈,是母親對不起你呀!”
“母妃不要說此話都是孩兒的事,母妃疼愛孩兒,天經地義,母妃去給孩兒爭一席之地也是常情。母妃何罪之有?若有罪,也是帝王之家所逼。”
“孩兒不要說此話了,不知孩兒近況如何?母妃自進了雲浮宮如同進了人間地獄,母妃什麼事情也打探不出。無人與你說真話,避之恐之不及,母親快要呆傻了。”
“母妃不要傷心,母親若覺苦悶傷心母妃就隨孩兒去北疆吧!北疆雖苦有孩兒陪伴左右。”
這時,桑妃想到高矩突然來鄴城一定有要事,她不解地問:“孩兒爲何來鄴都?”
“孩兒是爲了減年貢而來鄴城的。”
“減貢?減什麼貢?”
“父皇給我增加了貢糧。”
“爲何?”
“不爲何,他看我們糧食產量越來越多,就想讓我們多貢點糧食給朝庭。”
“要糧食你父皇就看到你了,不要糧食時,他就沒有了你這個兒子!”
看樣子,桑妃根本不知道高矩率三個蕃王攻打鄴城的事。所以,她才說出此話。
“給就給點吧!我已答應他了。”
“答應了?”
“是啊,我答應他了。”
“你有沒有聽說高心的病情?”
囚在雲浮宮數月的桑妃念念不忘小太子的病情,看樣子她是心有不甘呢。
“剛剛來到,什麼都還不知道。估計不會有問題的,若有了情況,國人都會知道的。”
“嗯,也是……”桑妃若有所悟,“太子之事也是國事啊!”
母妃不要老惦記我,我很好的。我現在不想什麼皇位不皇位的,只想健康地活下去,希望母親也是如此,不要想那些本不屬於我們的東西。
“祖珽還在掌控朝政嗎?”桑妃挺着精瘦的脖子,眼眶雖然塌陷但眼神依然不減當年。
“還在掌管朝堂大事,衆大臣也沒有辦法。反對他的人已被他清洗得差不多了,他幾乎是一手遮天。”
“祖珽這個人可真不簡單,聽說他的祖上都是聰明絕頂的人。我就尋思,你父皇若不死,北齊就是祖珽的天下。”
“母妃,越是這樣我們越得老實不參與任何紛爭,參與是是非非祖珽就會將我們打入十八層地獄。現在,我們不參與朝政他都忌恨我們,怕我們貼近父皇壓制了他的權力。”
“母妃快死的人了,說話都沒有氣力了,哪有精神頭管他們的事?”
說完桑妃滿眼是淚,顯得非常痛苦和無奈。
“有些壞人,不但害了別人還害了自己,若斛律光還在位,穆提婆哪有接替大元帥的機會?若沒有機會,他哪裡會死?死得那麼低微,那麼讓人瞧不起?”
“有時我也這麼想,穆提婆不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我估計祖珽也好不了哪去,說不定他比穆提婆還要慘呢!”
“母妃這句話說得非常對,害人如害己,這是古人留給我們的口訓。我們娘倆互相關照小心謹慎不惹事,誰都不會拿我們怎樣。”
“孩兒一席話,讓母妃心情豁亮,母妃不再有憂愁。”
“母妃稍等,我這就去求父皇,請求帶你去北疆。你看如何?”
“去吧!母妃現在想開了,哪裡活得自在就在哪裡。北疆雖冷不是有孩兒在身邊嗎?”
“剛提爲中軍統帥的高赫,很有才幹,他說話入情入理,看問題入木三分。”
“高赫,你認識此人?”
“是的!我剛剛見過他,他幫我在父皇面前說情。”
“有這樣的好人,我怎麼沒聽說過?”
“原來是豫州的小參軍,你哪裡會知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