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霄雲法師談妥後段深馬上就開始行動了,次日早晨,他叫醒義弟段鋼讓他去拉木材:“段剛老弟,委你一件事,爲二哥拉木頭。”
“拉木頭?”
“是啊,拉木頭,建房用的木頭。”
“建什麼房?”
“我與大哥商量了,我們決定翻修鄴城東面的靜雲寺”
“靜雲寺?爲何?”
“爲佛教做善事嘛!”
“二哥爲何獨選靜雲寺?”
“也許你不懂,我經常到那裡上香,對靜雲寺是很瞭解的。那兒是一個千年古廟,風水很好的。歷經千年風雨,歷經多少次戰火燒掠,都沒有倒掉。”
段鋼對段深的突然決定頗感意外,他這個二哥回來才幾天呢就有這麼大的動作,他驚詫地問:“二哥的大都督不幹了?”
“還在幹,”段深苦笑了一下,“只是這兩幾天沒有回去,高赫替我頂着呢!”
“啊,原來是這樣,既然二哥與大哥商量好了,小弟悉聽尊便。”
“這五百兩銀子你先拿着去北興木材店運木材,他們那裡只要肯掏運費就給買主提供車子。”
“啊……”段鋼擡頭看了看段深沉靜的臉,好像對段深的這個決定多少有了一些理解,但他還是滿心疑惑,“靜雲寺這麼多的得香客,是不是應該讓他們也掏點銀子?”
“咳,兵慌馬亂的,人心叵測,誰管了誰了,自己管好自己吧!”
“翻修需要時日,二哥這麼久的留在鄴城,皇上認可嗎?”
“認不認可,先這麼做。”
這時,段深露出憂鬱之色:“那個破大都督我也沒瞧起,皇上不用我,我也正樂意。”
“二哥竟有這想法?”
“戰亂頻仍,國內又不安寧,還是給自己先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國破家亡時好有一個安身之地。”
“哦,二哥想得這麼遠?”
“稍有頭腦的人都能看清楚眼下的局勢,用不了半個月,宇文邕就會踏過汾河!”
“啊?”段深對眼前形勢的分析讓段剛大吃一驚,萬沒料到北齊已危在旦夕,他一天只管替段府跑前跑後,或者練練拳腳,從未與人談論過北齊的國運,“有這麼嚴重?”
“當然!”
段鋼不再問什麼,拿着段深給他的五百兩銀子快馬加鞭去了北興木材店。來到木材店他看好那裡存放着一大堆段深所說的足丈檁子,還有六米長的大梁坨。看到木材店的院子里正好有兩輛四掛的大馬車停在那裡,段剛決定先拉走兩車檁子,然後再覈計拉多少大梁坨。
正午時分,兩輛滿載木料的車停在了靜雲寺的門前。
“來人啊!木材來了!”
段深此時正在靜雲寺呢,他比段剛先行一步。聽到段鋼的喊聲他馬上起身奔向廟門。
哈!滿滿的兩車木材闖進了段深的視野:“小弟,你好快呀!你今天一定是變成飛毛腿了!”望着段鋼滿是灰塵的臉,段深讚道,“雷霆之速!”
“這有啥?不就是加速、加速、再加速嗎?”段鋼略顯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說咋這麼快?汗都沒來得及擦。”
“辛苦了!”段深拍了拍段鋼的肩膀,“此事只能依靠小弟了!”
段鋼爲了完成段深交給他的任務他是又盡心又盡力的,他馬不停蹄,一刻都沒有耽擱。
“吃飯吧!飯已做好就等着你們的車了!”段深催段鋼與兩名車伕馬上吃飯。
“啊,木材都已經到啦!”霄雲法師看到廟門前的兩掛大馬車很驚歎,沒想到段深竟是這樣雷厲風行之人。昨天剛剛談妥了修繕的事,沒想到雨點隨着雷聲就來了。
兩名車伕與段鋼拿起了筷子狼吞虎嚥地吃起來,望着如狼似虎的車伕,段深笑了笑,“你們的任務可不輕啊,多吃點吧!”
“好說!好說!”
兩名車伕都很客氣,這幾年戰事頻發什麼生意都不好做,有人給活幹他們巴不得呢!
很快,兩名車伕吃完了飯,片刻沒歇着馬上就到廟外搬木頭去了。
段鋼吃得慢,段深知道段鋼在想着酒,他抿了抿嘴笑道:“抱歉!忘了帶酒,不然,我一定敬小弟一杯。”
“遺憾!”段剛晃着頭說,“到了清淨無爲的地方連酒味都聞不到了。”
段深故意氣他,“小弟,你得明白廟裡是不能預備酒的,只要你在這裡呆一天你就一天不能喝酒!”
“哎呀呀!不喝拉倒!好像我離不開酒似的。”
“要是幹活累了,喝點酒倒無妨。比如今日,小弟如此勞累喝點酒理所當然。”段深慢條斯理地將話拉回來,“我不希望我們的生活像苦行僧似的清湯寡水一點激情也有。”
“還是二哥說話有力度!懂人心。”段剛很受感動,想到自己今後不斷地給靜雲寺送木材,不喝點酒怎麼行?他藉機在段深面前爭取酒權,“喝酒乃人間樂事,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這時,霄雲法師輕輕地來到膳房,看着熱鬧的吃飯場面她滿含笑意地說:諸位師傅們受累了,貧僧在此致謝了。”說完,她向在坐的人施了一禮。
段深道,“法師大可不必至謝,佛事乃佛徒義不容辭之聖責,恩澤後世,乃千代萬代之傳承。”
霄雲法師雙手合十走出膳房。
等到木材卸完,已是星月當空,車伕駕着馬車連夜趕回了鄴城。
坐在靜雲寺的西廂房裡,段深讓段鋼覈算一下木材的用量和運輸所需的車輛。段鋼可是動了腦:掐指一算廟裡的房屋還不少,這其中有正房大殿和大殿旁邊的兩個偏廈,東西廂房各有五間加起來一共13間。若一間房子按四樑八柱來計算就是44根樑、88根柱子,外加棚頂小椽木、窗戶、門,初步估計一共得用五十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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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一真與段深混熟了,吃過晚飯她也來到了西廂房。
段深說,“估算車數就是在估算我們的成本,我們應該仔細地算算。”
這時,誰也沒有料到坐在旁邊的一真說出了一個數字:“需要三十四輛往返一趟。”。
“三十四輛?”
段剛與段深現出驚異之色,在他們的眼中一真不過是女流之輩,對房屋修建之事一竅不通,沒想到她竟然報出一個很具體的數字。
“怎麼算出來的呢?”段深的疑惑不亞於段鋼,他驚異地問,“依據是什麼?”
“四樑八柱13間房、棚頂小椽子平均每間一百根、外加門窗口,幾個數加在一起,差不多三十四輛四掛馬車。”
“啊……”一真說得如此精細頭頭是道,段深與段鋼都很驚駭,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尼姑她的聰明才智超出了他們的想像。段鋼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望着眼前這個小尼姑:“請問一真法師,家裡有做工匠的嗎?”
“家裡沒有什麼人做工匠,都是普普通通的人。”
“沒有工匠卻算得如此貼近,你的腦子也非凡人啦!”
“瞎算,不一定準。”
“嗨!”段鋼很感嘆,這個小尼姑不但聰明還很謙虛呢!
三個人的談話在晚飯後一直沒有停歇,尤其是他們在計算修廟用的木料時更是花費了很長時間。
段深覺得一真法師可不是空口無憑在那裡亂放煙霧,他也因此更加關注這個叫一真的小尼姑。
“一真法師這麼聰明,想必年幼時也受過私塾教育吧?”段深不由自主地問道,“不然,怎麼會算得這麼精準呢?”
“受沒受過我也忘記了,反正有些事情我還是懂的。”
“一真法師的父親也懂文墨嗎?”
“老父不懂文墨,是一個典型的農夫。”
“啊……原來是這樣……”一真法師的父親不通文墨,但一真卻如此聰明伶俐,這讓段深更加驚奇,“蘇老伯是你的親生父親嗎?”
一真法師很詫異,她不知段深是如何瞭解到自己的父親的。
“你對我還很瞭解?”
“榆樹莊離靜雲寺這麼近,談到一真法師何人不知?”段深笑道,只要我問一真法師,榆樹莊的人豈能不告訴?”
“也是,我家距靜雲寺如此近,哪有無人知道之理?更何況我的事還驚動過縣衙。”
“什麼事驚動了縣衙?”段深對一真所說的事很感興趣,便追問道。
“還不是因我長得漂亮招來的麻煩。”
“與縣衙何關?”
“還用問嗎?公子一定明白縣衙是作什麼的,他們是爲惡霸、地頭蛇服務的。”
段深馬上明白了一真法師話中之意,他默默地低下頭陷入沉思之中。
夜深了,段深與段鋼睡在了西廂房的南屋裡。
“這個小尼姑咋那麼像斛律婉蓉呢……”
這是今日段深與一真有了近距離的接觸後纔有的感覺,他發現一真法師特別像斛律婉蓉。無論是鬢角還是眉眼,無論是鼻子還是嘴角都像。他甚至覺得一真就是斛律婉蓉的化身,他還差點兒說出斛律光的名字。
頭一次睡在廟裡段深很久都沒睡着,他一直在想一真的事。
如此知書達理,又懂算術,怎麼能是一個村姑呢?她的身世一定很不尋常。
第二日早晨他們又相見了,他發現一真住在大殿左邊的偏廈,而霄雲法師則住在大殿右邊的偏廈。
他們在東廂房吃了早飯,之後段鋼就騎着馬去了鄴城。因昨晚他們計算出三十四輛車往返一趟才能拉回這些木頭,段深叮囑段鋼今日多僱幾輛車。
不知爲何,他急切地想到榆樹莊瞭解一真的事。通過與一名老婦的談話段深得知一真並不是蘇老伯的親生,而是蘇老伯某一日的早晨在自家的院門口撿到的。撿到的時間是一個月前有雪的早晨。並且那日天氣很冷,這個漂亮的女孩已經凍僵了。
“她是不是那個在我眼前飛走的蝴蝶呢?”聽到老婦的一席話,段深即刻想到雪中飛舞的蝴蝶。
回到靜雲寺,段深有了奇怪的想法,他要試探一下一真法師,看她知不知道斛律光。
在院門口的榆樹下他遇見了一真法師,他向她寒暄了幾句後問起了最近發生的事。
“聽說北周的宇文邕要攻打北齊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一真搖了搖頭:“不知道。”
“北齊有誰能帶兵打仗?”
一真又搖了搖頭:“不知道。”
“你與誰學過武藝?”
一真精通武藝的事是榆樹莊的人告訴段深的,他就想從這裡打開突破口。
“忘了,不知與誰學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