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芒在風裡有些混亂閃爍，輕微的一點風聲，都足以引得它們撲閃亂搖，白天繁忙的大帳裡，夜深人靜後終於安靜下來，偶爾從帳外的營地裡傳來幾聲士兵換崗的口令……夜，透出一份暴風雨前的寧靜。
坐在藤製的椅子上，單手託着腮，看着桌上一卷寫滿文字的羊皮紙，密密麻麻的陌生文字，在火光穿透水晶酒杯投射到紙面上的波紋裡，流動着詭異奇特的氣息。
“王，您打算如何做，同意烏蓮達的建議嗎？”克阿圖站在桌前，看着面色平靜的蒙西斯特問道。
手指在桌面的羊皮紙上畫着圈，一個接一個，輕輕的，如他的眼神落在那些文字上一樣的輕盈，片刻，他擡頭，微笑着說道：“你意下如何？”
“臣覺得烏蓮達只是想用我們的軍隊幫她打敗亞述，以此來幫助她登上巴比倫的王位，她想統一兩河，野心似乎太大了點。更何況，她統一了兩河後，就算每年向埃及納貢，誰能保證若干年後，她是否還能這樣做呢？”
眼神閃輕，手指在那些文字上如同尋找什麼似的滑動着，沉默。
見蒙西斯特沉默不語，克阿圖繼續說道：“王，如果烏蓮達在若干年後起了異心，那我們現在豈不是爲自己埋下危險的種子，所以，我不同意她的建議。”
依舊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只是頭稍微動了動，目光從紙上移到克阿圖認真的臉上，沉吟不決。
半晌，手指輕輕一撣，蒙西斯特微笑着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克阿圖的面前，擡手拍拍他的肩，眼底的笑意映着跳動的火光，如深淵裡燃燒着兩簇華麗的火焰，黑的深沉，亮的璀璨。
“你的擔心，也是我的擔心。但是目前同意她的意見，也許並沒有什麼不妥，想想看亞述並不是好對付的，如果此刻失去巴比倫的支持，我們就會騎虎難下，既然已經走到了亞述的門口，就必須消滅他們。否則一旦他們捲土重來，那時危險的就是埃及，我們會非常被動。”
低下頭，克阿圖心裡知道蒙西斯特講的很有道理，如果此時不將亞述盡滅，那不遠的將來亞述的軍隊就會如此刻的他們一樣，兵臨孟菲斯城下。
但是……
“王，難道你也同意娶娜婭公主？”信裡烏蓮達提出了聯姻，而那個將要遠嫁埃及的帶着兩國永遠修好任務的女子，就是娜婭公主。
揚了揚眉，看向帳外漆黑的天空，他背手而立，良久，低低的說：“是，這對於我們與巴比倫的關係，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可是……”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
回頭，掃了一眼侷促的克阿圖，“怎麼了？”
深吸一口氣，低着頭說道：“艾希雅大人會是皇后，她會不會同意這樣做？”
牽起嘴角笑了笑，伸手撫開被風吹起的長髮，漆黑的與夜融爲一體的黑，華麗而張揚的色。“她會同意的，只要一切對埃及有好處的事情，她都會願意去做。克阿圖，你瞭解她，她的心裡只有埃及。”突然有些嫉妒，說這話時。
那個高貴到無法觸及的伊西斯啊……
沒有開口，只是動了動脣，沉默的將心底的話壓下，克阿圖只是頷首，安靜皺眉望向鋪在桌上的羊皮紙，一時間有些惘然。
天邊的紅雲，在一絲微風的撩動下，漸漸散去，太陽緩緩在地平線升起，又是一個朝升夕落的平凡日子，卻因爲亞述城送來的一份急報而打破了平靜。
巴比倫人捲土重來了。
將作戰部署交給屬下用鷹傳送去亞述城，這樣速度會快許多。還沒有放下手裡的筆，尼尼微的城邊響起了轟隆隆聲，如雷，似潮。
“將軍，埃及人發動進攻了。”
“將軍，他們正在用火攻，第一道和第二道防線危險了。”
“將軍，第一道防線破。”
半日之內，埃及的火箭攻勢發揮了作用，在重創亞述人的前提下，自己卻保存了大部分的勢力。
用火，真不錯，一個好方法，看樣克阿圖開始用心打仗了。
“將第二道防線撤掉，進城。他們用火，我們就還他們火吧。”看了一眼地圖，交代了幾句，辛莫藍伽招手，一道腥紅色的帷幕霍然拉開，有些耀眼，她微微眯上眼，笑意瀲灩在菸灰色的眸底，一泓青灰色的深潭裡映出一件流光森寒的鎧甲。
黑色，鍍上金色亮麗的紋路，用最精緻的手工繪製了金獅家族耀眼的標誌……一隻奔跑的獅子，威風凜凜的身姿，氣勢洶洶的咆哮似乎就在它大張的口中吼出。
三個侍女走上前，開始爲辛莫藍伽穿上這身輕甲，動作輕巧熟練，就如她們無意投向辛莫藍伽臉上的眼神一樣，溫柔如水。
“做好準備，我們去看看埃及人到底有多厲害。”接過侍女送上來的頭盔，她笑的張狂倨傲，陽光下漆黑到發亮的盔甲上，一層耀眼的光芒閃過，在她轉身的瞬間。
“是。”身後的將領們發出整齊的聲音，一場大戰即將拉開。
一個火桶在空中炸開，絢麗的火光抖動着就像朵怒放的花，卻更加鮮麗。紛飛的無數個小火苗以一種奇異的姿勢落入埃及人的軍隊裡，隨之而來的則是哀嚎聲和混亂的馬蹄聲。
與此同時，更多的火桶從尼尼微城頭上飛出，在長空中劃出一道道紅色的光，轟然炸開的瞬間，天空滾燙的明亮，一道光與氣組成的牆，在埃及人與亞述人之間劃出一道無形的鴻溝，死亡的火焰在埃及軍隊裡燃起，點燃了他們成堆用來進攻尼尼微的箭，一時間陣地裡亂成一片。
“將軍，是否還要繼續？”副官跑過來問道，眼見幾十里外，已經火光沖天。
挑眉，她笑。
“停下，出城去見見埃及人。”轉身，黑色的甲披着天空下的火光，如同染血的黑夜般清冷。
“庫侖塔，你守城，我去轉一圈。”沒有回頭，她一句話阻止了庫侖塔的腳步，揚了揚手裡的鞭子。
咧嘴笑了笑，他大聲應道：“是，將軍小心。”
沒有回答，因着那個消瘦的身影已經步下城樓，庫侖塔再次望向前方瀲灩的紅色海洋，火桶的進攻已經停下，城門拉開時的巨大聲響引得他側目。
瞬間，一騎黑色衝了出去，身後跟着同樣如黑色旋風般的隊伍，風一般的速度，亦有風一般的力量，在翻騰起來的滾滾沙塵裡，一抹耀眼的金，快速淹沒在昏暗的天地間。
窩在柔軟的長榻上，躲在穿越紫藤花架散落下來的點點陽光裡，身體還是冷的厲害，一陣風過，她甚至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怎麼了？
爲什麼心裡密密麻麻的堵着什麼東西，慌亂的不僅僅是她的心思，還有身體裡的血液，急速亂竄着，似乎是想要掙脫無形的桎梏找個出口奔涌而出，宛若此刻她茫然的眼神。
到底怎麼了……
艾希雅在害怕，在擔心，卻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折磨人的莫名感覺，她從不曾有過的惶恐不安。
擡頭，眯了眯，庭院裡的水面很平靜，綠草茵茵，一派悠閒爛漫的初秋景象。
“娜婭來過了？”聲音自身旁響起，艾希雅沒有回頭，目光仍然注視着幽深的水面，繼而點了點頭。
伸手拿過一顆葡萄放進嘴裡，烏蓮達斜睨了一眼神思飄忽的艾希雅，不置一詞的等待着她回頭，淡然的沒有一絲着急。
“風亂了。”沒由來的一句，讓正在喝茶的烏蓮達一愣，暗紅色的眼看向悠然笑起的艾希雅，片刻，也跟着笑起來，輕輕放下杯子。
水面，在艾希雅這句話落下最後一個尾音時，盪漾開來，層層漣漪推開陽光的金色，變成一片斷斷續續的嘆息……
側目，在那雙認真注視着自己的紅色眸底，看見一個孱弱的人影，還有一些可以理解爲關切的眼神。
“你愛她嗎？”
“愛。”
“如果她死了，你怎麼辦？”
笑，悽然的釋懷，有悲傷，也有輕鬆。“隨着她一起離開。”
“不覺得有些傻嗎？”
“愛了，就已經變成傻瓜了。”
“有沒有想過，她的身份，還有你的身份，你們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想過，光明正大是什麼？就是能手牽着手走在路上，就是能告訴世人，我們相愛了嗎？如果是這些，那我都不需要，彼此認同，彼此守候，就足夠了。”
低頭，水漾的眸輕輕一閃，心裡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烏蓮達有那麼一瞬，除了嫉妒，除了羨慕，還有一絲欣慰。
“烏蓮達，撤兵吧，不要打仗了。太多人的犧牲，換來的只是悲傷，得到的那些物質，又豈是用人的生命可以衡量的，放手吧……”
沉默。
半晌，一聲輕笑從低垂的棕色發間傳來，模糊，亦帶着輕顫。
“我爲自己的國家做了那麼多，我比任何一個兄弟都優秀，可是就因爲我是女人，我不能坐上巴比倫的王座，爲什麼？難道女人就不能成爲一個好的國王嗎？”
“這難道是你攻打別人的理由，你的優秀有目共睹，巴比倫這幾年的成長是所有人都看的見的，這和你的努力分不開，一個王冠又能說明什麼？難道那些頭戴王冠的人，就是合格的王，別拘泥於一個形式，你在爲自己的國家出力，這是使命，不需要任何報答。”
權力，太誘人，亦傷人，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得到它，即使這種代價是許多人的生命，還有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辛莫藍伽上戰場了，今天早上。”她低低一句話，如同最惡意的玩笑，將艾希雅眼底的光芒凝固在一片黑色的海洋裡，瞬間的震驚，片刻後的冰冷無助。
“你該看看，她在戰場上的樣子，那是一個你不認識的辛莫伽藍……她是魔。”無視於艾希雅已經微微顫抖的肩，她自顧自的說道。
“知道亞述爲什麼將她的家族奉爲‘阿舒爾’嗎？想想看，那又是經過多少鮮血祭祀後，才能熠熠升輝的榮耀。你叫我放棄，爲什麼不讓她也放棄……”語氣裡帶着顯而易見的慍怒，臉上的神情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冷凝。
“爲什麼，艾希雅，你讓我放棄，對她卻是另一種寬容。爲什麼，我們同樣都是在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你卻對我這麼吝嗇。”她想笑，最終卻只是牽了牽嘴角，脣邊酸楚到苦澀的阻力，讓她無力的看着艾希雅，脆弱的悲傷第一次在她的眼底升起。
“你以爲我希望看見她身陷戰場嗎？還是我希望看見她……死在那裡，我不希望，我憎恨戰爭。如果你放我離開，我會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烏蓮達，放我走。”
不語，風在她棕色的發間穿過，一縷閃爍着細膩金色的波浪長髮撲上她白皙的手背，眼神閃了閃，她盯着地面看了良久，擡頭，帶笑的眼仍然暗紅如血，艾希雅卻在那裡看見了絕望。
“我不會放你走。”她說，突然起身，在艾希雅詫異的目光中，匆匆的邁步。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腿上傳來麻木的刺痛，艾希雅纔回過神，看了一眼烏蓮達離去的方向，深深的。
花香的風中，一行淚輕輕的滑落，沒有絲毫的溫度。
難道是“兩河”寫的太差了，引不起大家的興趣嗎？
秋好傷心，哭死算了·····等秋哭死了，“兩河”就成絕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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