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舊主覆滅,新君執政,這對於一個國家來講,就等於重生一次。

亞述的局勢從辛莫藍伽登基後的微小動盪到現在的風平浪靜,只花了百天的時間。這樣快速的將軾君篡政的陰影從人們的心底化解,需要歸咎於長久以來金獅家族在羣臣和人民心目中的崇高地位,以及辛莫藍伽在揮散血汗的同時,以生命爲代價爲亞述帝國贏得屢次勝利後,她的聲望也隨之不斷高漲的結果。

做爲一個將領,千里沙場上揮軍馳騁的她,完美的無可挑剔。

做爲一個君王,氣勢磅礴的金殿上運籌帷幄的她,仍然穩健強勢的讓人心有餘悸。

在那些個日日夜夜與自視甚高的大臣們相磋商談的時刻,她所表現出來的卓越不凡的領導力和迅捷的判斷力,不輸疆場的分毫。

原本對於一個女子稱王心存疑慮的老臣們,漸漸將懸着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但是……

雪白大理石做成的數層臺階上,那把流光熠熠的純金王座上,這個看似消瘦的身軀裡蘊涵的能量,只於一個動作或是眼神,便可轉瞬間侵襲滲入大臣們閃爍不定的眼底和心中。

辛莫藍伽收縱自如的掠奪氣息,是令他們心裡忐忑不安的源泉……時而淡然如風,不意撲捉的遊離眼神;時而和善隨意,輕柔嫵媚的微笑若有似無的掛在脣邊;時而狠烈頑佞,只需一個眼神,便能讓影影綽綽的大殿安靜的好像只有一個人。

這幾天,只要是奉命晉見的臣子,全部是提着一顆心進殿,然後一身虛脫大汗的離開,一個個蒼白如紙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和不知生死的膽寒。

老百姓的日子依舊如昔,他們不會因爲換了一個君主而一夜暴富,更不會因爲自己曾經的言行,而在一夜之間丟了性命。

但是,那些大臣們卻會面臨這個危險……他們往日的行徑,決定了他們此刻的生死。

布索圖是一個好例子……薩米都剛死之時,打算偷偷溜出宮的他,被庫侖塔的手下抓了個正着,五花大綁的丟進了地牢,等待着遲早一刀的命運。

他的家人,全部收押,財產運進了亞述的國庫。後來在監督此事的那坎活靈活現的敘述中,辛莫藍伽才知道布索圖的財產足夠養活一個城市的守衛軍。

那個倒黴的奎隆伽也跟着一起被送上了斷頭臺,他的部隊併入了多那柏的麾下,金獅軍團在經歷了一次整頓擴充後,形成了一支人數將近三十萬的皇家近衛軍,除了部分派往亞述城外,其餘全部留在了尼尼微城內外。

也是由此,亞述之後的君主形成了一個慣例……會在自己身邊留下一支將近三十萬人的近衛部隊,以此保護首都和皇家的安全,就是這樣一個習慣在經後國家的內戰中,爲每個位亞述王確定了強者的地位。

而那些與布索圖和奎隆伽相交甚篤的臣子,幾乎一半以上都難逃丟官被抓的命運。

在穩定了國內局勢的前提下,辛莫藍伽展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肅清運動。規模之大,只要看看尼尼微城牆上懸掛的人頭數量,就知道這是一次亞述有史以來,震驚全國乃至兩河的充滿血腥氣息的清洗。

全國瀰漫着一股血腥而恐慌的氣氛,這場血雨腥風見證了辛莫藍伽的狠冽和暴戾,對於她的作爲評價各不相同,有支持,當然也有反對。

不過,對於那些反對的聲音,她顯示出了少有的寬容。

那些不怕死的臣子上言勸諫時,她只是不置一詞的笑笑,漂亮的眸子微微彎起,折射出殿外嫵媚的陽光閃閃爍爍的莫測,如同一潭微光漣漪的湖水,清澈卻不見底。

然而,這場席捲全國的暴風卻止步於後宮的大門,洶涌的血雨腥風擦着那扇精緻華麗的銅製大門,搖身一變,成了和煦溫柔的微風,輕漫悠揚。

艾希雅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辛莫藍伽不允許任何人在沒有她的首肯下踏入艾希雅的宮殿,每日除了醫官出出進進外,只能看見侍女來回穿梭於那些蜿蜒幽深的長廊下。

這些人雖然往來於後宮與外界之間,卻嚴禁將外面前發生的事情告訴艾希雅,這是辛莫藍伽親自下達的命令,沒有一個人敢冒着觸怒這位亞述王的危險在艾希雅的面前說三道四。

以至於,艾希雅根本不知道亞述正在面臨的變革,以及這場變革裡充滿的死亡味道。

辛莫藍伽定時會來看望她,來的匆匆,去的倉促。

每天辛莫藍伽都會派人將新奇的玩意送到艾希雅的面前,那些琳琅滿目的珍奇異寶快要堆滿一個房間了,然而,艾希雅卻感覺身體裡有一個地方越來越空洞……

靠在圓形的軟榻上,感覺微風吹過臉頰,絲絲的涼意夾帶着隱約的花香,空氣很安靜,心裡亦很安靜,安靜的讓艾希雅覺得有些呼吸沉悶。

“來人。”

“大人,有何吩咐。”

清亮的墨色眸子一沉,迎着微風。“去叮囑王按時用餐,不要累壞了身體。”

“是,需要請王來這裡用餐嗎?”

一陣細細的風吹過庭院,捎來一絲不知是從哪裡飄來的異香,撩亂了呼吸,撩起了身後銀白一片的發,宛若凝固在湖面的一層清寒冰霜般的耀眼。

“不用了,告訴王我已經吃過了,請她再忙也要按時用餐。”

“是。”侍女躬身靜靜地退出。

風裡一聲嘆息,在侍女的裙邊擦着門框而出時,無奈的嘆出,混合着風聲,無聲亦無奈。

“已經有幾千人牽連進來了,是不是……”那坎低聲說,頷首站在小書房中,眼角瞄見辛莫藍伽正在擺弄一盆奇怪的花,顏色豔麗,像是石頭,又像是全身長滿刺的樹枝。

半晌,她仍然全神貫注於那個東西上,斂眼,神情淡然。

猶豫,眉間的褶皺又深了幾分,喉嚨緊了緊,似乎下了決心,那坎繼續說道:“王,曾是薩米都近臣的人,我們都已經清理乾淨了。但是牽連其間的人太多,如果都處理掉,那亞述一半以上的官職將會空置,請王三思。”

挑眉,笑,擡眸。那片灰色的海洋裡閃動的光芒與其說是淡然,不如說是淡漠來的更加貼切,淡漠的凜冽,凜冽的不羈。

再次瞥了一眼那盆奇異的花束,一抹滿意的微笑劃過眼底,她緩緩步到桌邊坐下,眼神輕閃。“坐下吧。”

“是。”

“你在擔心什麼?怕那些人都死了,沒人接替他們的位子來管理城池嗎?”她問,隨手端起純金的高腳杯,晃動着裡面的**,眼角帶笑。

“臣當然擔心。死幾個人無所謂,可以找人補缺。可是一下子死太多人,要去哪裡找那麼多合適的人接替呢?”

“現在這些人就適合目前的位子嗎?”

微怔,低下頭,沉吟。

“那坎,亞述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你我心裡都清清楚楚。我們的祖先從荒蕪到輝煌,開創了這個國家,戰火著就了亞述人比任何一個民族都好戰嗜武。也正因爲如此,亞述纔會有今天的成就。”她低低的說,放下杯子,手卻沒有離開那盞金色的杯子,指尖輕輕刮擦着精美的紋路,遊走的指宛若窗外的陽光,懶懶的,有絲漫不經心。

目光在那坎猶豫不決的面色上一掃而過,指尖一撣,杯子微微顫動,晃動的金色杯身劃出一圈眩目的金,眼看馬上就要倒下的剎那,卻被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扶住,手的主人在一聲低不可聞的輕嘆後,鬆開杯子起身走到書桌前,翻開一卷長長的卷宗,眼神隨着卷宗的打開而逐漸變冷。

“看看上面的人,都是身兼要職的老臣,他們的家族就像樹根一樣,盤據在亞述最深最可怕的要害上,只要他們聯合起來,不要說一個王,就是十個王,也會感覺束手無策。薩米都用金錢珠寶餵飽了他們,然後再用陰謀離間他們,讓他們相互猜忌,這才安撫了這些老傢伙。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手一揮,卷宗“嘩嘩”的合上,翻卷着滾到桌邊,半懸半躺在桌子的一角,只差一步就會落到地上。

“我不是薩米都,不會像喂着豺狼一樣喂着他們,任由他們掏空了亞述。而他們也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們會放下猜忌聯合起來,沒有來的及擋住我踏上王位的腳步,但是他們可以將整個亞述的底子抽掉。一個空掉的國家,就像一個殼子,隨時都會土崩瓦解。到那時,他們會選出一個傀儡,繼續任由他們控制着。”

就在辛莫藍伽說完這些話後,那坎沉默的望着桌上那隻酒杯,神情裡包含着前所未有的肅煞。

“你的擔心,也是我的擔心。我們不需要除掉紙上的所有人,挑幾個不大不小的官員殺給其他人看看,警告他們老實點。然後,就要比比我們誰的速度更快了。”

眼神輕閃,那坎露出質疑,顯然對於她的話,有些一知半解。

笑,凜冽的像是夜空盤旋在沙漠裡的晚風,魔魅的殘忍在她的眼角慢慢蔓延開來,隨着她淺灰色的波光微微顫動的同時不斷的擴張,直至繚繞她立於窗邊的身影,在她忽爾挑眉的瞬間,驟然間侵襲了整個房間。

“培養可以替代他們的人,在那些心懷叵測的大臣們完成聯合準備動手之前,我要看見……我們培養的人,能夠站在太陽殿的大廳上。”她的聲音與她的眼神一樣,充滿了殘忍玩味的溫度,溫和的笑容,襯托出這個溫度更加噬骨的冰冷。

脖子後面陰森森的涼,彷彿一條蛇順着脊樑爬上來,繼而優雅的繞着那坎僵硬的脖子轉了個圈,那坎甚至覺得自己聽見了蛇吐着信子的“噝噝”聲,那種詭異的冰冷感覺是從皮膚裡向外滲透而出的,靜靜的徘徊在身體四周,冷凝的讓人呼進的空氣都是同樣僵硬冰冷的。

“去吧,時間很緊,這件事情我只能交給你辦,去選擇一批你覺得可靠有才能的人,秘密的開始滲透進所有的城市。小到司庫,大到統領府,全部要有我們的人。等庫侖塔從孟菲斯回來的時候,要讓他看見真正屬於我們的亞述。”輕輕坐下,側身一靠,辛莫藍伽單手支着頭,笑意盎然的眼注視着神情呆滯的那坎,在他望向自己時,她笑的更甚。

“是,臣這就去辦,選好了人,臣會擬出名單給您查閱,請王放心。”起身,那坎頷首,收起震驚的神情,他露出自信堅定的笑容,彷彿又回到了他最愛的戰場,流淌在血管裡的好勝血液,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就在辛莫藍伽那番言論之後。

點了點頭,注視着那坎離去,辛莫藍伽伸了伸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側躺着,半斂着眼,疲憊悄悄爬上了她的臉,似乎想起了什麼,她對門外說道:“來人。”

侍女低着頭走進來,輕聲應了一下。

“去把那個給大神官送去,告訴她,我晚些時候過去。”她沒有睜開眼,只是擡手,指了指窗邊桌子上那盆奇特的石頭花。

“是。”侍女走過去,端起花盆朝外走去。

直到關門的聲音輕輕響起,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移到書桌邊,睨了一眼懸在半空的那捲羊皮紙,半刻的沉默凝視後,揚起了嘴角,雲捲雲舒的笑綻放在宛若黎明前稀薄的淺灰色中,折射出無限的血光。

“女人,又在發呆了。”輕巧的翻上位於二層樓高度的露臺,阿述新帕一口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走到軟榻邊雙手環胸看着艾希雅,他語氣輕挑的說。

“怎麼又從那裡爬上來,說過多少次了,有門有樓梯,你非要像個猴子一樣爬柱子嗎?”接過侍女遞上來的茶,一抹慍色出現在艾希雅秀麗的眉間,一旁的侍女卻是毫不在意的爲阿述新帕端來椅子,對於這個喜歡爬牆上樹的小王子,她們早就習慣了。

大刺刺的坐下,瞥了一眼艾希雅,他不以爲意的笑着,抓起一串葡萄揪下一顆丟進嘴裡,口齒不清的說:“聽醫官說,你最近睡的不好,怎麼了?”

“沒事,大概是白天沒事做,成天就這麼躺着,晚上哪還能睡的着?”

“要不要我和王說一說,讓我陪你出宮轉轉,整天悶在宮裡,太沒意思了。”又丟了一顆葡萄進嘴裡,一邊嚼着,一邊打量着艾希雅。

搖頭,淺笑輕揚。

“真的不要嗎?”

“不用了。”

“哦。”他又扯下一個葡萄,剛準備丟進嘴裡,忽而又想起了什麼,將葡萄放回桌上,他挪到軟榻邊坐下,湊近艾希雅身邊,瞄了一眼她身後兩個垂手而立的侍女,壓低聲音說道:“要不然,我們偷偷溜出去玩,不告訴王。”

愣,隨即笑出聲,清脆的聲音飄進阿述新帕的耳朵,他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提議……很傻。

“別笑了,我知道不可能啦,就是說說。真是的,瞧你笑的那樣,不玩了。”悻悻的走到桌邊,拿起剛纔丟下的葡萄,卻發現一點食慾也沒了,重新又丟到盤子中,撇了撇嘴。

“不是我想笑,實在是你傻的太可愛了。”好不容易止住笑聲,艾希雅坐正身子,侍女趕忙過來扶她走到桌邊,她拉着阿述新帕一同坐在寬大的長椅上,明媚的眼底折射出斑駁的陽光,如同璀璨星辰隕落在墨色的眼底,根本看不出她是一個失明的人。

剎那間,阿述新帕有一種被什麼穿透身體的感覺,速度太快連他自己都沒分辨出那是什麼。他只知道,自己不痛也不癢,卻又有哪裡生出一種懊惱又無助的措敗感……

這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從來沒有在他的意識裡出現過,今天是第一次。

皺眉,看向朝着自己溫柔微笑的艾希雅,阿述新帕突然冒出了冷汗。

因爲,他似乎已經找到那種奇怪感覺源自哪裡了……

作者有話要說:春天到了,好想出門轉一轉,嘿嘿。。。。。

暫定的地點是浙江的烏鎮,一個典型江南水鄉的小鎮子,聽說風景很好,三四月還有桃花可以欣賞,好向往啊~~~~~~~

青石長橋,粉牆黛瓦,流水桃花。。。。。一定要去溜達一下,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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