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上)
氣勢磅礴的尼尼微皇城,在火把與月光交織出的光芒中顯現出一份不同以往的魅力。閃爍的火把將宮殿的每個角落照亮,不輸白天的明亮,更有夜的深邃。如水的月光輕撫着冰冷的石面,流動的清輝下是一片熾熱的溫柔。
也許是酒精在身體裡翻騰的作用,也許是妖嬈的舞伎亂了人們的視線,大殿裡原本正襟危坐的人們都開始躁動起來,隨着擦身而過的美豔侍女那撩人神思的香氣,男人們的目光逐漸變得混亂而深沉,透着如同火光一樣的熾熱,熊熊燃燒在那些閃爍不定的眼睛裡。
臺厄普腳步虛浮地端着酒杯穿過人羣,來到艾希雅的面前,潮紅的臉上咧開一個笑容,充滿血絲的眼讓臺厄普那雙原本就狹長的眼眶中溢滿□□的光芒。
“大神官,我有幸曾在埃及的尼羅河祭中見過您一面,您的美貌真是驚爲天人,讓我惦念至今。”臺厄普的口齒還算清楚,端着酒杯又向前一步,已經站在了艾希雅的桌前,接着說道:“這次能再見到您,真是我的福份,請艾希雅大人與我對飲一杯,不知是否賞臉。”
拿起酒杯擡了擡,艾希雅微笑禮貌的應道:“臺厄普大人,您太過獎了。久仰您的大名,今天能在尼尼微招待您,是我的榮幸,請。”擡手,將酒喝完,放下杯子,始終保持着不變的優雅笑容。
仰頭將杯中的酒喝完,臺厄普似乎並沒有打算離開,閃爍着□□的眼直直盯着艾希雅的臉,火樣的目光讓周圍的人們都察覺出了異樣的情愫。
當然,也包括側臥於金色軟榻上的亞述王。
眼神凝練,一簇妖嬈卻冰冷的灰色火焰在辛莫藍伽的眼底悄悄燃起,伴隨着那撩人心神的音樂,她緩緩坐直了身體,在人們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
推開侍女伸過來試圖攙扶的手臂,她眯了眯,端起了水晶杯,淺飲。
似乎感受到來自於那金光四溢的王座上一雙慍怒的視線,艾希雅側目,微愣。
辛莫藍伽的臉色仍然一如往常的溫和俊美,金色的王冠下微卷的棕發在水晶燈散發出的璀璨光芒下像是鍍了一層璨金,只是她即便是微笑着,眼底的冰冷還是那麼明顯,一種顯而易見的怒,或者是妒。
想到她一定是在吃醋,艾希雅斂眼,心底卻輕輕笑開。
臺厄普癡癡看着眉眼低垂的艾希雅,臉上的癡迷足以說明一切,他恍惚的開口。“艾希雅大人,您真是太美了,您----”
“臺厄普大人。”冷冷的聲音在鼓樂聲中響起,仍然清晰。
一愣,酒精的作用下臺厄普的動作有些遲緩,他轉頭看向王座,片刻後,似乎清醒了不少,趕緊頷首。
眉峰輕挑,辛莫藍伽睨了一眼艾希雅,她正在吃水果,動作優雅,眼神低斂,莫測的神情中透出一絲狡黠。
“臺厄普大人,你遠到而來一定累了,不如讓侍女服侍你回去休息吧。”不容臺厄普開口,她一個眼神,侍女已經走到他的身後,朝着臺厄普欠身行禮。
“王,我不累。您爲我們舉行了這麼隆重的宴會,小人不敢提前離開。”
牽起嘴角笑了笑,放下杯子,眸光清冷的看向臺厄普。“這一路旅途勞頓,臺厄普大人不必推辭,不如早點休息,明天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討論。”
辛莫藍伽不自覺的又睨了一眼艾希雅,她已經放下水果,擡眼正望着舞臺中央,饒有興趣的觀看着,漂亮奪目的臉頰在火光下顯得精緻的無懈可擊。
臺厄普顯得有些侷促,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保持頷首的姿勢站在原地。
半晌,輕輕一聲咳嗽聲打破了僵局,那坎上前看着臺厄普說道:“臺厄普大人,如果您不介意,就讓我的馬車送您去府邸吧。”
一愣,恍然大悟般的應道:“怎麼敢用大將軍的車馬,不敢,不敢。”
拍了拍臺厄普的肩,順便一把攬過,熱情的說:“臺厄普大人,您太見外了。”向辛莫藍伽行禮,拉着臺厄普一同朝着殿外走去。
眉頭輕舒,眼神如冰箭般看着臺厄普離開,耳邊的鼓樂聲仍然熱鬧如昔,只是心情已經不若剛纔,一股散不開的怒氣在胸中衝撞着,她冷眼掃了一圈金碧輝煌的大殿,感覺到一絲異樣的氣氛流動在影影綽綽的人羣裡,側目無視。
艾希雅偏開臉,偷偷揚起一個調皮的微笑,拿着酒杯起身,朝着辛莫藍伽走去。
“王。”
擡眼,一絲驚訝閃過眼底,隨即隱在閃爍着燈火的灰色眸子裡,不語。
艾希雅自顧自的坐在她的身邊,不理會她的沉默,將酒杯湊進她的脣邊,眼神溫柔如幽幽湖水般的清澈明淨。“瞧你,剛纔還好好的,怎麼忽然不高興了。”
“明知故問。”
“你看,大家都開始擔心了,好好的一個晚宴,搞得像個審判大會,多沒意思。”聲音放低,輕輕的眼神遊移在辛莫藍伽氣乎乎的臉上,這突然而來的孩子氣總是讓艾希雅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怪我?”
“當然不能怪您了,怪我。怪我不該來參加,我早說過了,我不想來,你偏要我來。”憂鬱的開口,眼神隨之暗淡下來,拿着酒杯的手慢慢垂下,如她的神情一樣落寞無倚。
一把握住艾希雅的手,連同酒杯一同緊緊的握在手中,目光一緊。
擡眼,看着那片灰色的海洋,艾希雅眉心輕顫,偏開臉,動作太急泄露了心底的怯懦。
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一仰頭將那杯酒喝完,辛莫藍伽才鬆開她的手,目光變柔輕輕掃過艾希雅的側臉,半刻後,一聲低嘆伴着窗邊清香的晚風飄來。
側目而視,艾希雅看了一眼空掉的酒杯,隨手放下,繼而笑了開來,就連眼底的光芒都綻放出明媚的笑意,籠罩在大殿通明的燈火之下,仍然綻放出柔淡耀眼的光華。
一愣,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騙了,辛莫藍伽皺了皺眉,搖頭亦笑。
“怎麼了,宴會結束了嗎?怎麼都沒有音樂了?”望向大殿,她忽然高聲問道。
樂師先是一怔,隨即馬上指揮大家重新演奏,退到臺邊的舞伎又踩着優美的鼓點來到臺上,翩翩起舞開來。
一切都回到之前,人們相互看了看,端起酒杯開始笑語戲鬧,似乎剛纔的沉悶不曾存在過,喧鬧又將若大的殿堂膨脹起來……
“滿意了?”
“當然。”
一手輕拉,那個纖弱的身體順勢倒進她的懷裡,無視於艾希雅輕微的掙扎,她笑的狂佞。
“大家在看。”眼角瞄見殿內一簇簇閃爍不定的目光投向她們,艾希雅急急的說。
眉峰輕挑,單手支頭,另一手自然的環過她的腰,讓她掙扎的身體更貼近自己,辛莫藍伽戲謔的開口。“看就是了,怕什麼?”
無力的白了她一眼,偏過頭,又躲不開那些好奇質疑的視線,艾希雅只能兀自低頭看着自己的裙邊,脣角含笑。
一旁的阿述新帕眯着眼,笑意盎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戲,身邊美豔的侍女端着金色的酒杯不動聲色的湊進他勾着一抹弧線的脣邊。伸手摸着侍女軟柔的手背,阿述新帕瞥了一眼侍女,在她熱烈的注視下,仰頭將酒飲盡。
侍女收回手,卻沒辦法收回視線,如火焰般熾熱的目光輕舔着那張俊美的臉龐上,竟然忘記自己此刻的行爲是多麼的失禮。
一簇閃爍不定的視線,來自王座軟榻上那個眼角漾着微笑的王者。
阿述新帕微微一愣。
揚眉挑眸,辛莫藍伽注視着阿述新帕的視線忽爾睨了一眼高大的白色殿門,挑眉而笑,邪佞張狂的讓人心底一顫。灰色的眸子在燈火的照射下閃過一絲暗光,瞬息之間的閃動,灰色的光芒蓋過了頭頂亮如白雪的燈火。
半刻微怔,半刻了然,會意一笑。阿述新帕小聲對身旁的侍女吩咐一句,侍女欠身退下,只見他悠然起身,片刻後從侍女手中接過白色的斗篷擔在手臂上。
“王,我有些頭暈,想先回去休息。”他說,微低着頭,看不見此刻臉上的表情。
“沒事吧?”
“沒事,可能喝多了一點。”
微笑着點頭,辛莫藍伽輕聲開口,聲音裡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路上小心。”
“是。”再次頷首,擡頭對着艾希雅笑了笑,見她微笑着朝自己點頭,阿述新帕頷首轉身朝殿外走去。
兩邊的大臣們起身向阿述新帕行禮,他則微笑的點頭示意他們坐下,走到門邊時,一拉斗篷輕輕披上,踏着月光與火光步上寬大明亮的長廊。
走了大約百米的距離,他忽然停下腳步,輕聲喚道。“來人。”
“是,殿下。”一直在廊邊守候,隸屬於王子府的侍衛上前應聲。
“出宮。”
“是,小人馬上備馬。”
“不要驚動別人,帶上三個人,馬上就走。”他低低的說,眼底狡黠的光芒隱在拉起的寬大冒沿下,無人瞧見。
“是。”侍衛小跑着朝廊外一道精巧的偏門而去。
擡頭望了一下月色,明亮的白,浸透了濃重的黑,卻仍然無法掩蓋那層光潔清亮的色澤,就在夜風恣意的撩撥下,伴隨着耳邊隱約的鼓樂聲,迤邐在尼尼微燈火輝煌的夜色下。
這個夜啊……註定是個隱藏着無窮趣味的夜晚呢,邁步朝着那道小門走去,低沉的笑聲滑出脣角的同時,一道夜風撩動斗篷的邊緣帶出一絲涼意,緊了緊斗篷的領口,將那夜風阻隔在酒香四溢的庭院內,阿述新帕的身影悄無聲息的隱沒在長廊一角的陰影下。
單手支頭,另一手在黃金扶手上輕輕敲打,有一下沒一下,隨性而無規律,聽着大臣的稟報,辛莫藍伽面無表情的望着眼前一跪一站的兩個身影。
“怎麼昨晚不來稟報?”她突然開口,看見跪着的身影縮了縮。
“事情發生的太晚,怕打擾了王的休息,所以……”
嘆息,擡手揮了揮,“起來吧。臺厄普現在怎麼樣了?”
大臣起身,躬着身子答道:“醫官說沒有性命危險,只是……”猶豫着擡頭看了一眼流光四溢的王座上那位表情淡然的王,低下頭繼續說道:“只是……”
“只是怎麼了?”動了動身體,她睨了一眼大臣侷促不安的身影,沉聲問道。
大臣的聲音也隨着不斷壓低的頭顱,而更加低了幾分。“醫官說四肢全被折斷了,估計要在牀上躺上一年半載才能恢復。”
悠然輕敲的指驀然一停,精緻的眉輕輕一挑,瞧不出喜怒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又或者可以稱之爲嘲諷的表情,半刻後一聲嘆息傳來,淺灰色的視線在這聲嘆息中移到站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的阿述新帕身上,眼神輕閃。
“他現在醒了嗎?”
“臣進宮前聽醫官說,臺厄普大人剛剛醒過來,正吵着要回努比亞。王,您看……”
目光停留在阿述新帕平靜微垂的臉上,片刻後望向大臣,沉吟半晌,指尖繼續着輕敲的動作,只是稍稍有些快。
“派那坎將軍代表我去慰問臺厄普大人,請他放心的留在尼尼微養傷,我一定會找到行兇的……”話音一頓,目光從阿述新帕的肩頭掃過,落到他身後不遠處一座雪白色的阿舒爾神像上,忽爾牽起嘴角揚着一抹莫測不明的笑容,既而收回視線淡然的開口。“……行兇的小偷。讓他不要急着回努比亞,就算他現在想回去,以目前這種傷勢也經不起一路的顛簸,等傷好些了,我會派人送他回去。”
“是。”大臣躬身行禮,倒退着離開偏殿。
直到大臣的身影消失在雕刻着精美花紋的門邊,辛莫藍伽收回視線瞥了一眼恭立不語出奇安靜的阿述新帕,半晌,她笑了,無聲卻明媚。
“你這個臭小子怎麼下手這麼重?只是讓你教訓一下臺厄普,竟然把他弄成那樣,你叫我怎麼和努比亞王交待。”起身,繞過王座向後面一道紫色帷幔掩映的小門走去,步子慢慢,如同此刻的語氣,聽不出絲毫的責備。
跟上辛莫藍伽的步伐,阿述新帕英俊的臉上寫着無視一切的張狂,一如他從小到大那種目空一切的狂囂。“我哪知道臺厄普那個傢伙那麼不經打,我都沒讓侍衛動手,只是自己動了他幾下,哪想到他就成那樣了。”聳肩,攤開手,輕鬆的語氣,和他臉上的表情一樣的自然隨意,讓人看了不免有些氣結。
閉了閉眼,擡手撫上額頭輕揉,辛莫藍伽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昨晚出於憤怒和玩樂的心情,指使阿述新帕教訓一下臺厄普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瞧瞧現在,臺厄普被打成重傷,這件事一旦傳到努比亞王的耳中,還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亂子,真是怕了這個下手從來都不知道輕重的小子,辛莫藍伽再次懊惱的閉了閉眼,嘆息。
她當時真是被臺厄普望着艾希雅的貪婪目□□昏了頭腦,現在冷靜想想,還是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如果讓艾希雅知道了這件事,簡直不敢想像她會發多大的脾氣,這根本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簡直是……眼前赫然出現艾希雅怒氣衝衝的姣好面孔,那雙明亮的墨色眸子因爲一抹慍怒而更加璨亮,如同夏夜裡那顆最亮的星星,閃爍着璀璨迷人的光芒。
灰色的眸子劃過一絲悵然的無奈,星點陽光閃爍之間,冰點下的溫度,有片讓人側目的美麗。
“不能讓艾希雅知道這件事,你那些手下……”停下,瞥了一眼阿述新帕。
“他們沒問題,都是我的親衛,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說出這件事。”充滿自信的開口,阿述新帕的眼睛笑着彎成一條驕傲的弧度。
早在陪同多那帕巡牧全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培養自己的親衛,幾年下來,他所□□出來近百人的親衛,已經如此他的左臂右膀一樣可靠了。
挑眉,輕笑,點頭。
“我看您還是先去艾希雅那裡看看,說不定哪個嘴快的人,已經把這件事告訴她了,您也好有個準備。”阿述新帕靠近辛莫藍伽小聲提醒道,眼神裡的狡黠在陽光下輕輕閃動。
今天不知第幾次嘆息,辛莫藍伽點了點頭,視線掃過阿述新帕明顯憋着笑的臉,眉間輕跳,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轉身朝着幽深的長廊裡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好,終於把番外一熬出來啦,不很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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