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裡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輕輕撩起垂落牀沿綢緞般奢華的長髮,一道暗藍閃耀在漆黑的髮絲間,璀璨妖嬈的盪漾,抖散……
雪白的薄毯包裹着玲瓏有致的身軀,在晨曦第一縷金色中散發出淡淡的光暈,柔軟又絢麗的奪去了微風的呼吸,風兒貪戀着一遍又一遍的撫過細膩的皮膚,細膩的脣,細膩的發……
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前投出一片精巧的陰影,輕風晨光間微微的抖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的眼底,揉合着一瞬間的失神迷茫。
半刻間,艾希雅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雪白的牀,雪白的牆,同樣雪白的還有頭頂的牀幔,唯一的一縷金色來自窗邊隨風曼舞的紗簾,純金色,耀眼的張揚。
門緊合着,牀上殘留着辛莫藍伽的氣息。腦中一剎而過昨晚濃郁的夜色裡她狂亂的指在她身體留下的溫度,神色複雜地望着身旁一團凌亂的褶皺,與此同時身體傳來一陣生了鏽般的痠痛,從脖頸直到腰際。
翻了個身,痠麻腐蝕着她逐漸清晰的神經。
周身肌肉的痠痛彷彿是關節與關節擠壓過度後生成的腫脹,那種從骨髓深處翻騰出來的疲憊感,幾乎讓人無法忍受。
疲憊,從肌肉到全身,從全身到思維。
裹着毯子,赤腳在房間裡兜了一圈,沒有看見裙子,纔想起它應該還躺在露臺的水池邊,而這間屋子到底是哪裡,艾希雅還在自己昨晚混亂而瘋狂的記憶裡搜尋着。
猶豫了一下,她推門而出,霎時一陣清冽的風吹來,瞬時吹散了她身後的長髮,緊緊抓着毯子,看着腿邊飛揚的白色薄毯,她輕輕邁步而出。
水聲在耳邊響起,側目,終於在池邊看見了自己孤單散落一片的白色裙子,大半個裙角漂浮在水面,隨着獅子口中不斷噴出的水花而搖曳着,宛若水中的花朵,又像一層薄霧。
一線光線輕擦着池水泛出一片暗金色的波光,視線被前方的景色吸此,不自覺得緩緩迎着風走上去。
陽光,初露光芒,半隱半現在一層薄紅色的霧間,帶着即將征服大地前的最後一絲溫柔氣息懸在半空的露臺,因爲昨晚濃濃的夜色沒有發現圓形拱頂上精緻磅礴的彩繪,此刻它們正在光影悄無聲息的流動間,揮灑着奪目的光彩。
遠方,白色與黃色交疊而成的城市就在腳下,叢叢綠色點綴其中,朦朧在陽光折射出的氣霧中,半真半假的夢境一般。
很美,一種融合了柔與剛的氣勢,在光與影的交替間,感覺心被悄悄征服的美……
“怎麼醒的這麼早?”有個聲音在身後響起,微愣,片刻間回頭,飛揚的髮絲掠過臉龐,她看見辛莫藍伽微笑着站在池邊,沐在陽光中的身影,有層虛幻不實的金。
微怔,在彼此隱約在飛揚髮絲間的目光中,依稀看見自己寫着詫異的臉。
“看見你站在那裡,我總是提心吊膽的。”她略帶調笑的聲音響起,伴隨着噴泉嘩嘩的流水聲,她朝艾希雅伸出手。
望着她伸出的手,陽光輕舔着修長的手臂,漂亮,結實,有種力量和輕柔糾結的美……忽然之間,想起昨晚同樣是這雙手,糾纏着她的皮膚,輾轉過她的發,撕扯着她的呼吸。
臉紅。
“你打算在那裡一直看着我,還是過來?”笑,帶着濃濃的鼻音,在艾希雅倏地不知因何而漲紅雙頰時,辛莫藍伽的視線留戀的掃過她的臉,繼而停在她露在晨光下的肩膀上,那裡有一朵正在陽光下綻開的花,不若夜的媚,卻是張揚的妖。
她的視線彷彿滾燙的氣浪,皮膚感覺到一層細密的麻,艾希雅緊裹着毯子,朝她走去。
“我讓她們給你找了條裙子,這是早飯,你吃完,就繼續睡會兒。”握着艾希雅的手,十指交纏的緊密,兩人朝房間走去。
這片寬闊的露臺,就只有這一個房間,佈置簡單卻很舒服,除了那張大的有點離譜的牀外,裡面的其他陳設都是精緻簡單的。
坐在牀邊,艾希雅看着辛莫藍伽將裙子放在牀上,又將托盤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端到她面前的小桌上,淡淡的表情下是專注的神情。
驀然間,她的眼角脹脹的,如同心底滿溢到快要噴涌而出的幸福,翻騰着前所未有的洶涌將她淹沒在一片望不見盡頭的灰色海洋裡……
走到艾希雅身邊坐下,攬過她的肩,整理着她被風吹亂的長髮,她從容的眼裡一如既往的平靜,卻又有什麼不同了。
“我喜歡這裡。”艾希雅轉過臉,看着她,笑着說。
“喜歡就住在這裡吧,一會兒我讓她們把你需要的東西都送過來。”修長的指輕輕摩挲着艾希雅耳邊的髮絲,灰色的眼眸折射出詭異的光芒。
眨了眨眼,艾希雅高興地問:“可以嗎?”
點頭,揚起微笑,寵溺的揉揉了她的頭,“當然可以,整個將軍府,你想住哪裡都行。”
笑意灩瀲,靠上她的肩,輕輕一聲嘆息溢出口,艾希雅動了動頭,蹭着辛莫藍伽的臉頰,像個撒嬌的貓咪的小動作。
“我就喜歡這裡。”
低笑出聲,她說:“好,那就住這裡。”
“你這三天都去哪裡了?”她忽然想起了這個昨晚就該問的問題,口氣壞壞的說。
怔,隨即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碗,拿着勺子輕輕攪拌着,半晌,舀了一勺粥放到脣邊輕觸一下,確定溫度合適,又送到艾希雅的嘴邊。
直到那香噴噴的粥繚繞在鼻間時,艾希雅才覺得自己餓了,一口吞下那勺粥,她不依不饒的追問:“快說啊?”
“我出城去辦些事。”她輕描淡寫的說出一句,繼續吹了吹飄着白煙的粥,神情淡然。
皺了皺眉,顯然對於這個答案不滿意,卻在辛莫藍伽平靜的眼底看出一絲迴避,乖巧的繼續將她喂來的粥一口一口吃下,不在出聲。
“我一會兒要進宮去,你一個人待着如果悶了,就叫阿述新帕來陪你,知道嗎?”片刻後,她放下已經空的碗,彎起的眼裡是艾希雅擔心蹙眉的臉。
“什麼時候回來?”不想離開她,一刻也不想,這種感覺好可怕,甜蜜的可怕。
“很快,如果你不想讓他來吵你,就睡覺。昨晚你太累了,一定沒睡好。”說這句時,辛莫藍伽滿意的看見艾希雅驀然見緋紅的臉,那抹迷人的色澤,從臉頰一路蔓延到脖頸,直到消失在肩膀下的毯子裡。
雪白的毯子襯得那抹紅,妖豔的讓人發瘋……
辛莫藍伽深邃的眼,亮的像深海里唯一的一簇光束。
心跳加快,艾希雅忙不迭低下頭,卻被她用手輕輕釦住下顎,託着她下顎的手指摩挲着她突然乾澀的脣,熟悉到已經深入骨髓的氣息悄然靠近。
“有人說,女人的美麗是神的罪過。那麼,神到底在你身上犯了多大的錯呢,我的艾希雅。”她魔魅的聲音刺透耳膜敲在已經不受控制狂浪般跳動的心尖上,艾希雅倒吸一口氣,霎時辛莫藍伽的氣息淹沒了她僅存的意志。
脣齒的溫熱裡帶着一絲剛纔粥裡的香味,纏綿在舌尖的柔軟撕扯着呼吸,霸道的侵佔和近乎瘋狂的宣泄,肋骨後面的迫出一種幾乎是疼痛的跳動,一下一下有力的撞擊着身體裡不堪一擊的脆弱。
情不自禁的伸手環住辛莫藍伽的脖子,原本圍在肩下的毯子瞬間滑落,鬆散的掛在腰際,□□在清晨微涼空氣裡的上半身,輕輕一縮。
一雙手臂纏上她的背,將她的身體摟進一副透着清晨草葉味道的懷抱中,遊移在背上的雙手,彷彿是火,摩挲點燃了身體裡不安的火種,火焰順着皮膚燒到神經,直達昏沉沉的大腦。
那個逐漸升溫的懷抱在一聲擦着艾希雅的脣角滑出的無奈嘆息後,乾脆的拉開了她的身體,毯子被拉起蓋上,重新將她的身體裹好,比剛纔更密實。
斂眼,艾希雅的心底亦輕輕溢出一聲嘆息。
“我走了。”沙啞壓抑的嗓音,與她暗沉灰眸裡的一股暗流一樣,那種近乎是在用全部力量才能壓制住的洶涌澎湃。
“嗯。”
看着辛莫藍伽有些匆促的身影消失了在門邊,艾希雅虛脫一般的倒向牀,懶懶的眯着眼,大腦還是混亂一片,根本就像被抽空的瓶子……空蕩蕩的,一眼就可以望見底,只留下一雙閃動着耀眼光芒的灰色的眸子,緊緊注視着自己。
官員冗長乏味的報告之後,薩米都一一作了迴應,這種例行公事的晨會,在永遠不變的模式化下,終於接近了尾聲。
“如果沒有事情,那諸位就請回吧。”薩米都起身,羣臣欠身行禮,之後依次安靜地退出了大殿,潮水般匆匆的步伐,有些急迫的意味。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大殿後,辛莫藍伽上前,在薩米都微微置疑的眼神中,從容平靜的開口。“王,臣還有一事。”
挑了挑眉,重新坐下,他問“還有什麼事情?”
眼神輕斂,沉吟片刻,她輕輕開口,帶着漠然的口氣。“請王同意大神官住在我的府裡。”
目光一凜,隨即消失在眼底黑色的深淵中。“將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臣希望大神官能住在臣的府裡,臣知道這個要求過分了,但請王能允許。”
“給我個理由。”
頷首,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成拳,控制着想要說出一切的衝動,半晌,辛莫藍伽微笑着說:“臣和大神官一路從埃及而來,彼此照顧已經是朋友了,大神官住在皇宮裡很孤單,所以臣想……”擡頭望了面無表情的薩米都一眼,她繼續道:“臣想,住在臣那裡,也有人陪大神官說說話。”
沉默,沉鬱在眼底的黑色裡透着置疑的光芒,審視着辛莫藍伽從容平靜的臉,薩米都默不作聲的靜靜坐着。
半晌,他忽然揮了揮,殿內的侍女和侍衛一同行禮退了出去。
眼神輕閃,辛莫藍伽繼續恭敬地站在臺階下,任由匆匆的腳步聲從耳邊走過,之後是大門輕輕合上的“咣噹”一聲。
“辛莫藍伽,你可知道艾希雅身上的秘密?”幽幽的開口,薩米都起身步下白色的臺階,朝着辛莫藍伽走去。
“秘密?”身體一震,她擡眸,正好對上薩米都探究的眼,她搖頭。
牽着嘴角,薩米都繞過辛莫藍伽身邊走到窗邊停下,背手仰望着天空,沉默不語。
身體轉向薩米都,辛莫藍伽擡頭掃了一眼他的背影,灰色的眼底一閃而過一縷暗光,透着凜冽,繼而又低下頭。
“辛莫藍伽,你的家族世代爲亞述效力,你的祖先爲亞述立下了赫赫戰功,而你的父兄也爲了亞述的榮譽奉獻了生命,我很敬佩他們。”
“王過獎了。”
“你雖然是女人,卻比剛纔站在那裡的所有男人都強,你的才華和能力,是他們望塵莫及的。你是亞述名副其實的‘阿舒爾’,無人能及。”轉身,看着辛莫藍伽認真說出這番話,薩米都的臉在背光的陰影裡,幽暗不定。
欠身,她恭敬的應道:“臣不敢,臣是依着先輩的路在走,王纔是亞述真正的‘阿舒爾’,臣只是略會一些用兵之道。”
朗聲的仰頭大笑,薩米都搖了搖手,黑色的眼裡倏忽明滅地閃動着讓辛莫藍伽微微一怔的光芒,她低頭,恭順的看不出一絲異樣。
“我讓你冒着那麼大危險將艾希雅從孟菲斯帶回來,就是因爲她身上的一個秘密,那是一個在全埃及只有四個人知道的秘密。可是,不幸的是,人總是有弱點的,有弱點的人如果知道了秘密,那就不叫秘密了。”看了一眼窗外,視線再次落到辛莫藍伽的身上,他繼續說道:“辛莫藍伽,你會是第六個知道這個驚天秘密的人,希望我不會所託非人。”
“臣感念王的信任,不管是什麼樣的秘密,臣定當保守。”她說,斂着眼的灰色眸底片片寒光閃過,無人瞧見。
笑着點頭,他招了招手,辛莫藍伽靠前。薩米都一陣輕聲耳語後,辛莫藍伽吃驚的瞪大了眼,一臉的震驚與不信。
“你可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誰得到那個東西,就有了鉗制蒙西斯特的力量,就可以進一步控制埃及。”
“對。到目前爲止,我只知道她擁有了令符,卻不知道具體是何物。艾希雅的父王真是個鬼精的老傢伙,他將令符交給蒙西斯特和艾希雅時,命令克阿圖和阿普赫拉特退了出去。所以,除了蒙西斯特和艾希雅,沒有人知道令符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東西。”
薩米都顯得相當無奈的嘆息,揹着手走上臺階,轉身坐回王座,他看着辛莫藍伽說道:“既然,你說你們一路而來,已經算是朋友,那我就讓她住在你的府裡,但是也要交給你一個任務。”
揚眉笑了笑,她依然淡然的聲音響起,“王想讓我探得令符是何物。”
點頭,眼底笑意很沉,對於一向聰明的辛莫藍伽,他從來不需要費勁解釋,這是他最喜歡她的一點……一個聰明人,總是讓人覺得輕鬆,卻也……同樣危險。
“臣明白了,臣會盡心盡力,請王放心。”微微頷首,右手握拳平放於胸前,她應道。
“嗯,要儘快,知道嗎?”
“是,臣明白。那臣先告退了。”
“退下吧。”薩米都一揮手,繼而想起了什麼,問道:“聽說前幾天,你調動了尼尼微外圍的金獅軍團?”
隱在髮絲下的灰色光芒一閃而過,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辛莫藍伽由始至終一直平靜的目光射出一道犀利,只是轉瞬。
“是,臣將他們調至尼尼微附近的山谷中駐紮,太久沒有打仗了,他們的手都癢了。而且總讓他們閒着鬥志會逐漸喪失,臣想讓他們做一次演練,可以激勵一下他們懶散的情緒。”
含笑的點了點頭,薩米都只是“嗯”了一聲,揮手示意她退下。
轉身大步離開寂靜的大殿,辛莫藍伽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安,那是遊蕩在空氣裡的風所瀰漫開來的一種令人緊張的細微變化,隨着她不緊不慢的步子,有些異樣的東西在身邊滋長,纏繞着她的身體帶着不意察覺的危險悄悄臨近。
來自本能的感覺告訴她……那危險已經不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危險事件很快就要到來了,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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