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管事面上露出一絲爲難之色。
葉佳瑤垂下眼瞼,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浮着水面上的茶葉。
呂管事目光閃爍,腦子裡已是轉了許多念頭,這二少奶奶一來就要見佃農,是什麼意思?信不過他?想摸摸底?
姜月皺眉道:“二少奶奶的話你沒聽見嗎?”
呂管事圓滑道:“佃農們住的有點遠,過來怕是要費些時間,小的是怕二少奶奶等不住。”
“都住的很遠嗎?”葉佳瑤問。
“也不都是,有兩戶還算是近的,也就四五里路,要不小的這就派人過去叫?”呂管事道。
葉佳瑤心裡明白,呂管事這是給自己爭取時間,要選對人,還要交代一些事兒。
“行啊,就叫住得近的,我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做點什麼,不然回去世子爺問起,我都不好意思說就在這喝了杯茶。”葉佳瑤微笑着打趣。
呂管事點頭哈腰地出去叫人。
葉佳瑤側眼看了下在一旁伺候的秋娘,笑意溫婉:“秋娘今年幾歲了?”
秋娘回道:“十五了。”
“家裡都還有哪些人?”
“我娘,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兩個妹妹。”
“都住在莊上嗎?”
“就我和哥哥在這邊,娘和弟弟妹妹住在城裡。”
“城裡也有房子呀,在哪呢?”
“酒坊巷,最東頭第二間便是。”
葉佳瑤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有你哥幫襯着,你爹就省心多了。”
“我哥對莊子上的事也不是很懂,大都是我表哥幫着打理。”說起表哥,秋娘的臉上流露出小兒女的羞怯。
“是嗎?那你表哥挺能幹的,叫什麼名字?”葉佳瑤頗感興趣地問。
“我表哥叫黃源。”秋娘一心想幫着表哥得到二少奶奶的賞識,便不遺餘力地說起表哥的好來。
“原來你表哥還管賬啊!真是人才。”葉佳瑤別有深意地誇讚。黃源既是包頭,又管賬目,還是監工,看來,這莊子都成他的囊中之物了。
聽到二少奶奶誇讚,秋娘眸光晶亮,透着幾分自豪的神情。
“我那天上居的賬房老先生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使,腦子也不好使,我正準備另外物色一位賬房,秋娘,把你表哥做的賬冊拿來瞧瞧,若是好的,就讓你表哥到天上居去幫我做事。”葉佳瑤拋出個大大的誘餌。
“是天上居酒樓嗎?”秋娘有點兒興奮,臉上飛起一抹紅暈。
葉佳瑤微笑着頷首,秋娘歡喜道:“二少奶奶稍等片刻,秋娘這就去取。”
白管事眼角抽搐,心說,這二少奶奶倒是有些手段,三言兩語,騙了賬冊來。
不一會兒秋娘便捧了厚厚地一摞賬冊來,葉佳瑤翻了翻,暗暗心驚,這賬冊跟淳于交到她手上的可不一樣。
葉佳瑤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說:“我對賬目不太懂,還是帶回去讓府裡的賬房給瞧瞧。”說着把賬冊都交給了白管事。
“秋娘,你爹怎麼還不回來?”葉佳瑤做出不耐煩的神情。
秋娘回說:“四五里路,走走要好些時間呢!”
葉佳瑤道:“那就不等了,還以爲馬上就能來,府裡還有事呢!秋娘,你跟你爹說一聲,我過兩天再來。”
呂管事這會兒和黃源正在一佃農家裡,如此這般的叮囑,見了二少奶奶要怎麼說云云,壓根沒想到二少奶奶已經抱了一大摞賬冊走了。
等呂管事帶人回到莊上,見停在門口的馬車不見了,急忙進去詢問,秋娘還很得意地說:“二少奶奶已經走了,二少奶奶說過兩天再來,二少奶奶還誇表哥是個人才,有意請表哥去天上居酒樓管賬,我把表哥做的賬冊給二少奶奶了。”
呂管事臉色大變,黃源忙問:“你給的是哪些賬冊?”
秋娘道:“就是放在櫃子裡的那些呀,表哥你不是說那些是你精心做的賬冊嗎?既然要給二少奶奶看,肯定是要拿最好的。”
黃源面如死灰,櫃子裡的可都是真實賬目呀!呂管事一個趔趄跌坐在椅子上,嘴裡吶吶着:“完了完了……”
黃源還算腦子清醒,反應也快,問道:“二少奶奶走了多久了?”
秋娘見爹和表哥的神色不對,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怯怯道:“差不多兩刻鐘了。”
黃源一咬牙:“追,一定要把賬冊追回來。”
呂管事也醒過神來了,麻溜起身,帶了人去追趕馬車。
只是哪裡還追得上,葉佳瑤一出莊子就命宋七全速前進,早就跑沒影了。
回到天上居,葉佳瑤叫來酒樓的賬房,讓他和白管事一起把賬目清理出來,又叫宋七派幾個人去酒坊巷呂管事家附近盯着,如果呂管事要跑路,就把人給抓起來。
現在她手裡有足夠的證據,呂管事無法抵賴。
夏淳于下值回來,換了常服,喬汐適時捧上熱茶,夏淳于端起來喝了兩口,發現瑤瑤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那神情,似笑非笑,說不出的詭異,看得他心裡發毛。
“我知道我長的挺俊的,但你的眼神能不能稍微含蓄一點?”夏淳于大言不慚地說。
葉佳瑤笑意越發濃了:“淳于,我發現,你其實真的是一頭蠢驢。”
噗,夏淳于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佯裝不悅道:“人家喝茶的時候,能不能說點好聽的?會嗆死人的知不知道?”
葉佳瑤斂了笑容撇了撇嘴:“好啊,那我就說點好聽的,先說一個好消息。”
“莊子上的問題找出來了。”
夏淳于意外地看着她:“你去過農莊了?”
“是啊!下午去了一趟,收穫頗豐。”
夏淳于知道她最近爲了農莊的事費了不少心力,如今事情有了進展,他也是好奇,便問道:“到底是什麼緣故?”
葉佳瑤指着他手裡茶杯:“你先把茶杯放下,免得待會兒又激動了。”
夏淳于嘖了一聲,依言放下茶盞。
“我來問你,呂管事此人你是打哪請來的?”
“原來上家的一個手下的小管事,買農莊的時候,我看他挺機靈的,又能幹,跟佃農們又熟,就讓他來打理了,不過現在看來,這廝是徒有其表。”夏淳于道。
葉佳瑤嗤鼻道:“你什麼眼神啊!這種人你也請。”
夏淳于訕然:“我以爲不過是請個人打理下日常事務,收收租什麼的,又不難,再說,也沒多少地,大頭都在海運那邊,這邊就沒怎麼上心。”
“錢多燒的。”葉佳瑤鄙夷道,還說沒多少地,三四十頃還叫不多?知不知道,那些個佃農,全家人的生計就指望着這一畝三分地,三四十頃可以養活多少人?
夏淳于道:“你倒是快說啊,怎麼個情況。”
葉佳瑤撿起盤中的一個桔子,慢吞吞地剝着,邊把事情經過說了說。
“什麼?做假賬?”夏淳于的臉色黑沉了下來,怒不可忍,他可以原諒呂管事辦事疏忽,辦事不力,但無法容忍有人把他當傻子似的糊弄。
“豈有此理,我現在就派人去農莊把呂管事抓來。”夏淳于氣呼呼地大叫宋七。
葉佳瑤吃着甜甜地桔子,含糊道:“別叫了,我已經讓宋七去呂管事家守着,說不定待會兒宋七就把人逮來了。”
說着遞上半個剝好的桔子:“這桔子真甜,說是咱府上莊子裡產的,你嚐嚐。”
夏淳于心情不好:“你自己吃。”
葉佳瑤硬掰了一瓣塞他嘴裡。
“白管事已經在查賬目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他吃了多少都得讓他吐出來,這人是不能用了,好在離春耕還有好幾個月呢,慢慢來吧!”葉佳瑤勸道。
正說着,宋七來了,見了禮,說:“二少奶奶,讓您猜中了,呂管事果真打算跑路,被我抓回來了。”
“那黃源呢?”
“已經問出了黃源家所在,小的讓手下去抓了。”
夏淳于被人欺瞞了三年,這口氣咽不下,沉聲道:“人在哪兒?”
“在外院,柴房裡關着呢!”
夏淳于扭頭對葉佳瑤說:“晚飯不用等我了,我得先料理了這吃裡扒外的東西。”
葉佳瑤也不攔着,只交代宋七:“看着點,別讓世子爺氣壞了。”
就在夏淳于去收拾呂管事的時候,琉璃也在心煩。
“找不到人是什麼意思?一個大活人說不見就不見了?府裡的下人都沒聽到點風聲?”琉璃蹙眉道。
小雅說:“婚宴結束當晚,朱旺家的就不見了,連帶着朱旺和他兒子也不知所蹤,廚房裡的人都不聲張,大家都跟沒事兒的人一樣。”
“公主,您說,那朱旺媳婦會不會把咱們供出來?”舒嬤嬤擔心道。
琉璃嗤鼻道:“那倒不用擔心,我想朱旺媳婦自個兒都不知道是誰指使的她,就算姓葉的猜疑到我頭上,沒有真憑實據,她能拿我怎麼樣?”
“可是,小桂子說了請御醫的話……”小雅支吾道。
“請御醫就一定是咱們了?姓葉的在宮裡頭可不止一個冤家,梅妃還恨着她呢,上次冰皮月餅秘方的事一出,皇上可是冷落了她好幾個月。”琉璃不以爲然地說:“這件事到此爲止,讓小桂子機靈點,別露了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