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車站門口黑壓壓的站了男女老少許多人,有的手打涼棚四處張望,有的提着行李隨時做好衝上車的準備。遠處,不緊不慢的汽車晃晃悠悠的朝站臺開來,人羣忽然間就沸騰了,車還沒到站,擁擠的人潮便向車門口涌去,先到達車門口的幾個人,扒着車門,跟着車小跑起來。
不知是誰撞到了誰,又踩到了誰,人羣裡發出尖叫聲和咒罵聲。但是,人們不去理會這叫聲的由來,當車停穩時,馬上就有人擠了上去,後面的人擁着前面的人,站臺一時混亂起來。
王普林護着梅亦皊也朝車門擠去,梅亦皊只覺站不穩,生生被身旁的人擁上了車。先上車的羅安佔住了在司機後面的一處空地,他把行李立在那裡,拉住來梅亦皊的手臂,把梅亦皊扯到皮箱上,“少奶奶,您快坐。”
梅亦皊來不及謙讓,就被羅安按着坐下去。她再想站起,卻困難了許多。
羅安擠着王普林,王普林一邊按着行李,一邊拉住了墨璐。墨璐辮子都被人流擠得散了一支,她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小聲嘀咕着,“真是擠出油來了。”
沒一會兒功夫,車廂裡就擠滿了人,車下還有許多沒擠上來的人不停的咒罵着。車這時候緩緩開動,在烈日高照的路上行駛起來。人們早被無奈的擁擠和熾人的驕陽熱出了汗,車廂裡的溫度在不斷上升,空氣也越來越污濁,難聞。汗臭味,捲菸味,變質的糧食味,劣質香水的刺鼻味道,從四面八方凝結在一處不大的車廂裡。
而這些令人窒息的味道包圍着梅亦皊,隨着的晃支,她的臉色越來越白,陣陣酸水從腹中向咽喉涌上來。梅亦皊只能緊緊閉着嘴,在這樣的車廂裡,她怕微一啓口,便會吐得別人一身。
想着,忍着,熱着,豆大的汗滴出現在梅亦皊的額頭上。一旁的墨璐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來,掏出帕子遞給梅亦皊,“少奶奶,您快擦擦汗罷。”
梅亦皊連笑也不該笑一下,她拭掉了頭上的汗,把帕子貼在胸口,急促的喘
吸幾下,臉色更加蒼白下去。
墨璐連忙拿過去梅亦皊手上的帕子,不住的給她扇着風。陣陣輕柔無力的風撲面而來,似乎是對梅亦皊最大的獎賞,她驚覺,其實有時候人最大的心願,竟然是了絲清風。想想可笑,卻又極真實的。
墨璐望着臉色雪白的梅亦皊,探着頭焦急的問司機,“要什麼時候才能到口子鎮啊?”
司機頭也不回,“急什麼,怎麼也要下午。”
“下午……!”墨璐望着梅亦皊皺緊了的眉,把一肚子抱怨嚥了回去,手上加了勁,不住的幫着梅亦皊扇着涼風。
羅安摘掉頭上的草帽,遞給墨璐,墨璐連忙會意的爲梅亦皊扇起風來。
終於有了清涼的風,梅亦皊倒覺得舒服了好多,她望着滿臉是汗的羅安,她輕輕道:“謝謝……”
羅安似受了驚嚇一般,頭不住的搖,“使不得使不得。”
汽車就這樣晃晃悠悠的開着,中途間停了兩次,梅亦皊才下了車透一透氣。一直到了黃昏時分,汽車纔到了口子鎮。
車上的人相繼下了車,墨璐扶住深吸着氣的梅亦皊,梅亦皊蹲在路邊乾嘔了幾聲,擡起了臉來。墨璐急忙拭去梅亦皊頭上的冷汗,梅亦皊喘了喘氣,才說,“我沒事,快找個地方住下來罷。”
王普林急忙去找了黃包車,在離得不遠處的一家小旅館裡,主僕四人住了下來。在小旅館裡,梅亦皊只喝了半碗白粥便倒頭睡下。
也許是累壞了,梅亦皊一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才起了來。
梅亦皊起了身,見墨璐正往茶壺裡添新水。墨璐見梅亦皊醒了來,笑着說:“少奶奶,您醒了,早上吃白粥好麼?”
梅亦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說了聲“好”,墨璐望着梅亦皊好些了的臉色,又問道:“少奶奶,您今天好些了麼?頭還疼麼?”
梅亦皊搖了搖頭,“不了,我好多了。”
墨璐張羅着早飯,梅亦皊只簡單用了些,就放下了筷子。
王普林從外面打聽好了渡口回來,見梅亦皊用過了飯,把手上買來的報紙捧了過去,“少奶奶,今天的報紙。”
梅亦皊急忙打開報紙,仔細查找最新頭條。可報紙上只說,“成軍在烏蘭做困獸之鬥,實則支撐不了多久”之類的話。
梅亦皊放下報紙,“那麼就是說司令他還在烏蘭?”
王普林默默的點點頭。
梅亦皊轉身進去拿出了風衣就套了上,“快,我們馬上就去烏蘭。”
王普林起身領着幾個人趕往渡口。
謝水江,是分割着口子鎮與謝水鎮的天然屏障,謝水鎮是離烏蘭縣最近的地方了。
到了謝水江邊,望着滾滾流動着的謝水江,梅亦皊似乎馬上要奔過去,去到周啓遠的身旁。
王普林對梅亦皊說,“少奶奶,您在這裡等我下。”王普林說着,就去問坐船之事了。
墨璐望着人羣,不由得出聲問了句:“烏蘭在打仗,爲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要過江去呢?”
一旁一箇中年漢子搭了話,“你們不是本地人罷?”中年漢子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幾個人。
墨璐見中年漢子說出這話來,忙住了口,再不敢多話。
羅安笑了笑,啊了一聲。
中年漢子擡起腳來,把手上的菸袋鍋在鞋底上磕了磕,才唉了一聲,“烏蘭縣在打仗是不假,可是謝水鎮卻是一個要地呢,一邊能去烏蘭,一邊要繞過牛頭山就通往胡北縣,胡北縣那邊沒打仗,聽說很安寧呢,大夥就是想過江去胡北縣。”
梅亦皊忽然急切的問道:“那麼,成軍的司……是……是首領現在還在烏蘭縣嗎?”
中年漢子漠然的搖頭,把熄了的菸袋鍋cha在揹筐裡,“就是前面打得歡實,誰知道他們在哪裡,烏蘭在打,烏蘭的北邊葵地也在打,誰曉得他們首領在哪。”中年漢子說完,起身背起的揹筐就往水邊去。
梅亦皊不再作聲,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