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殯到下葬,這一場葬禮唐家並沒有特意通知外人,親朋好友主動紛紛而來。
墓前燒紙錢,整個山腰布滿畫圈,也只有特瑞莎這個西方人來了才送了一束鮮花。
雨中燒紙,悲涼無比。
除了從國外趕回來的孫道外,與唐信同齡的人羣,大多都是他的同學和朋友。
錢慧瑤恰逢其會在宏信是新晉部門經理,纔得到了噩耗,否則,她不可能得知,而唐信許多中學,大學的同學,都不曾聞聽一星半點的消息。
她站在人羣后方,垂首黯然,平凡的面孔呈現出無盡的神傷。
在她身旁,都是她部門內的新進職員,他們就是普通的員工,連唐信見都沒見過,此時頂多是被葬禮的傷感氣氛所感染,但心中所思更多的還是本職工作。
宏信的老闆死了。
他們這個對外公共關係部門該做什麼?
錢慧瑤簡單地一句話打發了他們。
對外保密。
封鎖消息。
這畢竟不是一個正面消息,宣揚出去,有弊無利,可想而知外人得知,有人會看熱鬧,有人會幸災樂禍,真正在這一時刻與唐家的人站在一起悲傷的,都已經在現場了。
國內向來不會大肆報道國際恐怖事件詳細內容,撇開立場,也是不希望輿論對民衆思想產生負面引導。
葬禮末尾。到場的人紛紛與唐彬話別。語氣沉重地說幾句節哀順變的話。
劉寶丰,杜承嘯,董賦才,蔣公華,陳洛,甚至還有總裝備部的王紅星也來到了唐彬的面前。
“唐先生,唐信的意外,是國家的損失,但他對國家的貢獻,會永載史冊。”
王紅星在數名軍人護衛下離去。唐彬怔怔出神地望着他的背影。
這個時候,唐彬還不理解對方口中的話是什麼意思。
唐信和軍方,有什麼關係?
至於永載史冊,那也只是將會塵封百年的機密檔案。外人,是不會不知道唐信爲國家軍事建設的貢獻。
天色已暗,已經接連有人下山,此時,忽而有一輛奧迪停在了山下,姍姍來遲的夏清盈十分苦惱。
根本就沒人通知她葬禮的消息!
要不是她主動關注,她恐怕會錯過。
明明知道唐信沒死,但在這個場合,她還是要迎合一下葬禮的悲傷氛圍,眼睛是騙不了人。於是她戴上了寬大的黑墨鏡,匆匆而來,上山在墳前燒了些紙錢,跟唐信的父母簡單寒暄問候幾句話,然後再匆匆下山。
當她返回車中,摘掉眼鏡後,在車後座上翹着二郎腿的唐信感慨道:“我從未想過,我會見證自己的葬禮。”
夏清盈剛剛與衆多面露悲慼的人打過照面,心受感染,一點兒談笑的心思都沒有。她發動轎車,恍惚道:“你不該隱瞞的。”
唐信視線低垂,左顧言他:“看山上氣氛如此沉重,我倒是希望若是我真的死去,有人能在我的葬禮上說說笑話。關心我的人,應該記住我幸福的瞬間。西方的葬禮就很幽默。”
“你是後悔沒真死?”
“我只是開個玩笑。”
婚嫁,有喜宴。
死喪,有喪宴。
民以食爲天,果然不假。
臨山的鎮區就是唐信的老家,從早上開始就請了廚師,忙前忙後舉辦喪宴。
在葬禮結束後,有的人直接離去,有的人則開車去參加喪宴。
唐信的父母,葉秋,程慕,四人被特瑞莎帶走,唐彬將喪宴的事宜交給了謝昆峰去主持。
親戚中年幼的孩童都被關在屋中,禁止懵懂的他們不合時宜地嬉戲玩鬧。
謝家那小閣樓外,擺滿了就餐的桌椅,來往行人沒有誰高聲喧譁或談笑無忌,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相比起葬禮的隆重,喪宴則只是走個過場。
風雅集團來的人只有白鄴宇,市政府的領導沒來,蔣俊算是半公半私出席,杜承嘯,賀家兄妹,邱強劉鄴,加上宏信的職員等等,剩下的,就是親戚了。
夏清盈去葬禮時晚了,來到喪宴時,也姍姍來遲。
因今日落雨,露天的宴會上方搭了頂棚,不少人認識她,謝青雲就迎了上來,滿面肅然地引她入席。
最前頭是都是唐謝兩家的親戚,夏清盈自然坐不進去,宏信職員那一桌也坐滿了人,謝青雲最終把她安排在了賀天賜這一桌,看上去,都是唐信事業上的夥伴。
餐桌上氣氛低沉,沒有人狼吞虎嚥,基本上就是吃兩口便放下筷子,男人點根菸低聲談話。
蔣俊就坐在白鄴宇身旁,他掩嘴低聲與白鄴宇說道:“有沒有可能,是你們去棒子國,留下了後患?”
白鄴宇面無表情,同樣掩嘴低聲道:“查過,棒子方面,沒有任何動靜,董哥說,如果棒子國官方知道唐信做了什麼,那將會是國與國的交涉,不會衝唐信私人來,如果是棒子國的黑道組織,恐怕沒有能量可以炸飛機,同時,唐信的家人,應該在同一時間遭到威脅,可是也沒有,所以,可以排除棒子國。”
蔣俊深以爲然地點點頭,他愁眉不展。
擺在衆人眼前,第一個難題是飛機爆炸,究竟是不是衝唐信去的!
而這個問題解不開,也就無從下手。
可大家都明白,能製造飛機爆炸,這樣的幕後能量,早已超出他們能夠企及的強大。
而撇開這個問題和私人情感,衆人心頭陰霾更濃郁。
有的人。活着和死去沒有分別。
有的人。活着和死去,是兩個不同的局面。
唐信,恰好是後者。
宏信人心惶惶,產業涉及的各個領域都存在了一個共同的問題:未來。
唐信在時,大家心照不宣朝着一個共同的方向去努力,而那個方向,就是唐信在指引着,他不在了,不少人都陷入了迷茫。
而作爲宏信的合作伙伴,董賦才。蔣俊,劉寶丰等等,也都短暫地陷入了迷失,倒不是唐信的死對他們事業產生了打擊。只是發覺唐信像是一個象徵,一個圖騰,一個開啓新世界的鑰匙。
夏清盈吃了幾口菜,拿起餐巾紙擦擦嘴,看看周圍的人,忽而沉聲道:“今天雖然是唐信的葬禮,但是,我不認爲他已經死了。”
蔣俊知道夏清盈,白鄴宇同樣認識她,其他人嘛。表情淡淡。
他們大多認爲夏清盈這女人多愁善感,想法一廂情願。
的確,唐信死不見屍。
可那航班上,死不見屍的十有八九。
夏清盈深沉地嘆息一聲,說:“這幾天我也在關注歐洲的消息,聽說,在伊斯坦布爾,有個全身重度燒傷的人在海邊被發現。”
“你說的真的?!”
賀敏拍案而起,其他人也都面露驚異之色。
如果是真的,這起碼是個希望。
夏清盈點點頭。說:“我正在辦出國手續,親自去看一看。”
她說罷就起身離席。
她前腳剛走,賀敏也匆匆離去。
留在這桌上的男人,杜承嘯,劉寶丰。蔣俊,賀天賜。白鄴宇,五個男人面面相覷,蔣俊看着賀天賜,問:“你妹幹什麼去?”
賀天賜理所當然道:“她當然帶人跟着線索去求證啊。”
杜承嘯和劉寶丰搖搖頭,他倆反正不是很相信。
即便是真的,也輪不到他倆來關心,自然有人第一時間去把唐信接回來。
白鄴宇左思右想,也起身離去。
半個鐘頭後
財富大廈頂樓
董賦才坐在辦公室內,面朝落地窗,繁華的天海盡收眼底,他靠坐在單人沙發上,右手端着已經空底的酒杯。
馮玥蕊站在他身旁,面露哀傷。
唐信死了。
作爲朋友,自然痛徹心扉。
而董賦才,彷彿受到了巨大打擊。
他一路見證唐信的崛起,眼下也是唐信的合作伙伴,在與唐信合作的短短兩年時間內,風雅集團如今,價值超過七百億。
假如沒有遇上唐信,董賦才知道,今天的風雅集團不會如此輝煌。
砰
白鄴宇闖進了辦公室,疾步走來,在沙發後顫聲道:“董哥,唐信,可能沒死,夏清盈說在伊斯坦布爾的海邊,發現了一個生者。”
猶如雕塑死寂的董賦才瞬間回神,昂起高傲的頭顱,神色幾轉,驀然放聲大笑。
“董哥?董哥?”
白鄴宇被董賦才這個反應嚇住,連馮玥蕊同樣不知所措。
“賦才,你笑什麼?”
董賦才收住笑聲,閉目微笑,說:“這消息,假的。夏清盈,一個省廳的小警員,她的信息渠道,難道比我們還廣闊?她能知道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呵呵呵。”
白鄴宇恍然大悟。
這唐信罹難的消息猶如一拳重擊打在所有人的心房上,就連他,也一時之間忘記了思考。
定下神來仔細琢磨,夏清盈的確不可能有特殊的信息渠道。
“消息雖然是假的,可,董哥爲何笑?”
董賦才悠然道:“如果你是夏清盈,你爲什麼要說這樣一個假消息?她如果恨唐信,那她此刻親者痛仇者快,她該躲起來幸災樂禍。她如果愛唐信,那爲什麼要散佈謠言?有什麼好處?這不是在唐信親人傷口上撒鹽嗎?所以,她只是一顆棋子,你們說,能用上這顆棋子的人,會是誰?”
白鄴宇與馮玥蕊面露驚容,馮玥蕊顫聲道:“難道,難道,難道唐信真的沒死?”
董賦才搖頭道:“不知道,一半一半吧,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消息,是個坑,看誰會跳進去。”
唐信若然死了,那指使夏清盈的人,多半是要爲唐信復仇。
如果他沒死,親自使喚夏清盈,那唐信則認定了飛機爆炸是衝他而來,這就要引蛇出洞了。
而董賦才,更願意相信後者。
“董哥,那我們做什麼?”
白鄴宇眼珠一轉,反問道。
董賦才擺擺手,輕淡道:“什麼也不做,靜觀其變,有時候,熱情過頭不是好事。”
白鄴宇輕聲一嘆,離開了辦公室。
董賦才站起身,空杯子遞到馮玥蕊面前,她爲他添了半杯酒,董賦才一手撫在落地窗上,俯瞰天海,閉目笑道:“唐信,你最好別讓我失望,世界等着我們呢。”
風雅集團得知消息並沒有動作,但賀敏卻帶着超過五十人的隊伍奔赴歐洲。
回到博寧的唐信每天都在用時光電視觀察各方反應,對他而言,不需要展現在眼前的行動,哪怕一個秘密電話,神情舉止上的端倪,就能讓他揪出潛藏身處的魔鬼,但,他始終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