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酉「六九」年夏天的一個夜晚,金淑凡在市政府大院外看了一場倆派爭權角鬥。兩派角鬥,互無勝負便散了場。金淑凡騎車回家,見一輛小四輪拖拉機開過來,停在西街糧站門口。見拖拉機行動可疑,金淑凡就躲在樹影下觀察動靜。拖拉機手走到糧站柵欄門前,不知用什麼東西打開門鎖,進了大院,不一會兒就扛出四袋白麪,又把柵欄門鎖好,開起拖拉機就跑了。
金淑凡看這是個慣偷,要想法逮住他。於是,他抄近路追拖拉機,趕到前面在一個十字路口用自行車一擋,小拖拉機便停下來。
慣偷跳下車氣勢洶洶地問:“好狗不擋道,想幹甚麼?”
金淑凡說:“那四袋白麪是哪兒來的?”
慣偷說:“你喝着井水看着河水,管得有點寬!”
金淑凡說:“這好辦,咱們去派出所就明白了!”
慣偷梗梗着脖子說:“你少廢話,小心我廢了你!”
金淑凡一瞪眼說:“嘿,小子,鐵證如山,你還想來硬的?好,你說咋辦?”
慣偷想,還真是遇見不要命的人了,就說:“就比試拳腳!”
說完,二人就掄開了拳頭。慣偷以爲自己功夫天下第一。哪知一交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打倒在地。金淑凡一腳踩着他說:“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此時慣偷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哀求道:“師傅可報個姓名!”
金淑凡說:“報個姓名嚇死你!老子坐不更名,立不改姓,京劇團文武生金淑凡——鑽天猴是也!”慣偷一聽,如驚雷炸耳。小時候經常看京戲,最愛看“小鑽天猴”的武戲,他做夢都想學“小鑽天猴的”一招一式,今日卻如鬼勾魂一般,竟和他打了對手。五體投地心悅誠服地說:“師傅,請高擡貴手,念小徒有眼無珠,你就放小徒一馬吧?”
金淑凡說:“小子,早要老實不就結了?今日之事我不把你送公安局,我也不要你的東西。我看你手腳麻利,是個人才,只要你認識我這個師傅,今後聽從我的召喚就行!你如認師傅,我領你去認家門。如不認我這個師傅,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一條,別再讓我見到你作案,如果再讓我看見你作案,那時咱就不客氣了。你小子報個名,家住哪裡?姓字名誰?”
慣偷服服帖帖地報了名姓和住處村落,當場納頭拜師傅。金淑凡一指身邊大門說:“那座大門就是咱家,有事無事都可來!”
從金淑凡家往西走二十里有一個村叫孔門店。全村百分之九十九姓孔,唯有一戶姓宋。這戶人家是解放前從河南遷過來的。這家兄弟四人,個個都有一身功夫,但不知爲何背井離鄉來到這裡。解放後才知,兄弟四人中,三人因涉案殺害當地土改幹部,被政府抓回河南判刑伏法。只有老四沒有涉案。兄弟三人有兩人媳婦帶孩子改嫁,有一個媳婦回河南老家。老四一家便在當地落戶。他生有二女一男,兩個姑娘已出嫁。只有這一寶貝兒子,起名叫宋寶根。爲防受人欺侮,就教他童子功,練金剛拳、刀槍功夫。十二歲上小學。但他不是上學的坯子,初中沒畢業,說啥也不上學了。整日在外瘋跑,不是找夥伴喝酒,就是去外打羣架、和
人比武。在這一帶,打拳習武者不少,不管年紀大的還是年紀輕的,都敗在他的手下,自稱一霸。爲了收攏他的野性,改變他的脾氣,想給他找個媳婦。然而因他出身成分高、家庭有三個大伯被政府鎮壓,搞對象很困難。出身好、長的俊俏的姑娘,看不上這個家。找一個醜丫頭,自己又不認可。所以高不成低不就,混到二十四五歲也沒混上個媳婦。因爲娶不上媳婦,他就破罐子破摔,喝酒、打牌、到處玩耍不幹活。家裡生活全靠爹孃汗珠子摔八瓣下地掙工分。後來,生產隊買了一臺小拖拉機,準備給一家建築公司送砂石料。他給大隊甩下一句話:“我要開拖拉機,誰要擋我的道,走夜路提防着點!”大隊幹部都知宋寶根的秉性,社員們都知他的功夫厲害,所以無人敢和他竟爭。大隊幹部一看宋寶根要開拖拉機,調高了每天裝運趟數,還減少了工分。他照樣幹。社員說他是“冤大頭”,宋寶根“不在乎”。他說,這活兒自由、每天進城新鮮,他幹!
每天除起早貪黑運砂石,他還能撈外塊。每次空鬥回來,能拉上幾個順腳客,能得個塊兒八毛的。有時還能捎點貨,每趟給個五塊六塊。當然,宋寶根也不會安於現狀。
有一次,他去修鎖配鑰匙的門市去修門鎖,師傅說:“這門鎖一捅就開。說實話,這鎖只擋君子,不擋小人。”宋寶根覺得新鮮,就問:“真有萬能開鎖法?”師傅說:“有,有萬能開鎖法,你學不?”他問:“多少錢教會?”師傅說:“不多,只要二十塊錢保會。”宋寶根說:“價太高。”師傅說:“這還高?你學會了開萬能鎖,一次就撈回本錢。”宋寶根覺得有道理,就掏了二十元。其實只用半天就學會了。宋寶根狠狠心,又掏二十元買了幾把萬能鑰匙。他回家後找來幾把不同型號的鎖,用萬能鑰匙幾秒鐘就打開,宋寶根高興極了。他想,自己累死累活就掙工分,一個工也不過幾角錢。今後有這萬能鑰匙,就不愁吃香的喝辣的了。
文革開始,村裡年輕人都去搞運動。他起早貪黑裝卸砂石、一天跑六趟。送完沙子,捎帶腳去河邊砍幾棵樹;去磚窯偷一車磚拉回家。他打算再蓋三間大北房。後來偷得東西多了,就倒手變賣,換回錢來,買酒買肉吃個飽。一發昏,就睡着了。有時半夜醒來,憋得難受,沒有女人,沒有地方發泄。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起身又去裝沙子。他每天進城,對城裡事見多了,就如城裡人一樣,只是穿戴不如城裡人時髦。對城市熟識比城裡人還熟悉。後來,他一想,每天回家裝沙、砍樹,太費勁,不如用萬能鑰匙開哪家商場、哪家糧店,順手裝點貨,就值錢。這年頭,什麼物件都憑票供應,哪兒都好銷。從此,他每天到最後一趟沙石卸完車,就去飯店喝二兩,然後把小拖拉機往那一放,就滿大街遊蕩。看看這兒貼大字報,聽聽那兒大辯論,那才叫好看。
這天晚上,宋寶根在市政府院外看完兩派角鬥,搖起拖拉機,開到西街糧站,打開鐵柵欄,打開庫房,扛了四袋白麪。扔進拖拉機鬥裡,想拉回家。誰知讓金淑凡逮個正着。
過了兩天,宋保根提着酒、肉上門正式拜師從此,金淑凡每日晚教宋保根練輕功絕技。金淑凡和宋保根二人終於尿到一個“夜壺”。
每天練完功,進
屋喝酒。金淑凡說:“不知你最近‘活’乾的怎麼樣?”
宋保根說:“告訴師傅,這幾日徒弟沒幹活!”
金淑凡說:“幹這事也不要貪多、貪大。小打小鬧不惹大案最好。常言說,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夜草不肥。師傅我手頭緊,也想找個財路。……”
宋保根大喜過望,說:“太好了,有師傅給我仗着膽,我膽壯氣足,弟子倍加賣力幹就是了。只要師傅在一邊坐鎮就行了。”
金淑凡高興得又喝了幾杯,說:“要幹,師傅也要幹!”
這天半夜,二人就進城合夥“幹活”。兩人來到百貨倉庫。他倆三步蹬牆,一個小翻落地無聲就進了院子。宋保根用萬能鑰匙,只一二十秒,就把鎖開啓。在百貨倉庫布庫,每人扛了兩匹滌良花布,再把倉庫原封鎖上,翻過牆就出了大院。宋保根把布拉回家,金淑凡回家睡覺。第二天晚上,宋保根就將布變賣,給金淑凡送錢來。金淑凡不問賣了多少錢。宋保根說一人一半。這天晚上,二人又跑到市五金倉庫,拼了兩輛“飛鴿”自行車散件,打成一個大包,讓宋保根拉回家去。三天後,宋保根就把錢送來。兩次下手共分兩百多塊錢。金淑凡趁中午歇晌,騎車給傘玉珍送去。金淑凡隔三岔五和宋保根去“幹活”。平時就由宋保根獨幹。金淑凡不“幹活”絕對不要宋保根的錢。轉眼一個月過去了,市面上平靜並沒有反響,這二人便更加安心幹“活”了。
傘玉珍越來越離不開金淑凡了。金淑凡大部時間和傘玉珍過夜。很快,傘玉珍說“她有了”,金淑凡高興得如同揀到一錠金元寶。因爲可以證明自己不是“公騾子”。但又一想,不行啊,生下這孩子讓誰養活?和知青生孩子可是要受法律追究的!一時嚇得他魂飛魄散。他又不相信是他的,傘玉珍對天盟誓:“誰要是說假話,讓他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自從跟了你,我可以說沒讓任何人捱過我的身。雖然我喜歡和男人睡覺,但這個孩子就是你的種!錯了管換!”
金淑凡說:“就算是我的,沒有差種,但你想想,你一個沒有出門的大姑娘,你還是個知青,你能生孩子嗎?所以我說,找個地方開個介紹信,偷偷地打了胎,不更好嗎?”
傘玉珍說:“我不怕,公生、私生,生下孩子來都合法,沒有人敢給我掐死!我就要給你生個兒子。到時候你把你那‘跑龍套的’大姐休了,離了,咱們倆過日子——”
金淑凡一聽嚇得魂都飛了,說:“我的小姑奶奶,你還讓我活嗎?你給我生了兒子,那不要了我的命?一,單位要處理我;二,人家把我掃地出門,我上哪兒找個家呀?”
傘玉珍小嘴一撅,說:“我不管那些,我只要你就行了,咱們三口成個家就行了,別的我管不着!”
這一晚上,傘玉珍只讓金淑凡摸、玩、逗,就是不讓上身。
金淑凡心裡說,我可被黃米粘糕給粘住了,剛到一個新單位,工作也不錯,如果單位知道他養一個知青,必遭單位處理。這夜他也沒有心事,昏昏沉沉睡到天亮。
這正是:養小妾,包小爺,**不干涉。
井水不犯河中水,爾行南轅吾北轍。欲知後來事,且看第八十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