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克里木和聖女,被人從水中救起,渾身溼漉漉的。兩人換完衣衫,騎着馬,邊說邊笑往回走,不知不覺落在衆人的後面。聖女的心情非常好,雖然沒有抓住強盜托木爾,但總算平安救回了克茲爾,這也確是大功一件。
穿過蘆葦蕩,來到一片茂密的胡楊林,樹木高大,遮天蔽日,在裡面行走,十分涼爽。正走間,一座小小的木房子映入了眼瞼,雖然不是很大,但十分地清雅別緻,房子是一個小小的院子,裡面種滿了花草,甚是喜人。聖女歡快地叫了一聲,說道:“此處如此清雅,何不在此休息片刻?”說完,聖女跳下馬,衝着屋內喊道:“凡提老爹,阿依古麗來看您了。”
只聽屋內應了一聲,見凡提拄着柺杖慢悠悠走了出來,看見聖女拱身說道:“不知聖女大駕光臨,趕緊請屋裡坐。”
聖女咯咯笑着:“凡提老爹,好長時間沒有見您了,特來請您給占卜一卦。”
凡提老爹也笑着說:“如此甚好。”
三人來到屋內,圍着一張木桌坐了下來,有小童獻上青茶一杯。凡提說道:“此乃來自中原的青茶,其味清香甘美,請兩位品嚐。”三人一邊飲茶,一邊寒暄了幾句。
凡提一揮手,小童端上一個木盤,上面盛有龜殼、銅錢、竹籤等占卜用具。聖女一笑,拿起龜殼,將銅錢一枚枚裝入殼內,搖晃後再將銅錢倒入盤中。
凡提將盤中銅錢一一看過,不禁一皺眉,說道:“請聖女再抽一簽。”聖女並不答話,只是抽出一竹籤交於凡提,凡提看後長噓了口氣,彷彿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於是放下竹籤,衝着克里木說道:“先生既來到此,何不也占上一卦?”
克里木不解地問道:“凡提老爹爲何不爲聖女解卦?”
言語一出,只聽聖女撲哧一笑,說道:“先生還不知凡提老爹占卜不解不語之說嗎?”
“不解?不語?”克里木自語着,甚是迷惑。
只聽凡提說道:“我年輕時得一中原遊方僧人傳授此占卜之術,對其中奧妙玄機十分喜愛,鑽研數年,每卦必準,逢言必中,也曾得意萬分。十九年前有一日,有一人前來占卜,那人身份尊貴,所佔卜之事也是驚天動地,我當時年輕氣盛,持技自負,憑卦象一語道破天機,無意中使樓蘭城動盪不已,許多人因此家破人亡。自此,我心中十分後悔,隨立下誓言,占卜時不語不解。”
克里木聽完還是有些迷惑,問道:“既不解卦,占卜又有何用?”
凡提說道:“中原有句俗話: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凡占卜者,大多隻爲安慰其心,如皆信宿命,解與不解又有何區別呢?”
克里木聽完拱手說道:“凡提老爹,言之有理,那我也占卜一卦。”說完拿起龜殼與銅錢。當銅錢撒落木盤中時,凡提頓時眼睛睜得老大,露出驚恐之色。接着手指竹籤,示意克里木再抽一簽,克里木依言抽一簽遞了過去,凡提看後神色更爲驚恐。
聖女一見,面色也緊張起來,不由問:“凡提老爹,有何不妥?”
克里木聽完笑道:“難道聖女忘了不解不語了嗎?”
凡提的臉色十分凝重,象是思考多時,從懷中取出一竹片,在上面刻了幾個字“速離開樓蘭”。克里木和聖女面面相覷,不知何意,只聽凡提說道:“今日之事,性命悠關,我自毀誓言,他日必遭天譴。你好自珍重!”說完頭也不回走入裡屋,再也沒有出來。
克里木和聖女離開小屋時,天色已近黃昏,一路走來,聖女神色憂鬱,悶悶不樂,克里木不解,問何故,聖女面露關懷之色,鬱郁說道:“剛纔凡提老爹所指,難道先生在樓蘭會遇到什麼危險,因此勸先生儘快離開。”
克里木笑道:“多謝聖女關心。我刁然一身,與世無爭,能有什麼危險。再說一切在冥冥之中都已註定,旦夕禍福豈能輕易隨過?聖女多慮了。”
聖女搖搖頭,正色道:“凡提老爹是樓蘭人推崇的智者,他的話從來沒人懷疑過。而且,我也從來沒有見他如此緊張,我看先生一切還是小心爲妙!”
克里木聽罷拱手相謝,雖然凡提的話的確讓他的心裡忐忑不安,但能得到聖女如此關懷,使他的心中感到一股說不出的甜蜜。說話間,已來到月神寺門口,聖女拱手告辭:“今日能救回我阿弟,多虧先生涉險相助,他日定讓我阿弟專門登門道謝。告辭!”兩人拱手施禮,相互離去。
一連幾日,克里木在寺中無所事事,感到十分無聊,不由想起了小艾克兒一家人。於是向主持告了假,順着孔雀河一直向上遊走去,出了樓蘭城,視野也變得開闊了,河的兩岸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青草悽悽,上面時而點綴着幾朵斑斕的小野花,如天上的繁星點點,十分地好看,遠處雪白的羊羣彷彿和天邊的白雲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哪裡是白雲,哪裡是羊羣。
藍天下,牧羊姑娘輕輕揮舞着皮鞭,唱着清脆悅耳的歌聲,那歌聲在透明的空氣裡彷彿長了翅膀,一直飛到了遙遠的天邊。這一切如同仙境一般讓克里木陶醉。
走着走着,克里木看見遠處兩熟悉的身影,在草原上奔跑、嬉鬧。正是孔雀和小艾克兒,於是扯開嗓子大聲呼喊:“小艾克爾,孔雀妹妹!”聲音在寂靜的草原上傳出好遠好遠。
一會兒,兩個人就象兩個快樂的小羊羔一樣飛奔過來,一邊一個抓住了克里木的臂膀,孔雀的臉色緋紅,嗔道:“我還以爲克里木大哥認識了聖女,就把我們給忘了。”
小艾克兒也高興地嘰嘰喳喳,連蹦帶跳:“我阿孃天天唸叨你,還有我姐姐。”
克里木輕輕愛撫小艾克兒的頭說:“難道你就不想我嗎?”
“想,當然想,可是沒有我阿姐想你,她做夢都叫你的名字。”聽到這話,孔雀的面色紅了,彷彿讓人看到了心底的秘密,可她還是勇敢地、一刻不離地盯着克里木的臉,似乎生怕他逃走一樣。
克里木一手牽着孔雀,一手牽着小艾克兒,給他們講這幾天發生的事,當講到去船上救人,碰到強盜頭托木爾時,姐弟兩人緊張地睜大了眼,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直聽到平安脫險,兩人才鬆了口氣。
孔雀說道:“其實托木爾也是個好人,別看他是強盜,可是特別願意幫助窮人,我們家也曾收到過他給的銀子。這不,前兩天他又給我們送了一錠銀子。”
克里木心中奇怪,問道:“那你見過他了?”
孔雀搖搖頭,說:“沒有,每次來時,他在窗外咳嗽一聲,等你出去,人已經沒了蹤影,只剩下銀子放在地上。”
“那怎麼能證明是托木爾呢?”克里木問道。
“聽說托木爾的本事特別大,博騰大哥心裡不服氣,你也知道他是樓蘭的第一勇士,力大無比,總想找托木爾比試比試。有一次,他埋伏了三個晚上,終於等到了托木爾,兩人打了半天,那托木爾別提有多靈活了,博騰大哥無論力氣再大,連人家的衣袖也抓不着,臨走時,托木爾抱出了名姓,兩人握手言和。”
聽完這話,克里木也不禁慨嘆:“想不到托木爾真是一位行俠仗義的俠士,也真是難得。”說着話,就來到了羊羣旁邊,只聽一聲驢叫,從羊羣中竄出一頭毛驢,直奔到克里木的面前,撒着歡用頭往克里木的身上蹭,原來正是克里木的那頭老驢,多日不見,這老驢也彷彿煥發了生機,皮毛齊整,烏黑髮亮。
小艾克兒手摸驢背,自豪地說:“我姐姐天天放羊都帶着它,給它吃最好的草,還給它洗澡,你看它有多精神!”
克里木一直和孔雀、小艾克爾一起呆到了太陽落山,這才準備返回寺廟。孔雀讓小艾克爾看着羊羣,自己一路送克里木回去。兩人順着孔雀河一邊走着一邊說着話,克里木問道:“博騰現在還好嗎?他有沒有再找過你?”
孔雀的面色微紅,輕輕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博騰大哥對我很好,可是對他的關心我怎麼也無法接受,因爲,我的心已經有了你。”克里木不敢正視她那熱烈的目光,只好低垂着頭。
孔雀面色更加緋紅,輕聲說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英俊、誠實,才華橫溢,可我卻很醜、很窮,但我和每一個樓蘭姑娘一樣,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幸福的機會!”說話間,孔雀的眼睛勇敢地注視着克里木,目光中閃爍着晶瑩的星輝。
不知爲何,克里木的腦海中忽然閃出聖女的影子,他望着孔雀熱切的目光,輕聲說道:“妹妹千萬不要這樣說,我是一個流浪漢,一無所有,而你卻美麗、善良,又活潑可愛,是我配不上你纔對!”
孔雀一聽,用手挎着他的胳膊,說道:“這麼說我們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雙嘍!”兩人相視一笑,孔雀將頭靠在他的胸前,享受着這份寧靜和幸福。過了片刻,克里木叉開話題,問道:“你阿孃還好嗎?”
孔雀點點頭,臉上幸福的紅暈還未退卻,“我阿孃的身體很好!”孔雀說道。
兩人又慢慢向前走,克里木見天色不早了,就止住腳步,說道:“孔雀妹妹,天色已晚,你早點回去吧?”說着話,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到孔雀的手中,說道:“把銀子給阿孃,說我很想她!”
孔雀還要推辭,克里木捏緊了她的手:“我初到樓蘭的時候,是你們收留了我,纔沒有使我流落街頭,你們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你就收下吧!”孔雀聽完,不再推辭,拭了拭眼角的淚花,兩人依依不捨地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