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對於這位唯一未曾被披露過的傳奇人物自然沒少動心思。
但是毫無疑問,此人的身份一直處於相當被保護的狀態,即便陳霸先動用白袍子,小喬動用龍膽都未能查到,而且還被陳嘯虎狠狠罰了一頓,從此不敢再動關於狐仙的任何資料,所知道的只有那些傳說而已。
虎神勇烈,廚子陰損,骨頭油滑,雛蜂低調……四人各有各的特點,也各有各的行事風格,而對於狐仙,秦錚等人所知道的就是“狐仙多智”,而且不是一般的小聰明,若說李百味算是當初龍魂智囊的話,那麼狐仙就是絕對的智主。當初這五位曾做過的事情,無不有狐仙在幕後出謀劃策的痕跡,所以即便他的檔案被一藏再藏,還是能夠找到些似是而非的說法。
只不過,秦錚從未想到,他居然曾經和這樣一個人物對掐、對罵而且還曾經有幾個早晨被他搞得睡不了懶覺。
難怪當初與東瀛人一戰中,幾位老爺子會應允秦錚連戰兩場,因爲他除了是雛蜂的弟子之外,還是狐仙的孫子。這也就可以解釋爲何他們在見到秦錚的第一刻就大都迅速信任了他,而不是帶着多年經驗積累下的謹慎對他反覆考察。
真相就在秦錚眼前,只是他現在實在有些接受不了了。
說實話,今日八方風雨困簡家,的確是秦錚推動九原氏族的一種策略,但同樣帶着對簡家的憤恨和對這些年裡其他氏族過分隱忍的怒其不爭。但他並不怪他們,因爲他們奉行中庸之道,沒有敢於打破現狀的勇氣。
若是軍門五柱石在,或許不會如此……秦錚曾這樣對比過。
但是,九原氏族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人,軍門五柱石的智主就在這裡,可他卻隱忍了超過二十年!
爲什麼?秦錚不知道,或許這一切都有苦衷,或許這一切都是選擇,但他無法理解這種苦衷和選擇!
二十年是什麼?簡單的時日計算麼?那是起碼兩代人的自我禁閉啊!是一個原本帶着強烈突破性的家族重新迴歸原始啊!以智主的身份,怎麼會看不到這個世界的大勢?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甘願避居九原?
任何苦衷,都不能成爲秦家自我禁閉的藉口!
“對我有怨氣?”簡家裡面沒了聲音,秦野狐衝秦錚笑道。
秦錚無言,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嘆了口氣,秦野狐也理解秦錚的心思。
最起碼,以他軍門五柱石的身份,當初秦一清和簡玉京不至於釀成最後的悲劇,而後來秦錚也不會經歷秦家傾覆的禍事,更不需要這麼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今日。
世人多見他的成功,卻不能理解他的心情。若有人敢對他說這些苦難成就了他的今日,那麼秦錚一定大耳刮子扇過去,告訴那個人,他寧願不要今日,也不想經歷這些苦難。
可是,有些事情本就如此啊!就算是曾經的軍方豪雄,也有說不清的無奈,秦野狐原本打算將自己的過往徹底掩埋,從此再不揭開,卻沒想到終究還是被逼着站了出來。
在秦錚身上,他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這是在他身邊成長起的秦家人所沒有的。而這種感覺,讓他無比懷念當年那腥風血雨卻豪氣干雲的時代,更希望秦錚不要成爲第二個自己。
都說年紀大一些了,就會變得沒那麼激進,轉而祥和……這是屁話,不過是對現實的妥協而已,是個人都想狂放不羈,妥協只是無可奈何而已。
“吱呀——”在祖孫倆紛紛陷入沉默良久後,簡家的門終於拉開了一條縫,接着整個打開了。
門外的怒吼聲瞬間又增強了幾分,所有人都認爲簡家終於受不了重壓而選擇出來說話了,但大家要的不是說話,而是認錯、認罪甚至是伏法!
可當門裡的人走出來後,簡家門外頓時沒有了聲音。
走出來的是簡太白,帶着他一如既往的笑意,樂呵呵看着大家。商家講究和氣生財,老頭子對人很少不帶笑臉。可是這笑容不是諂媚,也不是謙和,反而在很多人心中帶着強大的威壓,屬於橫強於這個時代的簡家氣場。
他出來了,怒吼聲反而漸漸平息下去,有形有質的簡家依然強大,簡太白的出現引起了很多人的顧忌,讓他們不再一味被憤怒矇蔽了理智的頭腦。
這就是老爺子們的氣場,就算垂垂老矣,甚至行將就木,但他們代表着自己創造的一個時代,這個時代的重量壓在每個人的頭上,讓他們難以繼續剛纔的做法。
“出來見我了?”秦野狐暫時收回了沉思,笑道。
簡太白搖搖頭,說:“若你以秦家家主的身份來,我不會見你。若你以秦野狐的身份來,我不敢見你。我是出來迎接其他人的。”
其他人?大家面面相覷,卻聽到了身後傳來由遠而近的引擎轟鳴聲。
人們紛紛回頭,旋即引起了騷動。雖然他們不知道來這是誰,但一看那幾輛豪車,二看上面“京”字頭的車牌,三看絕對不是搖號買來的,帶着絕妙組合和含義的號碼,便知道來的人絕不簡單。
燕京來人了,簡家……今天有靠山了?
又來這套!秦錚打心眼裡唾棄這種行爲,這讓他想起當初蘇家不支,於是從夜歌請來了鄭家勢力的做法,沒想到即便是層次高了那麼多的簡家也玩這套?趨虎吞狼真那麼好玩?小心最後自己成了人家的口中食!
豪車轉眼便到眼前,車門一開,下來兩位翩翩公子。儘管沒人認識他們,但除了幾位家主之外,大家全都自覺讓出了道路,誰知道這是哪家燕京豪門的貴公子?得罪不起啊!
“秦少,”其中唯一遠遠就衝秦錚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見,居然在這裡碰上了?”
秦錚笑了起來,說道:“崔大少,這裡是我的老家,這麼碰巧可不是蓄意爲之啊!”
一聽這貴公子的姓氏,在場不少人就交頭接耳起來。普通老百姓自然不知道,可這裡多是九原氏族的子弟,對一個姓崔的貴公子還推不出來歷麼?
當下,立刻有人面色不善地看向簡太白,其中甚至包括那些家主們。
簡太白今日有難,不過半日間便有崔氏的人來救援?太巧了吧!
幾乎就在這一瞬間,大家全都明白了幾件事。
其一,簡家和五姓七望的交往絕對不淺,作爲相互之間頗有怨隙的兩大世家羣體,簡家的作爲有吃裡扒外的嫌疑了。
其二,這幾日對秦錚等人的行動絕不是簡沉兄弟倆的私人做法,而是簡太白的授意。否則以燕京到九原的距離,崔氏怎麼可能來的這麼快?
其三,不管今日結果如何,簡家在九原算是混到頭了!
察覺到大家的不善,簡太白卻淡然一笑。以現在簡家的處境,讓他繼續留下?開玩笑!反正多年佈局已經完成,現在九原氏族對他已經失去了約束力,只要今天不被辦掉,日後多得是機會繼續整治這些食古不化的“原始人”。
聽秦錚話裡有話,崔東籬笑着搖搖頭,說道:“秦少誤會我啦!年前,你在燕京擺了我崔家一道,現在我們還被人審查、監控着,實在沒什麼心力來蓄意爲之了。我不過是個添頭,今天的主角並非崔東籬。”說着,他回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來吧,南山兄,見一見這位隻手翻雲覆雨,把我崔家弄得焦頭爛額的秦大少。”
“秦少”與“秦大少”雖然都是說秦家的少爺,但有本質上的區別。大少這個稱謂,陳霸先有,鄭龍騰有,崔東籬也有,但智計手段乃至財富未必輸於他們的秦鬱就沒有。爲什麼?他是四房的兒子,只是分支,不敢稱大。
誰可以稱大?秦錚可以,因爲他父親秦一清是秦野狐的長子,是大房真正的繼承者。
崔東籬給從未被秦家公開承認過身份的秦錚冠以“大少”稱謂,實際上不是吹捧,而是表明五姓七望已經將秦錚的作爲視作秦氏嫡系的作爲,也就是秦家的作爲,甚至可以被視爲九原氏族的作爲。
大家都是老狐狸,誰看不出其中的道道?當下就有幾位老人怒斥崔東籬用心險惡。
誰知,邢老將雙手輕輕擡起,壓住了周遭的斥責聲,淡然問道:“崔家、鄭家,打算把這筆賬算到我九原氏族的頭上了?”
“小子不敢,”崔東籬見對方是位可以壓服在場衆人的老者,立刻老老實實行禮,嘴上卻絲毫不示弱,“只是此番我崔家吃虧不小,若沒點有分量的人承擔,我們虧不起啊!”
邢老點點頭,笑道:“那就由我來承擔吧。”
“您?哈哈哈哈哈——”崔東籬長笑一聲,“敢問是哪位秦家前輩?能代表秦氏說話麼?以後不要不認賬哦!”
“啪啪——咯——哎喲!”
人羣中忽然躥出兩個半大小子,一個擡手就給了崔東籬兩嘴巴,一個擡腳把崔東籬踹得跪了下去,然後抱着腿彎慘叫起來。
老者依然帶着淡然笑意,彎腰對崔東籬道:“老夫不姓秦,但既然你懷疑我說話的分量,那好,就讓你見識見識。”他直起了腰,衝周圍人羣淡定地說道,“簡氏謀害九原子弟,構陷秦氏嫡孫,現在看,恐怕還有出賣我九原氏族根基的嫌疑,我今天做個主,諸位聽否?”
人羣中傳來鬨笑,沒有人答話。
崔東籬趴在地上,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個絲毫沒有存在感的老東西給耍了?
誰知人們笑過後,居然全部肅然而立,不再發出一絲動靜。
秦野狐衝邢老躬身問道:“該如何做,請老師示下。”
所有在場的九原氏族家主全部躬身,跟着秦野狐齊聲問道:“請老師示下。”
接着,所有在場的九原氏族子弟也全部躬身施禮,秦錚本來還在發愣,卻被秦鬱拉着一起行起禮來。
邢老點點頭,指着簡家的門楣道:“有人欺我九原氏族,大概是因爲我們都是文人,手無縛雞之力吧?這樣好了,我九原人不喜歡簡家渣滓的血污染我們的手,人不動,讓他們走,但九原從此無簡氏!這座大宅,一個墨水瓶都不許留下!”
說這話的時候,邢老臉上沒有一絲暴力,卻帶着強烈的威嚴!
“是——”在場數百人齊聲應和,然後潮涌般衝向簡家!
簡太白的臉都白了,他本來是請崔東籬來幫忙的,這個傻貨上來就惹邢老作甚?作死嗎?
“小子,教你個乖,”邢老坐在兩個孫子搬來的椅子上,“我九原邢氏或許沒有秦氏軍門那般勇烈,卻是世代帝王師……你五姓七望當年何其猖狂,也沒有抵過老夫一紙檄文,你算個蛋?”
雖然邢老發了令,但秦野狐沒動,幾位家主都沒動。他們是接令人,做事自然不需要親自動手。
此時,秦野狐看着邢老的眼神中充滿了光彩,對秦錚說道:“學着點吧。”
“學什麼?”秦錚小心翼翼問道。
“手無縛雞之力,卻能令五姓七望辟易千里,知道這是什麼麼?”
秦錚搖搖頭。
秦野狐臉上現出神往。
“千古文人之追求,萬代文華之骨血——文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