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細嗅薔薇,這句話深切地闡釋了秦錚現在的心情。
要說秦錚對蘇婕妤沒想法,那絕對是說他無能,血氣方剛的小夥子,遇到如此美女,動個心敬個禮是必須的。所以心裡熱切如猛虎,只能細細聞着薰香,才能暫且壓住滿心燥熱。
蘇婕妤很聰明,一顆玲瓏心竅,選的香剛好是給人清心寡慾的。
好像被看破了小心思,秦錚臉有點紅。蘇婕妤看着他,露出促狹的笑意。
“蘇小姐……”秦錚剛剛開口,就被蘇婕妤截住了話。
蘇婕妤搖搖頭,說:“既然我被稱爲四少之一,你應該把我當個男子來看,叫我蘇小姐是在小瞧我的名頭,你說對麼?”
不帶這麼自戀的,要是別人這麼說,秦錚早就一句話嗆回去了,可面對着蘇婕妤,他一點吐槽的心思都沒有,老老實實點點頭,說:“蘇少,秦錚是個直心眼,有一說一,咱們直接進正題吧。”
蘇婕妤點點頭,說:“秦少是想要回你的位置麼?”
秦錚一愣,不由問道:“蘇少願意還給我?”
“一個微不足道的稱號而已,秦少如果願意,儘可以拿去。”蘇婕妤眼神清澈,說的話讓人深信不疑。
秦錚這才知道,源修竹和滿成器那十幾二十年算是活狗身上去了。他搖搖頭:“蘇少這麼淡泊,秦錚要是執着名頭,就不配和蘇少談下面的事了。”
“哦?”蘇婕妤看向秦錚,眼中多出幾分讚賞。她當然知道秦錚不是爲什麼“菊城四少”而來,但如果秦錚被虛名所困,那接下來的事,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在女神的注視下,秦錚不由自主清清嗓子,整整形容,才把自己的計劃磕豆子般說了出來。他是個聰明人,對於獅子說的時候就只說出三成,可面對蘇婕妤清澈的眼眸,他越說越多,最後拼了命收住話頭,發現還是倒了七成出去。
蘇婕妤仔細聽着,連連頷首以示贊同,還時不時提出些建議,順便也勾出了更多信息,如果放在以前,這女的絕對是一等一的特工人選,誰到她面前都管不住自己那張嘴!
聽完秦錚的講述,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蘇婕妤適時地遞給他杯茶,讓他消解一下口中乾燥。
秦錚喝完茶,眼巴巴看着蘇婕妤,希望得到回覆。蘇婕妤卻沒立刻回答,而是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木質地板上寫寫畫畫起來。清涼的茶水在地板上畫出一行行筆跡,瞬間被清風吹乾,但顯然全都印在了蘇婕妤的腦子裡。
仔細看看,秦錚有些咋舌。他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同爲名列四少之人,除了何其狂還有些意思,源修竹心浮氣躁,滿成器對不起自己的名字,都是名副其實而已。原本在他印象中,蘇婕妤也不過是個靠長相和家世博得敬意的角色,但看到她的寫寫畫畫,才知道……人才,還是存在的。
蘇婕妤並不是在記錄,而是一種計算,源出於古代華夏的“廟算”之學,是頂級謀士的技能,最典型的就是被劉邦讚不絕口,可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張良。到了現代,隨着古代軍學的散佚和數字化運算的興起,廟算就漸漸消失了。但秦錚的師父始終對此極爲認可,認爲與其以數字作爲衡量標準,人心或許是最實用的籌碼。
筆畫一點點劃過,蘇婕妤的額頭上沁出汗珠,顯然心中正計較着得失,勞累不已。
沒有人見到這一幕不會心疼,秦錚也有些心疼,很想伸手幫她擦掉,卻覺得過於冒失,遲遲不敢動手。糾結良久,他終於下定決心時,手還沒來得及擡起,蘇婕妤停止了計算,喝了口茶,閉目養了養神,方纔開了口。
“秦少一定明白我在做什麼。”
秦錚點頭。
“那我就不一一解釋了,”蘇婕妤笑了起來,顯然對秦錚越來越滿意,“廟算之道本身是以權衡利弊爲基礎的,第一步便是止損,如果最壞的結果能夠接受,那麼計劃就能施行。但是秦少的計劃變數之大,是我平生僅見,你既不知道自己的敵人究竟是誰,也不知道這一切從何而起、至何而終,只能悶頭往前衝着,希望能憑藉運氣把未知變成已知,其中的勝算連一成都沒有。”
秦錚心裡咯噔一下,這就是不答應咯?
蘇婕妤沒有立刻說出答案,繼續說道:“如果蘇家按照秦少的建議去做,幫秦少建立起消息網,就代表蘇家坐上了秦少的戰車,雖然可以爲你省去很多麻煩,甚至拉來一些盟友,但蘇家也會和秦少一損俱損。把籌碼壓在秦少身上,這樣的決定,秦少自己會做麼?”
不會。秦錚沒有說出來,但他默認了。
一個消失多年的小子,一窮二白,毫無倚仗,就要蘇家偏向他,這種要求確實過分了。秦錚嘆了口氣,衝蘇婕妤擺擺手,站起身就要離開。
“小子,”蘇青詩在秦錚大腦中出現了,“你去拉住那丫頭的手,我讓她見識見識你的底牌怎樣?”這個提議是很好的,如果見識到蘇青詩的力量,蘇婕妤或許能做出有利於秦錚的決定。
然而秦錚回絕了蘇青詩的建議,他不知道蘇青詩的來歷,卻越來越感覺到這背後的水深。面對這麼深的水,蘇青詩就是他保命的底牌,隱瞞住蘇青詩的存在比建立信息網更加重要。
大不了,拼了命熬過折磨,老子自己開發大腦行麼?秦錚對此堅定不移。
就在這時,蘇婕妤的聲音響起,傳到秦錚耳中。
“秦少不要焦急,這個忙,我決定幫。”
這一聲彷彿天籟,讓秦錚飄然欲仙。但他馬上清醒過來,轉頭問道:“蘇少既然算準我的勝率,爲什麼還要幫我?”
蘇婕妤笑了。
笑開了的蘇婕妤美得驚心動魄,笑容好似三月陽春水,沁人心脾。她點點自己的胸口,說:“秦少,權衡只是廟算的基礎,人心纔是核心。我的心願意相信秦少,秦少的心讓我覺得可以幫你。”
這話就有點玄乎了,蘇婕妤不會是個看言情小說入迷的瑪麗蘇吧?人心這種東西,她小小年紀也能看透?秦錚難以置信。
蘇婕妤也料到了秦錚的反應,笑着問道:“或許秦少不記得我了,我現在是蘇家最得寵的小字輩,新一代的巔峰人物,可我小時候是個有肥胖症的女孩,癡肥到令人厭惡,那個時候,我是蘇家長輩眼中不可造就的眼中釘,即便是在學校裡也受人欺負,雖然那不過是孩子們天生的惡性情,卻也能讓我靜靜地看透人的心思。”
秦錚面色如常,心中卻有些鬆動,論及人心的善惡,其實不受待見的孩子最能看清,他不也是在受盡白眼後一夜長大,才踏上了三年顛沛流離的旅程,只爲今日重歸菊城,奪回秦家榮耀的麼?
“那……你是如何……”秦錚指的是蘇婕妤現在的模樣,難不成女神靠的居然是手術?
蘇婕妤的笑容變了,從清冷變得溫馨可人,帶着絲絲甜蜜,顯然想起了什麼令她感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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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經常被捉弄,可老師也不喜歡我,常常不問情由地怪在我身上,把我趕出教室,讓我在牆角罰站,一站就是一天。有一天,我遇到了另一個罰站的人……”
那一天,癡肥的小女孩蘇婕妤又被罰出了教室,孤零零站在教室後門口,望着窗外的天空發呆。
那時候是秋天,一陣風吹過,幾隻候鳥從樹梢盤旋幾遭,帶得黃葉紛飛,然後頭也不回地飛向遠方。蘇婕妤也希望自己可以變成這些候鳥,從此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用承受一道道白眼。
這時候,隔壁教室的前門打開,一個瘦弱的男生灰溜溜走出來,站在了她的身邊。
男生打量了一下她,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這樣的目光之後,往往是數不盡的嘲諷和戲弄,她剋制着自己不要逃跑,做好了再次被嘲弄的心理準備。
打量完後,男生輕輕的笑,說:“你們老師不怎麼樣啊,讓你出來罰站,這不是折磨人麼?”
癡肥的人難以久站,時間一長必然汗多氣短,男孩的話不是嘲諷,而是打抱不平。
蘇婕妤心裡涌起溫暖,衝他點頭致謝,然後繼續呆呆望着窗外的天空。候鳥已經飛走了,帶起的黃葉也漸漸落下,除了光禿禿的樹杈,什麼都看到了。
男生卻不甘寂寞,有一茬沒一茬地搭着話,平時絕對是個煩人的傢伙,但在此時卻讓人一陣陣心暖。蘇婕妤時不時地和他聊幾句,居然一直聊到了放學,才戀戀不捨地看着男生衝出了教學樓。
過了幾天,蘇婕妤又看到男生被罰出了教室,她心思一動,做了些手腳,第二堂課時就被罰出了教室。
男孩故作驚訝地說:“沒想到還有人記得出來陪我!”惹得蘇婕妤好生羞澀。
就這樣,學校裡出現了一對罰友,經常在走廊一聊就是一下午,蘇婕妤心中的孤寂越來越淡薄,竟生出依賴的心緒,直到她最後一次看到男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