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白四個兄弟終於又被叫回來了,一起回來的還有秦鬱和秦兮兩個人。
說實話,過去這二十分鐘他們過得無比煎熬,第二代的四兄弟擔心老爺子動搖,而第三代的兩兄妹害怕祖孫倆再次掐起來,不過現在看來什麼都沒有發生,老爺子只是讓秦錚把剛纔的話再次說了一遍。
秦二白嘿然冷笑,秦三登則怒火中燒地對秦錚道:“小子,你敢說我秦家人沒有膽氣,沒有未來?”
其實從老爺子叫他們回來,秦錚就知道,這基本還是要爭論一下了,光說服老爺子是沒用的,於是凜然不懼道:“膽氣有三,忠勇、果敢、堅毅,秦家人佔了那一條?”
“都佔了!”秦五音道。
秦錚搖搖頭,說:“都沒有。”
“放屁!”秦六律也忍不住說道。
“呵。”秦錚總是忍不住鄙夷這幾個叔伯,雖然有些不尊重,但是他們實在不值得秦錚的尊重。
“我們先說忠勇。所謂忠勇,並不是匹夫之勇,這個我相信你們有,因爲你們也就到匹夫這個境界了。忠勇並非以勇字爲先,其一在忠。是的,要說秦家人不忠於秦家是不可能的,但忠於秦家就夠了麼?重點是忠於秦家的每一個人。”
“我在夜歌,曾與鄭家分支敵對,彼時有鄭龍騰用家族的捨棄騙取了我的信任,而鄭春暉用自相殘殺讓我以爲鄭家已經沒了希望。那個時候,我以爲我贏定了,因爲他們捨棄了家族活生生的人,只爲了名利,不再有忠勇,可當我差點被他們坑死的時候才知道,那些人未必是在無知的情況下被殺的,他們的死本就是自願,所以鄭家沒有所謂內亂,能在一分爲二的情況下騙了我那麼久。這些人,可稱忠勇,你們誰做得到?”
老頭子皺着眉頭沒說話,四兄弟也沒說話,秦錚在夜歌的作爲,他們不是不知道,可是所有人都以爲秦鄭之爭就像外界所知的一樣,這點內幕還是秦錚贏了之後從鄭春暉口中撬出來的,至今沒有第二人知。
“我們再說果敢。什麼叫果敢?狂犬吠日可稱敢,但並不果斷,那是因爲他做事不動腦子,可以挑起事端,卻未必壓得住形勢,最終不過取死之道而已。果敢要義,在於果斷敢爲,搶佔先機。”
“這一點,簡家知道大秦國際復起,旋踵間派出簡退之奔赴菊城,可以說是敢;崔家頂不住上層的壓力,找簡家勸說我不成,頃刻間斬殺簡退之,挑動九原氏族矛盾,加大我大秦國際的壓力,可以說是果敢。我秦錚有一表姐叫簡若寧,在知道簡家與九原氏族的短處後毅然放下當年舊怨,扶助我秦錚,就算父親被人殺害,她也毅然決然很快從悲痛中迫使自己走出來,跟隨我回到九原,壓制事態發展。此可謂果敢,你們誰做得到?”
秦家在這一點上尤其吃虧,秦錚來到後不斷拖沓,就算秦錚和老爺子掐起來,他們都需要一天時間去盤算計劃,實在沒有什麼好說話的。
“最後,我們說說堅毅。什麼叫堅毅?堅如磐石,綿長而不拔,此謂堅毅。並不是秦家這等爲了家族延續而不斷拋棄子孫,只推行平衡忠勇之道,你們看這是延續血脈的智慧,我看則是埋首不聞的鴕鳥哲學。”
“我有一位知己叫蘇婕妤,她也隨我來了。當年菊城之爭,她夾在我與蘇家之間,內心悽苦卻忠貞不渝,爲了保全蘇家,她甚至以死相逼,哪怕蘇家那個不智的蘇鐵鸞拋棄了他們,她卻爲了蘇家險些與我拼命,最終使蘇家被拋棄的那些子弟得以保全。後來,她身心受了重創而陷入沉睡,但蘇家子弟卻被她深深感染,在菊城逐漸發展爲鐵板一塊的時候,蘇家作爲罪魁禍首難免會遭遇冷遇和歧視,但這些蘇家沒有退縮,也沒有放棄,而是像菊城的每一個人證明了自己……今日,蘇家雖然不再是當年的菊城豪門,但大部分人卻得到了所有人的接受,使得蘇家復起,這一點,和蘇婕妤當初一人也不願放棄,一人也不願犧牲是有關係的。正是因爲她,蘇家堅若磐石,蘇家綿延不拔。”
說到這裡,秦錚已經非常激動了,他掃視着面前的所有人,深深長嘆。
“聽到這些,你們還以爲秦家有膽氣麼?三不存一,談何未來?就算秦家有未來,那也是你們這些中庸者的未來,秦家終究會泯然於世,成爲最庸碌的世家,成爲最無用的氏族,到那個時候,我若是簡家,我若是五姓七望,勢必取之!”
最後這些話,秦錚說得算是很無禮了,但是在場的祖孫三代沒有一個人怒斥,沒有一個不豫。他們還在思考秦家與未來的關係……
“小子,”老爺子問道,“秦家之膽,真的沒有了?”
秦錚搖搖頭,道:“眼下還有,但很快就沒了。”
“如何說?”老爺子問道。
“論及忠勇、果敢與堅毅,秦家有三人可以當之。”秦錚侃侃而談,“七房秦長城,當年明知必死,卻沒有顧惜自己,英年早逝。其女秦兮,明知自己已經是待嫁之身,卻依然想爲秦家存留一點希望,在秦錚前來後與我深談,而後多方照拂保全,無懼長輩責難,有乃父之風,可謂忠勇。”
“四房秦鬱,本來已被邊緣化,與其父離開秦家自謀發展,形同脫離,卻在得知家族變故後第一時間趕了回來。即便不受待見,卻依然希望能爲秦家留下長存之道,甚至算計到了自己爺爺的頭上,致使老爺子被我揪掉了鬍子,但也終於讓老爺子見到了我,以可以接受的代價換來了預期中的結果,毫不猶疑,有膽有色,可謂果敢。”
“哼!”秦三登聽秦錚把兩個小輩捧得老高,拼命削他們面子,有些不忿了,“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你就是那個堅毅之人了?”
秦錚搖搖頭,道:“我沒那麼自大。”
“論及堅毅,秦錚自問不夠,從多年顛沛流離回到菊城後,有時依然會瞻前顧後,甚至會生出退縮之心,尤其是當初蘇婕妤備受傷害而陷入沉睡之後,每每思及,便畏懼不前。但我父秦一清,當初明知家族不允,卻抱守真心,寧願冒大不韙也要與我母在一起。後來我母身死,他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大秦國際的發展之中,爲的是什麼?只是我菊城秦氏兩父子的未來麼?他是爲了那個將他驅逐的即將沒落的秦家的未來!”
“後來,五姓七望做局,虎狼環伺,他十幾年心血毀於一旦,鋃鐺入獄。但即便如此,依然沒有忘卻本心,將我託付給恩師照料,讓我一步步成長至今。我回菊城後,曾有很多次機會將他救出囹圄,但爲了免除我後顧之憂,直到半個多月前,我真正得到了官方認可的赦令,他才脫出牢籠。達則兼濟天下,窮卻不肯獨善其身,我父不稱堅毅,諸位誰敢稱之?”
說到這裡,秦錚再次直面老爺子,說道:“剛纔老爺子問我,秦家之膽何在,就在這三人身上。可是單單就是這三個人,哪一個還是秦家珍視的子弟?哪一個沒有被秦家的平衡之道拋棄?您告訴我,秦家的膽氣爲何流離在外?秦家可還有未來?”
此話問出,滿座無一人作答,但已經作答。
是時候了。秦錚說道:“秦兮進入大秦國際,只是我對秦家的第一步舉措,如果列位允許,將有更多子弟受惠於我。我說的不是工作機遇,這一點你們不缺。他們不是來工作的,不是來領薪水的,而是來獲得一次自我提升之機會的。具體是什麼?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但是結果我可以提前告知,那就是秦家參與其中的人,可以擺脫庸碌之名,走上自強之路,雖然未必頂的上秦鬱、秦兮這種天縱奇才的子弟,但秦家的平衡之道必然會被打破,到那個時候,秦家若無膽氣,內訌將猛於外敵!孰輕孰重,如何選擇,各位自便。”
說完,秦錚衝滿座長輩深深一揖,轉身走出了這裡。
秦鬱和秦兮看了長輩們一眼,也離開了這裡。
現在,是給這些長輩們思考空間的時候了,他們相信這些手眼通天的人物不會不知道大秦國際做過什麼,秦錚的目的,就是以蘇青詩、秦一清曾對李思萌做過的試驗帶給秦家年輕一輩希望,也帶給秦家希望。
他們離開良久,大堂裡纔再一次有了平穩的呼吸聲,但此時,原本就搖擺不定的秦二白的眼神變了,甚至連秦五音、秦六律的眼神也變了。沒有猶豫,也沒有搖擺不定的只剩下秦三登,可看到兄弟們如此,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對是錯。
平衡有什麼不好?說不明白,但秦家從原本九原領袖變成簡家可以上門欺負的氏族,未嘗沒有證明秦錚對這種道路的鄙夷和攻訐。
老爺子擺擺手,說:“天晚了,都回去睡吧,明天再說。”
明天再說?秦三登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似乎覺得這件事還又得商量,於是趕緊告退,生怕老爺子變了主意。
秦五音和秦六律也迅速告退,但是當他們走出去時,已經沒有如往日般與三哥並肩,而是遠遠落在了後面。
秦二白還沒有走,就聽到老爺子的嘆息。
“狠啊!”老爺子說道,“事到如今,已經不給我留選擇餘地了麼?”
秦二白沒聽明白,問道:“父親,如何沒有選擇餘地?”
“告訴我,”老爺子看着自己的二兒子,“你知道你大哥當初弄出了什麼東西,你也知道秦錚願意用它來提升秦家的實力,你動心麼?”
“……”秦二白思忖良久,點點頭,“動心。”
老爺子笑道:“你動了心,你五弟、六弟動了心,很快,你們的妻兒也會動心,甚至三房的子弟也會動心,到那個時候,三登一個人堅持下去,和有意限制秦家子弟有所作爲有何區別?到那個時候,這些子弟會不會怨恨三登?就算你們兄弟都堅持不接受秦錚的提議,可你們的子弟就真的願意因爲你們的守舊而甘心麼?”
秦二白遲疑了一會兒,說道:“不至於吧?”
“蠢!”老爺子苦笑,“秦錚說到那個時候,秦家內訌將猛於外敵,其實是騙你的。只要這個消息傳開,內訌就立刻會猛於外敵!”
“那怎麼辦?”秦二白愣了一下,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狠戾,“要麼,今晚就下手做了他?”
老爺子有些無語了,愣愣看了自己的二兒子半天,道:“我忽然想起,當初你們兄弟要求我給你們改名字的時候,你因爲無論如何改都還叫二白而有所意見?”
“少年事了,”秦二白笑道,“那時少不更事。”
“我看你今天也和當初差不多,我要是早看出來,估計就會給你改個名字了。”老爺子笑道,這笑聲中卻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秦二白不知道老爺子爲何會提起往事,問道:“父親要給我改什麼名字?”
“二筆。”
秦老爺子毫不猶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