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順藤摸瓜之後得到的報告攤在面前時,秦錚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連一向溫柔的蘇婕妤都皺起了眉頭,就不能怪小十七暴跳如雷了。
“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一連串的問題從她嘴裡突突出來,對面的幾名隨風卻噤若寒蟬,不敢答話,因爲連他們都被眼前的報告給震驚了。
不查不要緊,一查之下,被遮蔽在菊城陰影之下的真相,絕對可以達到震驚百里的地步。
在小十七的暗地主持下,他們找到了接收劉傑娜發出信息的中轉站,然後發現了那裡的幾個人。這些人絕對都是專業級別的僞裝者,如果不是帶着目的見到他們,連機警的隨風都無法相信,這幾個看起來就是每天踢踏着拖鞋去買菜,回來伺候老婆孩子吃飯的家庭煮男,居然會是郭志丹安插在菊城的內線!
太能演了!通過在周圍的暗訪,隨風才知道他們犯了多大的錯誤。這幾個人都是在菊城居住超過五年的人,基本都是秦錚迴歸後,但卻未聲名鵲起前出現的,因此並未引起大家的注意。郭志丹這一盤棋下的不但大,而且落子很早,步步爲先,完全搶佔了主動權。
若不是李思萌無意間的巧合撞見,若不是蘇婕妤的心思縝密,恐怕他們可以一直潛伏下去!
隨風沒有動他們,也沒有讓他們察覺到自身的存在,而是悄悄進行着跟隨,然後找了個機會,將一個犯了錯誤,即將被處理掉的成員暗地救了下來,才發現事情比他們想得還要複雜。
這個中轉站,並不是爲了劉傑娜單獨設立的,儘管她本身當得起這種層次的對待。但是每一天,這個中轉站都要處理幾十上百條信息,全部都是菊城內部的人發送出來,內容不止大秦樓的動向,還有秦錚一系在各個領域的動作……被滲透到這個地步,隨風居然無所察覺,若是以前作爲蘇家暗花的時代,這些隨風已經被當花肥埋了!
最讓他們恐慌的是,這百十人還只是一箇中轉站承載的容量,連這個被救出來的人都說不清,菊城乃至華夏東部到底存在多少這樣的中轉站,但他可以確定的是,郭志丹的滲透行動由來已久,甚至已經在菊城和周邊地區經營起了一個隱秘的組織,而他們的目的,就是秦錚。
找麻煩、尋破綻,藉機打壓,順勢而爲,這些隱藏在暗處的人就像鞋子裡抖落不掉的沙子,一旦走路,就會隱隱作痛,而當你崴泥的時候,就有可能直接給你留下一道傷口,讓你有苦都說出來。
太狠了!秦錚打心眼裡覺得震驚和後怕。
往日那個一窮二白的少年,今時今日已然成長爲影響着整個菊城未來的人,所處的位置比起蘇鐵鸞這些往日梟雄,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但是他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一股暗地裡成長的勢力究竟會多可怕,這種事並沒有善惡之分,正如他也不敢說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歷史由勝利者書寫,這是萬世不易的真理,秦錚書寫了蘇鐵鸞等人的真面目,卻也可能被人畫上窮兇極惡的假面孔,然後被不斷唾罵下去,而他所努力得來的這一切,都會在一夜之間煙消雲散。
就算菊城再次陷入折騰中,人們也不會在乎,有時候,事情的真相不過是一個說法,只要足夠好聽,真實是相對的。
他幾乎無法想象,假如任由這樣一個團體存在下去,未來的自己究竟會如何悽慘,而蘇婕妤她們究竟會有多淒涼,單單就這一點而言,就足夠秦錚身邊的人們對劉傑娜產生足夠的怨恨……她參與其中,原因真的不被多少人在意,行爲纔會促發結果,原因的好壞、正邪以及自發或無奈,都無法掩蓋最終的結果。
“叛徒……”小十七已經咬牙切齒地如此形容劉傑娜了,這讓秦錚無法正視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秦錚一系的核心人物,大都擁有相當的才幹,所以秦錚可以放心將事情交託到他們手中,然後離開這裡長達三年時間。但這同樣代表着秦錚並不是一個靠威壓來限制下屬的人,他的魅力不足以讓這些人剋制自己的情緒,尤其是他們的情緒本身並沒有錯的時候。
時至今日,我們每每提起宋太祖趙匡胤的黃袍加身,都會有人添油加醋去說他如何如何處心積慮;時至今日,我們每每說起明成祖朱棣的篡位稱帝,都會有人不依不撓地堅持他怎樣怎樣謀劃已久……
其實事實未必是如此的,當初後周貧弱,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娃娃當國家的家,趙匡胤的存在本就讓很多人動了歪心思,而當下屬們將黃袍披到他身上時,他能如何?難不成把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屬們全都砍了?或者不同意他們的想法,讓他們自己去承擔謀逆的罪名?而朱允炆對朱棣這個叔叔絕對是刻薄的,造反是被逼的,一路拼殺也是無奈,但當他來到南京城下,得知朱允炆自焚、皇位空懸時,他該如何選擇?不進去?那羣臣子跟隨他打生打死,現在在京城觀光一圈就回去了?
想想都不可能!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秦錚的身上,現在劉傑娜的錯是確定了的,秦錚在乎原因,蘇婕妤或許也在乎原因,但小十七在乎麼?隨風在乎麼?秦錚一系那麼多人,真的有很多人在乎麼?生死當前,自己隨時可能被出賣,他們如果真的搶先對劉傑娜動了手,秦錚難道把他們全都殺光?
那纔是真的完蛋了!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秦錚按着腦袋沉思半晌,然後對小十七等人擺擺手,道:“你們先出去。”
“你……”小十七立刻明白了秦錚的想法,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被秦錚遣了出去。
這樣,這件儲物室裡就只剩下秦錚和蘇婕妤兩個人了。
“平心而論,我該怎麼辦?”秦錚無奈地對蘇婕妤道,她是除了秦一清之外,眼下唯一可以毫無保留信任的人,而且,秦錚在意的是她一刻懷着善良的心。
蘇婕妤微微一笑,道:“我會幫你護着娜娜,直到這件事水落石出。但是,你的行動一定要快,我未必壓得住那麼多人,顧忌也是相對的,怨氣和疑慮堆積到一定程度,未必有人會在意我的想法。”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秦錚點點頭,然後離開了儲物室。
而蘇婕妤則迅速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開始佈置起對劉傑娜的保護工作來。
大秦樓的會議室內,此時是烏煙瘴氣的。龍魂工作起來不像人,長時間的忙碌讓他們全都帶着黑眼圈,看秦錚的眼神像是看美味的大燒餅一樣。
秦鬱相比起來,就要耐看多了,畢竟他不需要親自操作,吃得飽睡的香,此刻正悠閒地看着小說,打發着無聊的時間。至於病玫瑰,天知道這位前殺手是有多貪杯,秦錚這幾日就沒見她清醒的樣子,總是醉醺醺地側躺在沙發上,看着秦錚傻笑。
但秦錚知道,如果自己做出什麼不利於她或秦鬱的舉動,病玫瑰會立刻暴起,對他痛下殺手,所謂的“醉醺醺”也是相對的……怎麼這年頭什麼都是相對的?秦錚忽然十分痛恨那個叫愛因斯坦的小老頭!
“怎麼了?”秦鬱是個察言觀色的好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天伺候病玫瑰養成的好習慣,立刻看出秦錚的情緒有問題。
今日的秦錚不比往日,沒有一天到晚沒正形的樣子,連笑容都沒有一個,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是在鬱悶的,所以細微的不同,需要觀察入微的眼神才能判斷。
秦錚嘆了口氣,將秦鬱帶到會議室隔壁的靜室中,方纔開了口,道:“我需要你的人支援。”
“我的人?”秦鬱愣了一下,“菊城出事了?”
這就是和聰明人打交道的好處啊!秦錚打心眼裡讚歎着,根本不需要解釋什麼,對方立刻就明白了。他點點頭,然後簡略地將眼下的情況交代了一遍。
他當然不是要秦鬱動用會議室那些人,先不說那些人本身的武力值堪憂,就算真的個個高手,也不能明目張膽進行秦錚的任務。秦錚需要的是更隱秘的人,最好是從未在秦錚一系大部分人面前露過面的人,或者說是有一些可供遮掩身份的人。
秦鬱歪着腦袋想了半天,有些爲難了。現在龍魂重建,人員並不富裕,除了以前龍膽和白袍子的固定任務外,還有了更多的職責,要抽調人手雖然不難,可批文一來一去,容易貽誤戰機。
聽他這麼一說,秦錚也很無奈,但卻是明白的。正如他在自己重整起來的菊城不能肆意橫行一樣,軍門五柱石越是重新回到了臺前,就越需要謹小慎微,將龍魂納入到規則管束之內,是應有之義。
“那怎麼辦?”秦錚無奈道。
秦鬱卻問他道:“除了你這邊的人,或者我身邊的人之外,就沒有其他可以利用的勢力?我覺得用龍魂並不妥帖,因爲對方既然可以滲透到你身邊,龍魂也難保沒有內鬼……最好,可以選擇一些從未露面的勢力,而不是從未露面的人。”
從未露面的勢力?真的認識麼?秦錚立刻調動系統,開始了對自己記憶的檢索,然後眼前一亮。
對啊!還有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