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雷最狠的地方是什麼？不是親自來逼宮，不是仗勢欺人，而是公事公辦。
我不是求情的，我是順路來問問情況，這總沒什麼錯吧？什麼？因爲我要把人直接放了？那可不成，這就是把柄了，改天你們跑到上面去，說我沈大雷仗着自己的功勞徇私枉法，那我上哪兒說理去？
查，必須要查，走過場也得給我把過場走完，規規矩矩把人放了，也算圓了我沈大雷的名聲。
這樣一搞，崔道涵就真的懵逼了。這老爺子根本不打算求情，他是要逼崔道涵求他把人領走。也就是說，這次要順利解決，不是他沈家欠了崔家一個人情，而是崔道涵欠了他沈家一個人情……裡裡外外都是他有理。
崔道涵不能這麼幹，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因爲這種事兒欠下沈家的人情，以後就真的別混了。
可是沈大雷是有恃無恐的，因爲他真的不怕崔道涵不求他。
這不，他的倚仗來了。
當崔道涵再一次趕來會客廳的時候，才發現不止庾顯聲在這裡，還有個讓他頭皮發麻的人物也在。
這人年輕，不過四十多歲，客客氣氣、文質彬彬，但他的身後卻站着一塊讓人提心吊膽的大靠山。
龔琪，這是來者的名字，他是個小門小戶出身，慢慢混到了今天的位置，若以本人的影響力來看，崔道涵根本不用鳥他。
但是，他是一個秘書，他的主子現在就在釣魚臺，一個絕對惹不起的人物。
“庾老爺子，龔秘書，”崔道涵問候道，“兩位也是順路來指導工作？”
龔琪笑了笑，沒說話，有兩位老爺子在這裡，還不需要他發聲。
庾顯聲笑道：“是啊，今天閒的沒事兒，剛好接到一位故人的電話，說是一個晚輩，明明是個平頭百姓，卻進了鳳凰山裡。這不合規矩吧？”
“呵呵，”崔道涵乾笑起來，“只是個過場，真是勞您費心了，這個事兒呢，起因是一個有軍籍的年輕人死了，當時正好和您這故人的晚輩在一起，也有錄音，當時他大叫着殺人了，然後就死了，所以我們也是瞭解一下情況，還死者一個公道。”
他這話是硬着頭皮說的，也是沒辦法了。
龔琪那邊卻皮笑肉不笑起來，說：“崔長官說的那個被殺的年輕人，不會恰巧叫崔東籬吧？我記得他是您的侄子，由您來辦這件事，是不是不太合規矩？按理說，您該回避。”
“那是自然，”崔道涵趕緊應道，“所以我專門拍了其他軍官去管這個事兒，我也是聽個結果而已。”
龔琪卻沒理會他的說辭，繼續說道：“這也算正理，畢竟軍人出事兒，你糾察方面當然要管。但是我有個疑問，據我所知，這個崔東籬沒有服役經歷，軍籍從何說起啊？難道是什麼機要任務，我們都不知道？”
崔道涵覺得今天自己簡直蠢到家了，他再一次無話可說。
怎麼說？對，是機要任務，你們不知道。這話能說麼？眼前這幾位要查機要檔案簡直輕而易舉，到時候他還怎麼圓？
其實崔東籬的確有軍籍，不過這也是各個家族的慣例，總要讓子孫有點倚仗，就弄了個虛頭巴腦的身份而已，平時也沒什麼人追查。但若是追查，這事兒可算是買賣軍籍，那是能翻天的事兒！
龔琪沒想查這事兒，只是給崔道涵提個醒，希望他能好好思量一下，要不要爲了崔東籬這個破綻百出的死者，和釣魚臺那位頂牛到底。
崔道涵冷汗都下來了，他實在不知道，秦錚一個小小的大學生，一個地方上的商人勢力，一個失勢軍門派系的後人，到底怎麼就有這麼大的能量？
見了鬼了，真的見了鬼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門再一次開了，他絕望地看着一個拄着柺杖的老爺子走進來，覺得自己這裡不是糾察大樓，而是天字第一號的敬老院。
“老徐！”庾顯聲哈哈大笑，“你也來了？來來來，正好一副牌局，我們一塊兒等結果！”
進來的人叫徐二狗，當初曾經和庾顯聲一起渡江作戰，也算是多年的戰友。稍微打量了一下，他立刻鬱悶道：“來晚了？你們兩個老不死的腿腳還真快！”
“行了行了，反正都是來了，且等唄！”沈大雷笑起來，對崔道涵說，“小崔啊，有沒有麻將？給我們弄一副，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們。”
崔道涵悶悶應聲，然後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辦公室。
悶坐了半小時，秘書再一次走了進來。
“又是誰來了？”崔道涵苦笑道。
秘書道：“齊承先老爺子，杜久飛老爺子……都來了，不過他們說您忙您的，不用管他們，都是爲了故人之後，也沒什麼好翻來覆去說的，公事公辦就好。”
“我現在還有公事公辦的可能麼？”崔道涵嘆息着，“還有別的事兒麼？”
秘書猶豫了一下，說：“鄭大少來了，我把他從另一邊帶了過來，要不要見？”
“鄭南山？讓他滾進來！”崔道涵總算找到了一個可以作爲宣泄的人選，怎麼能讓他跑了？
鄭南山跟個灰孫子似地走了進來，陪着笑道：“崔叔。”
“別介，我叫你叔，叫你爺爺都行，”崔道涵氣不打一處來，“都說你們東籬南山機智超羣、國士無雙，好傢伙麼，一次給我招來這麼多麻煩，你這算哪門子機智超羣，哪門子國士無雙？”
鄭南山也很委屈，他解釋道：“我剛纔又梳理了一遍，的確沒有發現秦錚和這些人有什麼關係。”
“你說沒有就沒有？”崔道涵質問道，“人就在會客廳，要不要你自己去問問他們？”
鄭南山趕緊拒絕了，這些老爺子或許還會給崔道涵面子，可用不着瞧他的臉色，萬一真的和秦錚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關係，還不一巴掌拍死他？
“完了，崔家這下是真完了，”崔道涵仰天長嘆，“這些人都是些暴發戶，靠着當年的軍功一步步走到了巔峰的位置上，對於我們這些在新時代掌握了主動權的老世家，沒有任何好感。現在我們給了他們由頭，就必須承擔這種漏洞的後果，崔家幾十年的苦心經營，就因爲你們兩個小輩毀於一旦……”
鄭南山也愁眉苦臉的，他來的路上也想了很多，最後下定決心道：“崔叔，要麼我去趟夜歌吧。”
“你去幹嘛？”崔道涵問道。
鄭南山說：“我去和秦錚談談，他所求的也就是名利二字，我們多割點肉，把他餵飽了，給自己留一條路吧。”
“你家裡同意麼？”崔道涵現在可以決定崔家的事，但是鄭家還需要長輩們的同意。
鄭南山苦笑道：“他們不同意又能如何？等死麼？”
“唉……”崔道涵再次仰天長嘆，“去吧！火速去，把條件給我談清楚，然後……”
他心裡憋了一口火，卻怎麼都發不出來，更無法直視自己即將說出的話。
“噗——”還未把話說完，他忽然一口血箭噴了出來，往後便倒！
鄭南山焦急地衝了過去，趕緊扶住了他，連聲叫着：“崔叔？崔叔？”
崔道涵面如金紙，卻死死揪着鄭南山的衣襟，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放人！”
重見天日的感覺真好，秦錚被一路顛簸着送出了鳳凰山，來到了餘杭通往夜歌的國道上，然後看到了焦急等候的幾個丫頭們。
如果沒看到鄭南山那張臉，他或許心情會更好。
他是怎麼認出鄭南山的？笑話，現在鄭瓊永被軟禁了，能頂着這麼一張臉出現的人，不是鄭南山還能是誰？
“秦少，”鄭南山心裡恨這小子入骨，卻依然優雅地走過來，“借一步說話？”
秦錚搖搖頭，說：“這裡都是可信的人，不用避諱。”
“好吧。”鄭南山很無奈，在這麼多人面前搖尾乞憐，他着實覺得很難受。
別的消息或許不完全，但秦錚這個人，他們還是看透了的……他最喜歡給五姓七望難堪，而且絕對是衆目睽睽之下的難堪！
“秦少，”鄭南山組織了好久的語言，方纔說了出來，“崔鄭兩家與秦少也算多有淵源了，雖然其中有很多矛盾與誤會，可是秦少在其中也沒少佔便宜……現在來看，的確是我們錯了，我們也付出代價了，不知秦少能否高擡貴手，讓我們多一條苟活下去的道路？”
秦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說：“不用說的這麼慘，就算是現在，你們依然比這世上大多數人都富貴。有話就說，不要覺得賣賣可憐，我就真的會可憐你們，那樣對不起被你害苦的那些人。”
“……”鄭南山一滯，心中大恨，但還是笑着說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明說了。我們願意把當初從秦家拿到的東西全部奉還，包括這些年裡我們自己的研究成果，只求秦少高擡貴手。”
秦錚訕笑道：“開玩笑吧？拿我秦家的東西還給我，就放過你們，好便宜的事情啊！”
“我們很多年都在努力研究，”鄭南山辯駁道，“成果也是有的，投入也是……”
秦錚打斷了他，說：“那也是秦家的東西，不是你崔家、鄭家和五姓七望的東西。成果？蘇博士被你們害死，我父親身陷囹圄，他們纔是這些東西的主人，纔是真正能夠研究這些東西的人，你們算個屁？有他們在，這些東西或許會一日千里，我秦家、大秦國際能日進斗金，你有沒有算過他們的死亡、入獄給秦家造成了多大的損失？沒向你們要誤工費，我已經很地道了。”
“那你要如何？”鄭南山艱難地維持着話題不崩潰。
秦錚笑道：“簡單，崔家、鄭家在燕京的所有產業，我們不全要，我們要控股。此外，你崔、鄭兩家從軍方退出，從燕京退出，其他地方我不干涉。”
這叫割肉？鄭南山忽然覺得自己的提議無比愚蠢，這他媽是要絕崔、鄭兩家再次進入核心的路啊！而且還要把自己的經濟命脈全都交給秦家啊！
“秦少，”鄭南山覺得難以置信，“真的要趕盡殺絕？”
秦錚說：“別覺得委屈，當初你們對我父親和蘇博士做的事，後來對我做的事，哪一個不是衝着趕盡殺絕去的？大家都不乾淨，勝敗靠的是本事，你現在就兩個選項，要麼繼續鬥下去，要麼就照我說的做。”
鄭南山傻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說。
而秦錚，給出了最後的註腳。
“當初你們選擇了和秦家的戰事，那是你們的自由，但什麼時候結束，由我秦家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