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霸?我?”秦一清瞪大了眼睛,“我還滾筒洗衣機呢!”
秦錚這才鬆了口氣,看老爹全須全眼地坐在自己對面,不但沒有受什麼委屈,臉色反而日漸紅潤,他打心眼裡感謝起白家來。不管怎麼說,他秦錚的力量再大也未必進得了這監獄大門,若不是白家的照顧,老爹恐怕會混得很慘。
秦一清是個妙人,他從來不問秦錚在外面做了什麼,只要兒子還安好,他心裡就滿足了。可是今日,他發覺兒子給人的感覺更加不一樣了,忍不住問了出來。
秦錚笑了笑,把在夜歌的經歷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當然,兇險的地方是要一筆帶過的。
但是秦一清是和等人,從蛛絲馬跡就能判斷出秦錚到底經歷過什麼,聽到後來,不由嘆了口氣,說:“苦了你了。”
秦錚笑起來,說:“有什麼苦的?關在大牢裡的可是你,我受點苦都應該。”
“我苦?”秦一清笑起來,忽然沖虛空中招了招手。
只聽“喀啦”一聲,探視室的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穿着囚衣的年輕人,畢恭畢敬將一杯茶送到了秦一清手邊。秦一清淡然一笑,衝他揮揮手,那年輕人就如同康橋上的雲彩,走得乾淨利索。
而站在門口的兩個值班獄警,居然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
秦錚震驚了,尤其是看到秦一清用手背試了試茶杯,忽然笑道:“有些涼。”
“喀啦——”門再次打開,那個年輕人趕緊走了進來,又給端來了另一杯茶,站在旁邊滿懷期待地看着秦一清。
秦一清用手背試了試,笑着說:“正好。”
年輕人趕緊端着原先那杯茶走了。
“如何?”秦一清笑道。
秦錚合上了嘴巴,說:“我終於知道我那臭不要臉的德行是從哪兒遺傳來的了。”
秦一清笑,說:“別擔心,你老子我不是作威作福的人,這一切還是靠源先生得來的。”
源先生?秦錚立刻想到了源修竹的老爹源勝景,他也是關在這裡的,立刻恍然大悟。不管怎麼說,這獄霸是另有其人,自然無損老爹的名聲,沾點便宜就沾了吧,源修竹在外面還得靠着秦錚幫襯呢!
閒話說完,秦錚繼續講起了夜歌的事情。隨着他的講述,秦一清原本舒展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尤其是聽到“五姓七望”時,眉毛罕見地跳了一跳,伸手止住了秦錚的敘述。
“真的要去燕京?”秦一清問道。
秦錚點點頭,他早就知道老爹會問,於是積蓄了一個飽滿自信的表情。
“唉——”秦一清嘆了口氣,低頭思忖起來。
秦錚沒再說話,而是老老實實等着秦一清想完。
“去就去吧,”良久,秦一清擡起了頭,“你師父那兒我留了點東西,也是時候給你了,記得向他要。”
秦錚懵懂地點點頭。從很久以前開始,秦錚就覺得老爹的落敗、入獄種種都是可以避免的,只是他沒有刻意去避免,必然存在什麼緣由。說不定他是打算把這段緣由交代清楚了,不過要借老頭子的口。
想起老頭子帶着猥瑣的神情,衝他語重心長地說:“我的禮物,就是給你講個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秦錚就覺得這簡直是個精彩到死的事情。
“除了我的事,您就沒什麼想說的?”秦錚笑問道。
秦一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什麼事?”
“比如,機器的事?或者……研發出機器的人的事?”秦錚現在的問題是出自蘇青詩之口,他可以感受到蘇青詩的緊張給自己帶來的精神衝擊。
秦一清搖搖頭,說:“往事如煙啊!慢慢去探索吧,你會明白的。”他是個三緘其口的性子,今天說這麼多也是給自己兒子面子了,說完這句話,他就離開了桌面,向探視室外走去。
但即便如此,秦錚還是能看到他臉頰劃過的一絲晶瑩。
“滿足了吧?”秦錚問道。
蘇青詩點點頭,能夠看到那一抹晶瑩,就證明秦一清沒有忘記她,且一直爲她傷感着。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無論生離死別,過去的總是過去了,難道讓秦錚和他老爹搞基?
秦錚一定立馬把自己的腦袋砸爛!
原本還算輕鬆的會面,讓秦錚的心情略略好了一些。可是當他再次坐上車,再次面對劉雲棟那張有些怨婦相的臉時,心裡無論如何是不能再輕鬆了。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了!”秦錚向劉雲棟攤了牌,他和李思萌之事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發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激進,更沒有一絲一毫的功利……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開心一下啦!
看到秦錚如此,劉雲棟也沒辦法,忽然開頭叫停了車,然後把司機趕了下去。
“秦錚……”劉雲棟扶着前面的靠背想了半天,方纔說道,“過去幾天,我和娜娜媽仔細詢問過,也觀察過,娜娜是對你情根深種的,要扳回來很難,我也不忍心。你有多少女人我不管,但是她心,你決然不能辜負,懂麼?”
劉雲棟這個讓步不可謂不大,出血不可謂不狠。誰家的女兒誰不疼啊?明明知道秦錚是個招蜂引蝶的性子,卻不得不繼續順着女兒往前走,他的心裡未嘗不橫亙着巨大的坎兒。
秦錚愣了半天,說道:“您這是鼓勵我犯罪啊!”
“你還怕這個?”劉雲棟無奈了,“要是怕這個,當初你就不該接近娜娜,對麼?”
秦錚無言以對,因爲劉雲棟的話無懈可擊。
如果說蘇婕妤與他是緣分早定,李思萌與他是打而成交……那麼劉傑娜的確是秦錚自己招惹的,因爲當時系統發佈了任務,秦錚抱着功利之心湊上前去,讓這個女孩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說到底,秦錚該對她負責。
頭疼啊!秦錚捂着腦袋說:“我是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
“好,”劉雲棟把司機招了回來,讓他繼續前進,冷笑道,“您慢慢休息,時日還長……”這語氣悠揚得不像話,一副吃定了秦錚的樣子。
要了命了!秦錚恨不得現在就躺倒在車輪下面去!
此時,秦一清在操場上溜了個彎,回到了自己居住的號房。別看面上雲淡風輕,看到兒子茁壯成長,又聽到兒子歷盡艱辛,說心裡沒點波瀾是不可能的,前前後後遛了半個多小時的彎,他才走回了號房。
一進號房,秦一清就看到自己的牀位上坐着一個人,一個年輕人。
看到他進來,年輕人很有禮貌地站起身,衝他行禮笑道:“秦伯伯,久疏問候,還望不要見怪。”
秦一清有些迷糊地看着年輕人,問道:“你是?”
“陸方傑。”年輕人笑着回答道。
“陸……知道了,”秦一清有些晃神,半晌才說道,“找我何事?”
陸方傑笑着說:“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長輩們不可能說的太多,不過我大伯讓我帶句話給您,舊事重提,還望秦伯伯多爲自己和家人着想。”
秦一清眉目一挑,眉眼間忽然抹上了一絲悲慼神色,說:“家人?好說辭,不過現在秦家不由我,有事去找秦錚。”
陸方傑笑得更加燦爛了,說道:“秦少自然也是見過的,少年英才、雄姿煥發,只是還少些沉穩,似乎尚不能左右大勢。”
“什麼叫大勢?你知道麼?”秦一清笑了起來,言語卻有些咄咄逼人。
陸方傑一滯,心裡就有些發苦了,說實話,他不知道,也沒資格知道。他說:“有些事情自然還是長輩說了算,小輩不敢置喙。”
“不敢……還是不能?”秦一清追問道。
陸方傑臉上紅白不定,拿不準主意是撒潑還是認栽,但最後還是決定認栽,於是低眉順眼地說道:“自然是不能。”
“不能置喙,卻能學舌?哈!”秦一清大笑,“我不和傳聲筒談,要說大勢,找說得上話的人來。”
陸方傑陪着笑道:“秦伯伯說笑了,這裡可是監獄。”
“監獄又如何?”秦一清反問道,“我秦一清人卑命賤可以進,你陸家人身嬌肉貴進不得?那有什麼好跟我談的,那麼高的身份,那麼高的地位,何必問道於囚?”
陸方傑終於知道秦錚那張破嘴是遺傳誰了,支支吾吾再也說不出話來。
“走吧。”秦一清揮揮手,下了逐客令。
陸方傑耷拉着腦袋走出了門,卻不甘心地說道:“秦伯伯,如果拿秦少來換,不知能不能和您縱談大勢呢?”
“威脅?”秦一清臉上現出前所未有的狷狂神色,“首先,你得有本事拿下我的兒子,然後,你得有本事讓我認一個會被你這種渣滓拿下的兒子。”
陸方傑再也無話,跺腳離去。
待他的腳步聲消失,秦一清坐在了牀位上,深深嘆了口氣。
“秦先生,”一牆之隔外傳來聲音,“要不要給秦少提個醒?我們還是可以把消息傳出去的。”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到,秦一清卻還是搖搖頭,說:“你覺得他會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源先生,不要小看我這個小子,他的路,和你我不同,雖然艱險,但只要跨過去,便是無人能擋的坦途。”
源勝景不再說話了,一則他知道勸不動秦一清,二則秦一清給過他不少驚喜,說這種話並不是沒有說服力的。
良久,他嘆了口氣,幽幽說道。
“真羨慕你啊!有子如此,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