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會想:血族相對於凡人而言,到底是命中註定的主宰呢?還是苟延殘喘的倖存者?
卡瑪利拉小心翼翼的遵守着人類世界的規則,甚至不惜幫助人類獵殺自己的同胞。他們吸食人類的血液爲生,但他們也同時畏懼着這些弱小的獵物。他們謹慎的控制着自己血親的數量,也許是爲了保護自己的特權,也許更是爲了不觸怒人類世界的掌權者們。
我對唐煙華說:“我們可能要停下一會兒了,這車也是用新型電池驅動的,運行時間過長,可能需要暫停個十分鐘。”她點點頭,伸手按着車上的廣播按鈕,用清晰悅耳的聲音將這一消息告知後面車廂的同伴。
我笑着說:“小姐熟門熟路,頗有駕輕就熟之能。”
她笑着回答:“機長大人過獎了,這不過是我的老本行罷了。”
我將翻山獸緩緩停在路邊,留下暖氣,關閉了其餘電路,讓車子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其實車子沒有任何問題,我之所以這麼做,是爲了騰出時間來,深入空姐女士的回憶之中,發現她那段消失的記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的大腦想要讓我知道這樣的事情,我可以感覺到她的腦波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在苦苦泣訴着過往的悲慘,但沒人能聽見它的聲音,因爲它在無聲的狂嘯。
我用誠懇的目光看着她,她似乎有些情動,看了我一眼,低下頭,臉上泛起一片紅暈。
我探過身子,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她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閉上眼睛,彷彿認命的新娘般嬌羞而期待。
我暗念:靈海幻境如星辰,念中茫茫歸空門。
我成功的與她的腦波協調一致,她的大腦對我敞開了一扇時空之門。剎那之間,我彷彿回到了她過往的時光之中,透過她的眼睛,觀察着那兒的一切。
一切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之中,我身處在一座廣袤的歐式園林之中,文藝復興式樣的雕像和噴泉,巴洛克風格的城牆和長廊,梧桐和樟木,神木林和石竹花,陽光明媚,鳥鳴風吟,這是凡人夢寐以求的度假勝地。
空姐女士被人如寵物一般用一根細繩牽着脖子,走入了那棟城堡之中,走過豪華的會客大廳,扶着金色的樓梯扶手,順着大理石的階梯走上二樓的走廊,打開書櫥中的暗門,從二樓徑直走入密道,隨後越走越深,進入了令人血液冰冷般恐懼的深淵之中。
眼前的一幕令我感到大怒欲狂。
那兒有許多女孩兒,每一個都穿着屈辱的衣物,每一個都打扮的十分漂亮,每一個都眼神迷茫,顯然中了催眠術,或者被血族吸過了血。
有許多看上去令人作嘔的男人在虐待和強·暴着她們。
這些男人並非血族,而是凡人,是社會最底層的凡人。他們身上紋着兇惡的花紋,大腹便便,眼神狂熱,由於吸菸或吸·毒,他們的牙齒和麪色變得十分不健康,臉型歪瓜裂棗,身上長滿噁心的膿瘡和疤痕。
而周圍有一圈看臺,就像古羅馬鬥獸場的貴賓席一樣,一些穿着高雅、養尊處優的人,手中拿着酒杯,嘴裡叼着雪茄,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這一幕。同樣的,這些人也全都不是血族,而是某些宗教的大主教,某些國家的政要,以及某個巨擘企業的大富豪。
那些女孩兒十分賣力的配合,無論讓她們做什麼,她們都不顧一切的迎合,那是被血族催眠之後所造成的惡果。她們受到難以想象的暴虐對待,可卻彷彿欣喜的享受着這一切。從她們失神的眼睛裡,我能看到那無聲的啜泣,以及來自地獄深處的求救。
地上全是鮮血,從女孩兒們身上流下的鮮血,由於惡魔般的酷刑,她們受了令人髮指的傷,但她們渾然未覺,依舊任由那些暴徒們折磨。
空姐女士漠然的走上前去,一個醜陋至極的外國男人走上前來,抓住她的頭髮,想要將她拖入刑場。她不吭一聲,隨着他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看臺上發出一陣虛僞的客套聲,臺下的表演者們擡起腦袋,看着新來的客人走入看臺,我看見那人的臉非常秀氣而正直,大約只有十八歲左右的年紀,一頭燦爛而整齊的金髮,眼珠湛藍,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的眼神漸漸變得驚駭起來。
他怒道:“你們在做什麼?”
那些看客們像看着不懂事的小孩兒一樣看着他,有人說:“朗利·海爾辛伯爵,這是卡瑪利拉給我們的供奉,這些都是他們找來的女巫,敢於反抗我們教會權威的異教徒。今天我們邀請你前來,便是爲了讓你瞭解一番這歷史悠久的傳統。我承認它顯得醜陋而荒謬,但從你的祖先開始,這樣的傳統一直延續至今。你的父親也曾經是我們教會最忠誠的信徒,是這一傳統最堅定的支持者。。。。。“
朗利·海爾辛?我聽說過此人的名字,這是法王廳最著名的血族獵人之一,迅速崛起的後起之秀。相比於其餘聖殿騎士,他位高權重,家財萬貫,他的家族在整個宗教的隱秘歷史上都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那位勸誡者的話還沒說完,海爾辛伯爵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大發雷霆,怒火幾乎從眼裡噴了出來,他說:“你們是一羣骯髒的犯罪者,你們和下面這些人都該下地獄!”
那些西方世界老成持重的大人物紛紛站起身來,像嘮叨的家長一樣開始苦口婆心的勸他,但海爾辛猛然從看臺上跳下,落到行刑場的正中,他手掌凌空連抓,那些正在施暴的暴徒們當場被無法看見的力量撕成了碎片。
暴徒們恐慌的慘叫起來,停下手中的惡行,紛紛往四處逃竄,但那個圓形的行刑場僅有一個出口,此刻已經被關閉,海爾辛像雄獅一樣四處追殺這些犯罪者,一旦被他抓住,當場就會四分五裂,死的慘不忍睹。
但令人感到有些好笑的是,海爾辛在追逐兇犯的時候,一邊殺人,一邊發出孩子般的哭喊,眼角似乎還帶着眼淚。他不時用手背擦去淚花,抖擻精神,繼續追殺,那些大人物饒有興致的看了一會兒,居然紛紛鼓起掌來。
他們說:“精彩至極,恭喜你,海爾辛伯爵,你完全繼承了家族的力量,甚至遠遠超出了你的父親,也許相當接近了你的祖先。”
海爾辛狂怒的轉過身,面對着四面八方的鼓掌者,他用充滿恨意的聲音說:“你們不配提我祖先的名字,如果他見到你們的惡行,一定會痛恨我心慈手軟,饒過你們這些怪物卑劣的生命!”
他的威脅讓觀衆們有些掃興,他們聳了聳肩,打着呵欠,端起酒杯,懶洋洋的陸續走出了寬廣的密室,留下渾身激動的發抖的海爾辛,以及他身旁那些仍然活着的悲慘女孩兒們。
海爾辛重重呼吸,大踏步躍上看臺,揪住其中一位觀衆,那人是天主教的某位主教,也是聖殿騎士團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他被海爾辛粗暴的舉動嚇了一大跳,他驚恐的問:“你想要做什麼?孩子!”
海爾辛的表情有如毒蛇,他森然說道:“把這兒的女孩兒全都放了,給她們補償,不許再爲難她們。如果不照我說的做,我向範·海爾辛的十字刃發誓,我會把你的老·二擰下來,塞到你的狗嘴裡,再砍掉你的腦袋,掛到梵蒂岡教堂的尖塔頂端。”
那位主教被這樣惡毒的威脅嚇得魂不附體,他顫巍巍的說:“是。。。。是。。。。伯爵,我一定照做,一定。。。。。”
海爾辛手掌凌空一劈,我隱約見到一道閃電劃過半空,將十米外的那棟出口大門劈開,那閃電彷彿利刃一般鋒銳,最妙的是它悄無聲息,令人無法捉摸。
海爾辛坐在看臺上,用威嚴的眼神注視着那位瑟瑟發抖的主教,主教打了幾個電話,不久之後,有數位穿着西裝的侍者走了進來,將所有女孩兒請了出去。
————
我從空姐女士(我不確定她有沒有結婚,但我決定暗地裡這麼叫她)的腦海中抽身回來,發現她正用不解的眼神盯着我看。
她尷尬的笑着說:“你慢吞吞的,幾乎把我的熱情給耗沒啦。”
我有些擔心她認爲我是無能之人,但又不想向她證明我的勇猛,只能矇混着不提此事,挪開腦袋,啓動了翻山獸的引擎。
空姐女士問:“你真是莫名其妙的很,我還以爲你。。。哼哼哼。。。。算了,我反正也不圖你什麼。“
薩佛林也問:“是啊,你剛剛有一段時間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忍不住說:“小唐,也許血族的人並沒有像你想象的那麼糟。”
她問:“什麼?”
我笑着說:“如果你見過人類的惡行,見過人類的虛僞,見過人類的欲·望,見過人類中那些漆黑的心靈,你就會發現,血族還算是一羣非常可愛的人。
是的,血族是人類的天敵,是人類的災星,是人類的威脅,是人類頭頂的黑暗,是人類背後的死神。但與此同時,人類爲了對抗血族,又做出過怎樣殘酷的事情呢?
他們獵殺血族,以捕獵女巫的名義,在長達百年的時間裡,抓捕、虐待、處刑、強·暴了無數無辜甚至善良的女性。那些道貌岸然的基督教教士們,他們以驅魔的名義侮辱這些女性,用種種匪夷所思的刑罰將她們處死,甚至在死後也不讓她們體面的下葬,而是將她們赤·裸的屍體吊掛在顯眼的位置,任由那些冷酷而無知的凡人指指點點,玷污她們本已不堪的名譽。
他們有着黑暗的歷史,一段無法洗刷的污名,單憑此事,我將永遠不信任這個宗教的一切言辭。
你以爲基督教時至今日已經改善了嗎?
不,小唐,你沒有看清他們的實質。因爲從本質而言,他們依舊是人類,被種種美好的謊言和教條所僞裝起來的醜陋的虛僞的動物,他們有時會剋制自己,顯得比任何凡人都高尚而慈悲,但他們不過是用扭曲的方式掩蓋自己的本質罷了。到了最後,當他們有機會之後,他們將重新露出醜惡的面貌,他們將再度開始他們的異端審判,以上帝的名義,降下自私而大言不慚的清洗。”
說完,我不再理會神情困惑的她,猛踩下油門,令翻山獸狂暴的奔行起來,破開茫茫白雪,駛入了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