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亦不晚
朝益和平羽衝到屋裡,瞧見正在低頭哭泣的溫華,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走上前去。
朝益倒了一杯水,有些笨拙的遞給她,“溫華,別哭了,回頭我幫你揍回來!”
溫華接過來一口氣喝乾,放下杯子繼續掉淚。
平羽拿出書本,道,“今兒先生講了新篇,我講給你?”
溫華咬咬下脣,搖搖頭。
朝益看了他一眼,彎下腰微微仰起頭看着她,“溫華,別哭了,本來就不算漂亮,現在被打成這樣,再哭就更醜了!”
溫華本來就因爲捱打而覺得羞恥和傷心,朝益偏偏揭她的痛處,她氣得只覺眼前發暈,想說些什麼,可指着朝益愣是說不出傷人的話。
平羽見狀,連忙拉着朝益出去收拾桌椅擺碗筷。
溫華獨自鬱悶了一會兒,起來梳洗了,就到廚房給玉佳幫忙,經過堂屋的時候重重的“哼”了一聲,理也不理平羽和朝益。
這兩人看着她走出屋去了廚房,平羽伸胳膊肘捅了捅朝益,“看看——你亂說話把她給惹毛了吧?”
朝益面上神色如故,睨了平羽一眼,“要不然讓她哭到什麼時候?小丫頭哭得哼哼唧唧的讓人心煩!”
平羽一挑眉,不再說什麼了。
吃飯的時候,溫華吃的最慢,她只要動一動,臉上就覺得越發疼痛起來,好不容易吃完了飯,她回屋照了照鏡子,臉上還是紅腫,想從家裡找找看有沒有癒合傷口的藥,翻了半天才從大哥鄧知信寄回來的藥材裡面找到了幾個紙盒,她記得這些盒子裡有解暑的,有治瘡的,好像還有治跌打損傷的。盒子上有字,她卻看不明白這些藥材的都是治什麼的,玉佳不識字,朝益和平羽只看藥名也不知道是治什麼的,於是只好又放回箱子裡。她想起家裡尚有兩壇燒酒,其中一罈前些日子開了封,被宋氏拿來招待客人,應該還會剩下一大半,燒酒的濃度雖然達不到酒精的要求,但是簡單的消毒還是可以的,於是打開廂房的門,端了一隻小碗想要倒些出來,無奈她人小力微,怎麼都搬不動那隻酒罈。
身後伸過一隻手,幫她扶住了酒罈,“起開!我來!”
溫華嘟了嘟嘴,鬆了手。
朝益一手掏住壇口,另一手穩穩地扶住壇底,輕巧的倒了半碗燒酒,擡頭看了她一眼,“夠不夠?”
溫華連忙點頭,“夠了!”
她對着鏡子忍着燒酒的刺鼻氣味把脖子上的傷口用酒抹了,那紅紅的一道礙眼的很,本想用紗布纏上,可又怕傷口發炎,只好作罷。
下午朝益去學堂了,平羽在家看書寫字,玉佳陪着溫華在屋裡做活兒,小欣吃完了飯也過來了,她把自己最近得的花樣子都拿來給溫華瞧看,溫華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裡涌起了暖暖的感動,拉着小欣教她打了個有些複雜的蝴蝶絡子,小欣跟着她打了兩遍就學會了,高興的不得了,結果一笑卻把元元給吵醒了。因着沒有睡夠,元元醒來以後直鬧困,誰哄她都不依,最後還是平羽抱着她漸漸把她哄睡了。
日頭西沉,宋氏和鄧知仁回來了,兩人面上泛着喜色,鄧知仁的臉色一看就是吃酒吃多了,紅彤彤的,還一身的酒氣,宋氏見玉佳和小欣在屋裡坐着,也不以爲意,直到看見背對着她有意躲避的溫華兩頰紅紅的,脖子上還有一道傷痕,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急問溫華怎麼回事。
溫華就把白天的事說了一遍,本來已經覺得沒什麼了的,可是看到宋氏和鄧知仁關切的目光,突然就覺得委屈起來,哭道,“臉上疼……脖子上也破了……我不知道該抹哪個藥……那個金枝要是再來怎麼辦?”
鄧知仁臉色黑的跟炭一樣,沉着臉就要往外走,宋氏趕忙把他叫住了,“先看看你妹妹的傷再說!”
宋氏看着溫華臉上紅腫的巴掌印,心疼的皺起了眉,把她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又捏了捏關節和骨頭,確定只是皮肉傷以後,才從箱子裡翻出一盒藥,打開來裡面是黑糊糊的膏藥,取了一些放在火邊弄得軟熱了抹在紙上,瞧着哪裡紅腫淤青的就貼上。
這麼左一貼右一貼,溫華的臉上頓時就變得很有喜感,本來沉悶的氣氛立時輕鬆了不少,小欣咬咬下脣,忍着笑意拉了拉姐姐的袖子,玉佳頓時心有靈犀的道,“天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
宋氏點點頭,沒多留她們,“今天多虧你們幫忙了,天晚了,我就不多留你們了,趕明兒再過來玩。”
送走了玉佳和小欣,宋氏轉身回屋,瞧見鄧知仁黑黑的臉色,嘆了一口氣,“你給我老實些,現在剛定親你就鬧出事來,樑家會怎麼想?明天我去。”
鄧知仁忍了又忍,“娘,你放心,我有分寸。”
宋氏一拍桌子,“我放什麼心!你那脾氣我還不知道?”
溫華在一旁聽得心驚,她小聲道,“娘,你別去了,那個金枝是個不講理的……”
宋氏放緩了語氣,對溫華道,“放心,娘也不指望他們能給咱賠禮道歉,可總要有個說法,既然已經打上門來了,咱們也不是軟的,要不然以後任誰都能欺負咱們了。”
這樣一來,溫華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第二天一早宋氏就去了隔壁素孃家,想讓素娘領她去白莊尋金枝,素孃的嫂子李氏正在院子裡篩糧食,看見宋氏來了,也不招呼也不理會,宋氏說要找素娘,李氏卻道素娘一早去了舅舅家,宋氏問她什麼時候回來,李氏一撇嘴,“誰知道呢,這小妮子大清早的就走了,還不一定住多久呢——”隨後再問她什麼也待搭不理的。
宋氏不再和她囉嗦,回家就跟鄧知仁道,“你今兒別去賣豆腐了,知道那個白金枝住哪麼?跟我去一趟。”
鄧知仁把挑子裡的豆腐又取了出來,拿井水湃上放回了廚房,換了一身衣裳就牽着驢隨宋氏出門了。
溫華在家中坐立不安的等着,思前想後總是難以專心做活兒,將近中午的時候慌忙下廚做了飯,直到朝益和平羽回來,仍然不見宋氏和鄧知仁的身影,她謹記宋氏留下的不許隨便開門的囑咐,然而又希望敲門的聲音能在下一刻響起。
在朝益準備出門去學堂的時候,宋氏和鄧知仁終於回來了,他們的面色都不太好,想來是碰了釘子。
溫華把給他們留的飯菜熱了,端上飯桌,待他們吃完收拾了碗筷,才試探着問道,“娘,見着了麼?”
宋氏看着溫華臉上塗得黑糊糊的膏藥,心裡一痛,搖了搖頭,安慰道,“放心,娘一定給你討回個說法!他們躲了今天,躲了明天,躲不了一輩子!”
早在宋氏去白莊給她討說法時,溫華心裡那點子不平便消沒了,此時她更是不願意宋氏爲她而操勞,就勸道,“娘,金枝雖然打了我,可她也沒得什麼好處,那麼多人都看見她打人,以後她的名聲就壞了,再說咱家根本不可能接納她,以她這樣的性子,以後的苦日子還長着呢。”
她見鄧知仁依然臉色陰沉,又搖了搖宋氏的胳膊,嗔道,“現如今要緊的是二哥的婚事,嫂子再有兩個多月就要進門了,咱們家要忙的事還多着呢,哪有功夫搭理那個潑婦?”
這場禍事到底是因爲自己的不謹慎才造成的,因此鄧知仁總是覺得心裡愧疚,他暗道如今金枝一家有白老太爺袒護所以才肆無忌憚,然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要讓白金枝吃到苦頭!
聽到溫華提及要娶的新婦,他難得的有些羞赧,想起之前思慮的事,又見自家孃親仍有些不樂,便有心把話題轉到別處,道,“娘,待到樑家的女兒嫁進來,平羽就沒地方睡覺了,如今的廂房放了糧食,我想着不如把雞窩挪一挪,挨着廂房再蓋一間糧倉?把廂房空出來讓平羽住,他也好專心念書。”
自從知道二哥要娶親,平羽就以爲自己要去睡糧倉了,沒想到二哥會有這樣的提議,他感激的看了鄧知仁一眼,隨即難掩期待的望向宋氏。
宋氏沉吟一會兒,輕輕地點了點頭,問道,“再蓋一間要多少錢?”
鄧知仁回答道,“家裡磚瓦木料還有一些,餘下的補足就行了,蓋房不用請外面的人,也省了一筆錢……要是蓋個和廂房一樣大小的,大約要三兩銀子,要是蓋小點兒,只要二兩就足夠了。”
宋氏想了想,“只差一兩銀子……那就蓋個大些的吧,樑家的嫁妝多,別到時候家裡放不下,那就要讓人笑話了。”
鄧知仁問道,“還要盤炕麼?”
溫華有些奇怪,“不是糧倉麼?幹嘛還盤炕?”
哪知宋氏卻點了點頭,“盤吧,指不準什麼時候用上。”她看溫華一臉的懵懂,笑道,“將來你大哥大嫂要是願意回來,好歹有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