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蕭忘塵最終還是堅持陪着蘭璃去了鎮上,一路穿街過巷,直到將她帶到了一條無名巷口,方停住了腳步。
蘭璃估摸着應該是快到了。果然,隨即就聽見蕭忘塵開了口。
“你往裡走,有間四海賭坊,你去找看場的人。”他說完,又轉過頭叮囑道,“小心些,有什麼不對就立刻離開。”
“好,”蘭璃點頭,“你快走你的,也小心些。”
蕭忘塵還是不大放心地看了她一眼,直到蘭璃再次催促,他才終於轉身離開。
蘭璃待看着他走遠之後,才舉步走進了眼前的窄巷。
很快,那家掛着藍色布簾,門臉看上去和其他地方的小賭坊沒什麼兩樣的四海賭坊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蘭璃尚站在門外幾步開外之處,便能聽到從裡面傳來的陣陣喧譁。她其實並不太喜歡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搖搖頭,嘆了口氣,還是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這位小姐,是打算玩會兒?”很快便有人迎了上來。
蘭璃笑了笑,“聽聞貴坊在做着有求必應的生意,我想來打聽些事情。可否引我見見你們的管事?”
果然,對方聞言便了然:“小姐請隨我來。”
蘭璃含笑點頭,隨着他經過了一張張正籠着一派火熱之氣的賭桌,最後來到角落處踩着木梯上到了二樓。
這條樓道並沒有什麼不同,卻也有它的特別之處,因爲這一層,除了樓道盡頭的那扇門之外,便再無其他。
引路的人敲了四下門,然後推開走了進去。片刻後,纔出來請了蘭璃進門。
***
一間陳設簡單的屋子,一面墨色山水白絹屏風,一張矮几,一抹人影。
“姑娘請坐。”屏風後傳來一個略顯了年紀的男人聲音,估摸着應有五十來歲。而看他身形,也有些單薄瘦小。
蘭璃從善如流地走過去就着席墊盤腿而坐。
“不知姑娘想打聽什麼事?”
切入正題倒是極快,絲毫不浪費時間周旋。蘭璃心道,果然是很懂規矩的地下場子,只做事而不過問來人姓甚名誰。
不過這樣倒也讓她覺得更輕鬆,於是直截了當地便說道:“我想打聽關於當年武林四公子的事。”
然而這一次,對面卻沒有立刻答話。
“怎麼,”蘭璃疑惑道,“連你們也不知道?”
“當年的四公子,在下正好有幸聽聞過一些他們的風采逸聞。只不知,”他道,“姑娘想問的是哪位?又或者具體想問些什麼?”
蘭璃略略一忖,便笑道:“你先說說看,比如他們四個這排名是怎麼來的啊,誰誰誰是哪家的啊之類的,我聽着再說。”
“如此,那便從倒序位開始說吧。”屏風後傳來續茶的聲音,顯然這是個需要慢慢講的故事。
“當年四公子這個名號是由百曉生赫連奇英提出的。據他所言,這四人的共通點是少年成名,天縱奇才且姿容出衆。至於排位麼……”他沉吟道,“其實並沒有太懸殊的對比,排第四的雖然是摘星公子,但原因只是因爲他行蹤難測,加之他本人極爲擅長易容之術,所以幾乎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容貌,不過因他本身是出自摘星派這個雖然弟子稀少但卻個個相貌出衆的特殊門派,所以將他列於四公子之內,倒也並沒有引起什麼爭議。據說赫連奇英當初畫他的畫像時十之七八是憑的想象,那另外兩三分,也不過是從一些零碎的傳聞中提煉而出的。”
“摘星派……”蘭璃默唸,說道,“這個門派當年應該風姿超然,不過這些年似乎也淡出世人視線之外了,並不見有什麼人再提起。”
“沒錯。方纔說過,他們弟子稀少,其實至今還有無傳承都難以肯定。再者,摘星派向來孤僻,所以對於武林人士來說,這個門派倒是頗有幾分神秘與清高。”他嗯了一聲,又道,“或許唯一與他們的牽連,就是摘星公子的師妹曾經嫁給了湛雲公子容昀爲妻吧。”
“曾經?”蘭璃覺得這最後一句暗含的信息實在多的有些驚人。
“是,不過二十幾年前他們夫妻似乎鬧了不可調和的矛盾,那位容夫人便趁夜帶着孩子離開了青雲堡,從此一去不返。”
蘭璃驚訝之餘,卻也不由感嘆這位容夫人的性子倒果真像是出自摘星派的。只是夫妻吵個架就負氣離家多年,身爲父親也不得已與孩子分離多年,倒也有些令人唏噓不忍。
她這邊還未感嘆完,便聽屏風後又開了口。
“既然說到了湛雲公子,那便該提一提排位第三的逍遙公子,”他說,“其實這兩人的排位區別正正在於他們的出身,逍遙公子出身逍遙侯府,所以實際上只算得上半個江湖人。而容昀出身武林名門,少年即成俠名,排名第二倒也在意料之中。”
“那玉笛公子呢?”蘭璃立刻接道。
“玉笛公子?”對方沉默了須臾,笑了笑,“這一位名列榜首,當時的確是出乎衆人所料的。只是赫連奇英此人向來主觀直接,他的排名僅僅是就四公子而言的排名,所以他並未考慮什麼正邪之分,任憑當時正道中人如何表示不屑,他也未曾更改過這個排位。”
“這個玉笛公子,名爲鏡青衫。”他說到這兒,頓住,問她,“姑娘可聽說過蓮教?”
蘭璃點點頭:“我聽人說過。”
“嗯,鏡青衫就是蓮教的四大長老之一。不過因爲他在二十五歲那年一手扶立孤兒寡母爲蓮教新主的那場內部鬥爭中太出風頭,所以江湖人便紛紛將他視作了蓮教自清無憂這個教主之後真正的領頭人。至於在四公子中排位榜首,”他說,“也是因爲他的這些風頭。百曉生言之武功造詣高深難測,然世人只知其鬼神難辨,卻不知‘玉笛青衫’風流雅韻。據此,纔有了由他開始傳出的玉笛公子這個雅號。否則名門正道頂多稱他爲‘玉笛青衫’,但這更多的只是爲了描述他的特徵,又怎麼還會尊他一聲‘公子’。”
“那……”蘭璃忖了忖,問道,“也就是說其實這四公子彼此之間是毫無交情的?”說完又想起漏了什麼,“哦,除了曾有那麼點間接姻親關係的摘星公子和湛雲公子。”
屏風後那人一笑,“這個,怕是也沒什麼旁人能真的知道了。”
蘭璃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得,這剩下的三位有一個是沒必要問,兩個是沒處去問。看來,只好再問另一個名字了。
“那姬雪雁這個名字,又有什麼來頭?”
話音落下,屏風後卻忽然傳來一片珠簾碰撞的聲音。
隨即她看見那個原本坐着的影子似突然站了起來,然後傳來一聲恭敬的:“夫人。”
夫人?蘭璃一怔,隨即想起了蕭忘塵說過的話——莫非是那位傾容夫人來了?她不得不感嘆下自己的運氣,不過隨便來打聽些事,居然也能撞上幕後老闆親自蒞臨視察。
片刻後,屏風後響起一個淡冷的聲音:“這位姑娘是來打聽踏雪仙子的?”
“踏雪仙子?”蘭璃反應過來,“所以姬雪雁就是踏雪仙子麼?”又接着問道,“那她和玉笛公子可有什麼關係?”
對面的聲音似淡淡攜了一絲笑意,然而卻毫無暖意。
“姑娘何以有此一問?”
蘭璃倒也不怵,依然是隨口便道:“哦,我聽人提過他兩的名字,所以順口問問。正巧說到了玉笛公子嘛。”
“是麼。”傾容夫人道,“看來姑娘真正感興趣的,倒是玉笛公子。正巧,我這裡尚存着一幅他的畫像,不知姑娘可有興趣看一看?”
“畫像?”蘭璃心說百曉生畫的那幅不是被忘塵他爹給燒了麼,難道還有別人畫過他?
正疑惑着,便聽她已說道:
“是,當年百曉生所繪的玉笛公子像,輾轉落到了我手中。”
這樣的說辭,顯然推翻了蘭璃之前所想的可能,這令她更感疑惑。但也更覺得,這幅畫不可不看。
於是一笑,說道:“如此,那便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