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永寧的臉微微有些紅,好在自家大哥這時悄悄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向她使了個眼色,及時阻止了她的再要辯駁。
“司城公子說的也有理,”花聞霜看向鳳鳴山,說道,“世伯,這件事不好輕舉妄動。倒不如好好相處,一來顯得鳳陽山莊大度;二來,或許侍梅公子反而會看在蘭二小姐的面上出手相幫。”
鳳鳴山蹙眉忖了忖,終是一點頭:“那便先這樣吧,總不能貿然動作讓自己人陷於混亂,再給藏身於暗處的楚紅凝多添個幫手。”
話音將落未落之際,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楚紅凝?”
來人的聲線略略有些偏冷硬,但音色卻很透徹,猶如淨水所結之冰。加上語氣沉穩,透着極有涵養的節奏,讓人不由未見其人便已先入爲主地感覺到他並不普通。
“她做了什麼?”
隨着帶着疑問的話音響起,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身着黛色長袍的英俊青年,從頭髮到身上的佩飾,皆能人感覺到一絲不苟的嚴謹。腳下沉穩的步伐顯示出他這個年紀極少能有的不凡的武功修爲,還有這樣出衆的儀容和氣度……若是蘭璃此刻在這裡,她必定會覺得,應該是那人無誤了。
坐在鳳鳴山下方首座的二少爺鳳定音此時立刻從座位上彈了起來,開心地喊了一聲:“哥!”
他看着鳳定音,原本除了忖思之色便毫無多餘表情的臉上竟也扯出一抹微笑來:“長高了。”
花聞霜見到他,臉上也泛出溫柔的笑,隨在鳳定音之後也起身衝着他喚了一聲:“輕寒大哥。”
鳳輕寒側過臉看向她,點點頭,沒說什麼。
“爹,您剛纔說,紅線門怎麼了?”再開口時,仍是問的先前進門時聽到的話題。
“爹,難道你還沒告訴大哥麼?”
鳳鳴山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只是讓人給你大哥送信告訴他鳳陽山莊有重要事情要他回來。現在再細說也不晚。”
“大哥,”鳳定音隨即轉向鳳輕寒問道,“你可認識那個楚紅凝?”
鳳輕寒微微一怔,眉峰動了動,正要答話,便聽鳳鳴山對着衆人道:“實不相瞞,數月前犬子護送他姑母回飛龍堡,曾偶遇採花大盜穆勤天輕薄良家女子,便出手殺了他。楚紅凝與那人本是一丘之貉,想必便是因此記恨上了鳳陽山莊。”
“原來如此,難怪楚紅凝那妖女會突然跑來中原挑釁鳳陽山莊,還喪心病狂地對魚莊主下此毒手了。”
“沒錯,鳳少主殺穆勤天乃是替□□道,換做是我當時也必定會殺了那賊子。鳳莊主,我餘風一定會盡全力助你誅殺妖女!”
“貧尼也是!”
“還有我!我要爲爹爹報仇!”
……
眼前羣情洶涌的氣氛似乎讓鳳輕寒已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沉默地看着這一個個武林前輩和同輩,好像在認真聽他們說着如今鳳陽山莊所面臨的狀況,沒有再開口。
“輕寒,”卻是鳳鳴山主動問道,“剛纔你也聽見了大家說的,你有什麼看法?”
鳳輕寒轉眸看向自己的父親,那雙眼睛裡有着顯而易見的期許和信任,他也知道,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個責任。
是鳳輕寒的責任,也是鳳陽山莊少莊主的責任。
於是他回道:“我所想,便是父親與諸位前輩所想——保護鳳陽山莊。”
聲音依然冷靜而沉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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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璃拿起桌上果盤裡的橙子,掂了掂,聞了聞,又扔了扔。最後終於玩厭了把它給剝了,然後分出一塊果肉先遞給了君無瑕,說道:“到晚上還有一會兒呢,咱們找點什麼消遣?”
君無瑕的目光不離手中正在雕刻的木頭,頭也不擡地道:“正忙着,你要是閒得慌就回自己那兒去,反正總和我待在一起只會妨礙別人的計劃。”
“我那不是想表示我和你待的越久感情越好嘛,順便給人家點機會準備準備。”蘭璃說着把果肉咬在嘴裡,一手托腮滿臉無聊狀地看着他,“我想起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好像就在梅花樹下做木雕。我從來沒問過你,你怎麼能受得了玩的那麼安靜?不是栽花就是搗鼓草藥,再有什麼別的特別樂趣也就是安靜地坐着雕東西,不說話你不會悶麼?”
“我又不是你。”君無瑕簡潔明瞭地回了一句。
蘭璃十分大度地沒有與他計較,只是嘆了口氣,頗爲感嘆地說:“你說的是,所以我能和你說上話太不容易了。”說完又看着他一笑,“君美人,還記得你第一次用落雨飛絮針招呼我是在什麼時候麼?”
手中的刻刀驀地微微一歪。
君無瑕頓了頓,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着他的木雕事業。
“哈哈哈哈哈……”蘭璃收回偷瞄的目光,心滿意足地嘚瑟起來。
那時候——
怎麼會忘記呢。
自他來到清音谷,成爲侍梅公子以後,還沒有人敢對他有輕挑的言行,可是這朵假蘭花,卻竟然大膽地伸了手來摸他的耳朵,恰恰那裡又是他極爲敏感之處,所以幾乎下意識地便一針招呼了過去。當時蘭某人苦了臉說“我不過幫你拿掉飛絮,你怎麼下那麼重的手”的模樣他至今還歷歷在目。
第一次用落雨針招呼她雖然是誤會,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自那之後蘭璃不僅不注意與他的距離,反而更加放得開,見縫插針地碰一碰他的肩,有意無意地戳一戳他的手。而口頭上佔兩句便宜什麼的更是時有發生。對此她的解釋是:“反正調不調戲都會被你扎,倒不如落實了才划算嘛。”
他從一開始的詫異和極爲不適應,到後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懶得搭理,再到如今,已是習以爲常。
習以爲常了這個人無賴卻又澄澈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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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忽然傳來君無瑕熟悉的兩下叩門聲,隨即便聽到莫問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公子,鳳少主來看您了。”
鳳輕寒?!蘭璃眼睛一亮,有些興奮地轉向君無瑕壓着聲音道:“終於來了!”
這神情像極了她每回喊他君美人的時候。君無瑕實在懶得說她這副好色樣,瞥了她一眼後就轉開目光,衝着門外的人淡聲道:“進來吧。”
並未掛上門閂的雙開門應聲從外面被推開。
穿着黛色長袍的青年走進房內,頓住腳步,目光轉向內室,落在了君無瑕和蘭璃身上。
三個人,二看一,一看二。
半晌後,他說:“在下鳳輕寒,見過侍梅公子、蘭二小姐。”
蘭璃望了他一會兒,忽然騰地起身,笑道:“鳳少主快請坐。”
“謝謝。”鳳輕寒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每一步都透着世家公子應有的鎮定與風度,然而當他走到近前時,卻再次停住了。沒有急着入座,而是看向了君無瑕,似乎在等着什麼。
“請坐。”
直到君無瑕終於淡聲說出這兩個字後,他才輕輕點了點頭以示謝意,然後坐了下來。
“梅公子,”落座後,鳳輕寒便率先開了口,“關於之前發生的事,家父已經告訴我了。對於這其中的誤會,鳳陽山莊感到很抱歉。但不管怎麼說,你是在莊內受傷的,這件事便算是我們欠了你一個情。往後梅公子和蘭二小姐若有什麼需要鳳陽山莊出力的事,我們一定會盡力襄助。”
一席話說的不卑不亢,不曾有失身份地表現出對侍梅公子的忌憚,也沒有名門大派高高在上的優越。
江湖之人重諾,所以人情債是所有債務之中江湖人最不願欠也最難還的,現下他以人情債許諾,安撫之餘還盡顯鳳家大氣之風。
蘭璃覺得,這個鳳輕寒,倒果真不負她家蘭老爺子的評價。
“哦,你是爲了那件事啊,我先前有說過什麼嗎?不大記得了。”君無瑕似隨意中帶着一絲淡淡慵懶的語氣彷彿意味着他此前果真是隨口一說,而他高興的時候可以爲此,不高興的時候便可以爲彼。
鳳輕寒沉默了一下,說道:“梅公子心性大度,輕寒佩服。”
蘭璃暗暗讚歎:這鳳大公子倒果真氣度非凡,雖然說着恭維話,卻一點不讓人覺得圓滑諂媚,反而覺得是他大氣有修養。一邊偷瞄君無瑕,只見他脣邊也隱隱揚起一抹笑,卻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鳳少莊主客套話倒是說的不錯,”不等蘭璃忖完,君無瑕已直截了當地開了口,“不過我一向覺得繞着彎說話太累,鳳陽山莊要的答案我現在就可以直接告訴你——我暫時沒什麼興趣管你們的事,所以不會攙和任何一邊,我這次來,本就是碰巧路過。”說完,又微微一笑,補了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鳳輕寒頓了頓,並沒有順着他的話多說什麼,而是說道,“其實在下是有別的事想請問二位。”
蘭璃對他的第一印象很好,所以心中有些不忍他再被毒梅花不冷不熱地刁難,便當先笑了笑道:“鳳少主請問。”
“聽說當日魚莊主中毒,是二位送他回來,那麼想必當時發生的一切二位都看的十分清楚了。在下想問的,便是當時究竟是怎樣一番情形。”
鳳輕寒看着他們,如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