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大堂裡的燈還亮着,老闆娘搖着一柄侍女扇懶洋洋的看着我們從正門進來,司空見慣,就算她見到了我藍色的頭髮和眸子也沒有露出絲毫的詫異,好像她很早就知道了一樣。上了二樓,見花蕊要進門我叫住了她,走廊裡的燈光昏暗,暗影曈曈,鬼魅四處橫行。“司月怎樣,沒有見她出來。平日裡她的警覺如獸一樣。”
“她很早就睡下了,烈焰怕她晚上狂躁喂她喝了安眠的草藥。殿下放心,我會照顧她的。”心中的疑團還沒有消除,慢慢的點頭我們互道晚安。
本以爲發生的事情太多會睡不着,卻是一夜無夢。那些平日裡擁擠如夢的殘景都沒有紛涌而來,只是一片混沌,如包裹在蠶繭中,安全卻又掙脫不掉束縛。睜開眼睛望着頭頂的輕紗我鬆了一口氣,坐起來全身痠疼,只覺得還不如不睡的好。
窗外的陽光朦朧,安靜,匿藏在縫隙中的蟲偶爾鳴叫一兩聲。打開門,廊裡的燈籠已經滅了,黑洞洞的,樓下已經有人在小聲的低語。站在樓梯上將要下去,就看到了老闆娘搖着團扇婀娜的上來。擡頭,她看見是我驚訝了半天,最後燦然一笑:“客人起的好早。”衝她點頭微笑我下樓,與她擦肩而過,聽到她喃喃道:“原來是水族的王族呢,昨晚光線太暗沒有看清楚。”
時間在推移,烈焰,藍伽陸續的起來,當老闆娘看他們一個個走下樓梯時臉色愈發的難看起來,好像見到了鬼。望着桌子上的人我看了烈焰一眼問低頭喝茶的花蕊:“司月還沒有起嗎?”
“嗯。一直睡着。”放下杯子花蕊站起來看着二樓,“不然我上去催催看好了。”見她上樓我笑着問打哈欠的藍伽:“昨晚睡得不好?”滿臉遮蓋不住的疲色,烏蒙着雙眼藍伽目光逡巡道:“昨天發生了那麼多的事,誰還……”說到這裡他瞪大了眼睛指着微笑的烈焰和神清氣爽的雙生子問,“你們不會是一覺到天亮吧?”在看到其他人肯定的表情後他苦惱的抱怨,“爲什麼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你們還能睡得找呢?”
是啊,我也在奇怪,好像塵埃落定了那樣安心,明明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現呢,甚至連昨晚那個人也一樣,明明殺氣濃重卻感覺不到危險。茶水潤喉,閉目,陽光照在眼瞼上暖暖的,視線裡一片暖紅。
“花蕊上去好長時間了。”烈焰低喃,手轉着杯子。託着下巴藍伽點頭,“是呢,司月的起牀氣不小,不會是打起來了吧?”
“那是你吧。”靠在右海身上左崖仰頭盯着屋頂,“殿下,我們今日出發?”
“嗯。”不安忽然在心裡擴大,如裂開消融的冰面,忽然想起了老闆娘詭異的神情,“時間太長了,我們上去看看。”烈焰首當其衝,推開門見花蕊手執一根長針向牀上的司月扎去,藍伽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巫女,你幹嘛,謀殺呀!”想揮動飛來骨身體卻忽然不能
動彈,轟然倒地,嘴裡還在喊,“謀殺啊!”
走上前我盯着慢慢拔出司月身體的長針,尖端微微泛黑。“她怎樣?”揮手解開藍伽身上的禁錮術花蕊掏出帕子仔細的擦拭長針。“中毒了,絲綿,是殺手慣用的毒藥。中毒者會陷入沉睡然後入抽絲剝繭那樣慢慢的死去,司月體內的毒素很少,刺激她還是有反應的,但是還是陷入了昏睡。”
看烈焰坐在牀邊神色凝重的撫摸着她的髮絲我問:“可有解藥?”垂頭花蕊點頭:“有,但是其中幾味解藥比較難找,連皇城都少有。”
“喂,巫女,你不是有一個什麼都能裝下的包袱嗎?”拍着身上的灰塵藍伽問道。
“我包袱裡面的東西也僅限於皇城之內有的。皇城之外的東西我也拿不到。附近是山林,也許會有。”一旁的烈焰站起來說:“還是先將那幾種草藥描畫下來我去找,速度快一些。”花蕊也比較贊同,到一旁去畫草藥,順便講解了摘取的部分和方法。走到窗前我端詳司月的模樣,熟睡了一樣安靜,銀白色的發在白天尤其炫目,看她中毒的症狀心中疑竇漸生。
烈焰舒展開翅膀從二樓直接飛向了天空,金光灑了一路。身板的藍伽接住了從空中飄落下來的羽毛一陣興高采烈。側目看着沉思的花蕊我問:“司月中的毒和那個老乞丐毒不是一樣的吧,單從表象就可以知道。”
擡頭一笑花蕊點頭:“是,殿下,是不一樣的。不過因爲沒有檢查那個乞丐的屍體我也不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現在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這個好辦。左崖右海,去查看一下昨天那個老乞丐被埋葬在了哪裡。”派出去的人走掉之後只剩下了我們三個,舉目打量着客棧後面的竹林我信步走了過去,花蕊和藍伽一聲不響的在後面跟着。昨天的戰場還在,竹子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水份已經蒸發乾淨。腦海裡浮現那垂地的一頭銀髮,轉身望着司月房間的窗子,那個人和司月有什麼關係麼?
傍晚的時候烈焰沒有回來,雙生子帶來了意外的消息,被老闆娘託付埋葬屍體的人並沒有忠人之事,而是隨意的把那老人扔在了亂葬崗拿枯草胡亂的掩蓋住了。左崖說到這裡遲疑了下說了屍體的具體地點,右海的臉色也很怪異。
“你們看過屍體了?”花蕊含笑的問。雙生子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頭,“怪不得,一起一定死相慘烈,難以入眼。”
“比這個要嚴重,巫女大人自己看過就知道了。”
夜色深沉,小月如勾,留下藍伽守護司月,我和花蕊在雙生子的帶領下朝亂葬崗走去。遠遠地就看到了藍色的磷火,微微的泛着沒有溫度的光,間或的還有綠眸的動物在遊蕩,嗚咽着,淒厲如鬼。
“那個老人的屍體就在這裡。”左崖用劍挑開了枯草後退一步,火把噼啪,接着火光我壓制住了胃裡的翻滾
,呈現在眼前的屍體已經不能稱之爲人了,身體爆裂,如被太陽山裂的木頭,黑色的皮膚翻卷開,一股濃濃的屍臭,偶爾還會看見白色的驅蟲在肉裡翻滾。
“唔!”身邊的左崖終於忍受不了的退到一旁嘔吐,低頭看花蕊小心的把銀針拔出來觀察了一會又湊到鼻下聞了聞然後衝我點頭。
“右海,把他安葬了吧。”右海一聲不吭面無表情的拿着鐵杴開始挖土。
遠遠離開屍體,我站在一棵小樹下看花蕊慢條斯理的擦拭銀針,有的時候巫女的忍耐力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怎樣,看出是什麼毒?”
“裂帛。正如殿下看到的,屍體的皮肉都爆裂了,名如其狀,中毒者死後幾天就會看出症狀。”說到這裡花蕊神秘的一笑,“還有一點發現更有趣。絲綿是劇毒,裂帛亦是劇毒,它們兩個之間相生相剋,是解彼此毒的藥。”
略微詫異,我擡頭看着上弦的勾月:“乞丐中了裂帛,司月卻中了絲綿。你的意思是對方用了兩種相生相剋的毒來殺人,這不是弄巧成拙麼,有殺手經驗的人肯定不會做這樣烏龍的事。以毒攻毒,也起不到毒殺的作用。”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花蕊笑:“還不如這樣說,有人在投毒,有人卻在救人,只是陰錯陽差,老乞丐沒有吃到絲綿,而司月也沒有碰到裂帛。”
“你的意思是我們中了絲綿或是裂帛然後恰巧又用裂帛和絲綿解了毒?那麼是誰在幫助我們,我很好奇。”壓下隨風而動的衣袂我回頭看了一眼走過來的雙生子,聽到身邊的花蕊滿含笑意的說:“我更好奇的是司月怎麼中的毒,司月的食住不是和我們在一起麼,她是如何中毒的。那天她甚至連被子都沒有碰。”
被她的話提醒一些繁雜的線開始連接在一起。遠處有動物在嘶叫,走到小路上我勾起脣角,夜也正濃,事情開始有趣起來。
烈焰是在第二天的早晨回來的,滿身的狼狽,頭髮被朝露打溼成深紅色,將手中的草藥交給花蕊他惋惜的搖頭:“有一味藥我飛了百里也沒有找到。”低頭看了幾眼花蕊點頭:“那味藥確實很稀少,長在陰溼的地方,我們再向其他的辦法,你辛苦了,先休息吧。”
烈焰並沒有去休息而是推開了花蕊的房間,將司月輕輕的抱在了懷裡,見我進來他放好司月站起來問:“殿下,司月是不是會死?”仔細的看着他,一向成熟睿智的烈焰第一次露出了彷徨無助的表情,讓我忽然想起多年前他講述消失不見的釋時候的模樣,也是這樣的表情,孤單的像一個小孩子。
把桌上杯子裡的水倒在掌心凝結成箭矢,伸出左手割破食指,藍色的血液滴答在白色的杯底裡,如宮裡那些藍白的陶瓷分外的妖嬈,流了將近一杯我遞給了烈焰,見他發呆的模樣我問:“你不會不知道水族皇族的血有解毒的功效吧,這些給司月喝應該有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