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已經把鏡子拿下來，好好地放在桌子上，梳子也插在筆架上。
表面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跟以往一樣，就好像昨晚的事根本沒有發生一樣。
葉子蘇的表情有些茫然，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的書桌，又伸手把她的護身符拿在手上，表情似悲傷又似解脫。
“蘇蘇，你怎麼這麼奇怪，到底怎麼了？”
徐貝還在嬌聲地追問，神色緊張。
謝依依被吵醒了，從上鋪探頭下來，看到葉子蘇，也皺眉，迅速地下牀。
我沒有動，因爲不知道過去能說什麼，現在徐貝和謝依依都圍在葉子蘇身邊，有些話，我不能說，怕嚇到她們兩個，也怕葉子蘇在我們面前崩潰。
猶豫了一下，我站起身，拍了拍手引起她們的注意力。
“子蘇剛剛說她沒事，就是做噩夢了，我們別圍着她了，趕緊收拾收拾，一會兒劉媽的牛肉粉絲走起，什麼噩夢，統統都會白白的。”
葉子蘇也勉強地笑笑，點頭。
“是啊，你們快去洗漱，我也想吃劉媽的牛肉粉絲了。”
等到徐貝和謝依依去陽臺洗漱，我走到葉子蘇牀邊，低頭看着發呆的她，輕聲說。
“子蘇，晚點我們單獨聊聊。”
葉子蘇猛然擡頭，目光清冷地看着我，眼裡有不解，卻也有幾分隱約的期盼。
好一會兒，她慢慢地點頭。
“好！”
出了宿舍，我們把徐貝和謝依依推出去，讓她們兩個加速去餐廳，先把米粉買了，然後，我和葉子蘇落在後面一些，慢慢地走過去。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偏頭看向葉子蘇。
“我昨天晚上醒着。”
葉子蘇猛然轉頭看向我，眼神犀利。不過，她並沒有震驚，想必是已經猜到了。
好一會兒，她開口，聲音有幾分沙啞，眸光閃動得很劇烈。
“告訴我，昨天發生了什麼，你有沒有，有沒有看到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他，他十七歲，很清秀很乾淨，喜歡穿白襯衫，有着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笑容……”
葉子蘇說着，眼神變得朦朧，似乎看着我，又似乎透過我看着不知道何處的遠方。
我腦海中又想起華遠博消散的模樣，鼻子有些發酸，趕緊眨眨眼，轉開頭，不敢讓葉子蘇看到我的異樣。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個白衣乾淨的男孩子，看到他對你的深情，看到他在這個世界最後的模樣。
可是，子蘇，這些，我不能告訴你。
他已經是你心裡的疼痛，如果你知道他爲了你徹底消散，這一生，也許，你都會被他綁縛，再也無法走出來。
子蘇，原諒我的自私，你是我的姐妹，我在乎你，我希望你好好的，哪怕時間長一點，但是至少，在時間的沖刷下，你終會把他慢慢遺忘，然後，開始新的生活。
好一會兒，葉子蘇回過神來，伸手握住我的手臂，急切地問。
“月牙兒，快點告訴我，昨天你有沒有看到。我想見他，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爲什麼會一點記憶都沒有，月牙兒，他來了麼，他被我找來了麼？”
我認識葉子蘇三年多了，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麼急切的模樣，她總是冷淡自持的，彷彿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讓她動容。如果不是三年多的相處，我們也不會知道，她冷漠的外表下，是一顆敏銳易感的心。
我沒有猶豫，直接搖了搖頭。
“我沒看到，昨天晚上，我就看到你站在桌子前梳頭髮，梳着梳着，突然就暈過去了。”
葉子蘇的身體搖晃了兩下，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穩住，臉色慘白地喃喃着。
“沒來，他沒有來，他竟然沒有來。華遠博，你不是說，無論任何時候，只要我需要你，你都會出現在我面前麼，爲什麼你沒有來，爲什麼……”
“華遠博，你說話不算數，三年前你丟下我一個人，三年了，你從來不曾入夢，現在我主動找你，你也不來，你這個騙子，騙子……”
葉子蘇呢喃地說着，眼淚順着蒼白的臉頰流下來，一滴滴地落在我的手背上。
眼淚的溫度，真的很燙。
我垂眸看着手背上晶潤的淚珠，心也跟着疼痛起來。
“月牙兒，他沒來，他再也不會來了……”
葉子蘇突然伸手抱住我，把頭埋在我的肩上，眼淚透過衣服，燙在我的肩背上，我也感覺到了同樣的疼痛。
“子蘇，不哭，如果他沒有來，證明他是個好人，閻王爺都不肯留他，直接送他去投胎，也許，他現在已經在世界上某一個角落裡開心地做一個小孩子，未來的某一天，也許，你會看到他。只不過，你們不再認識彼此，卻可以相忘於江湖，各自好好生活。”
葉子蘇擡起淚眼看着我，脆弱地問。
“真的麼？”
我堅定地點頭，眼神也很堅定，努力傳遞給她信心和力量。
葉子蘇扯開一抹笑容，點頭，附和我的話。
“對，遠博那麼好的人，老天都會垂憐，怎麼可能會讓他在陰曹地府受苦，一定早就給他找了好人家讓他投胎，一定是……月牙兒，我們說好的，不管是誰先死，都在奈何橋上等對方，這一輩子，下一輩子，我們都要在一起……他沒等我，沒有等我……”
呢喃地說着，葉子蘇的眼淚又落下來，捂住臉，嗚嗚地哭出聲。
我抱住葉子蘇，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從來不哭不脆弱的人，這樣的脆弱模樣，格外讓人心疼。
而且，我明知道真相，卻不告訴她，心裡覺得有愧，更是心疼葉子蘇。
“子蘇，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我們根本就不懂這些，萬一做錯了，招來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麼辦。你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我們幾個呀！”
葉子蘇擦擦眼淚，羞愧地點頭。
“對不起，月牙兒，我鬼迷心竅了，只想着要招遠博出來，忽略了你們的安危，對不起……”
我趕緊伸手抓住葉子蘇，不讓她再對着我鞠躬，呼出一口氣，我認真地看着葉子蘇。
“你不要對我說對不起，只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做這樣的事情。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知道，我們只是普通人，如果真的有鬼，那麼，來的也不一定是他，萬一招來厲鬼，我們就全交代了，難道你想看到
我們出事麼？”
“不，我不是，我怎麼會……”
我點頭，把紙巾遞給她，讓她擦眼淚。
“子蘇，你不希望我們遇到危險，同樣的，我們也會擔心你，知道麼！”
葉子蘇擦眼淚的動作頓住，好一會兒，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點頭。
“月牙兒，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經過昨天，我也明白，我再怎麼想他，也招不來他的魂了。他已經死了三年多了，要來，早就來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看着葉子蘇頹然傷痛的模樣，我真的有種衝動，想要把真相告訴她，可是，不行！
我抿緊了嘴脣，不讓自己開口。
“葉子蘇同學，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黑手秦的聲音突然從我們身後傳來，我轉頭，就看到他嚴肅的臉，不過，此刻他的眉頭卻微微皺着，有些擔心地看着葉子蘇。
他一直都是一個好老師，儘管他嚴厲到不近人情，但是，沒有人可以否認這一點。
聽到黑手秦的聲音，葉子蘇迅速地擦乾眼淚，站直了身子。
“秦老師，我沒事，謝謝您的關心。”
黑手秦打量了一下葉子蘇，聲音冷淡卻真誠。
“看你臉色不是很好，如果不舒服，就去校醫室看一看，別硬挺着，需要請假的話，可以讓校醫給你開個證明。”
“好，謝謝秦老師關心，我會注意的。”
黑手秦嗯了一聲，轉身走了。
我沒說話，目光落在黑手秦背上的那個小男孩身上，他不像之前看到我的時候那樣橫眉豎眼的，反倒很乖巧地對着我笑。我想了一下，應該是因爲我在餐廳提醒他不要再勒着黑手秦的原因。
看到黑手秦要走了，小男孩突然指着葉子蘇對我說。
“姐姐，她身上的陰氣好重，你要小心點。”
我點點頭，對着小男孩笑笑，沒說話。
雖然我挺想跟他聊兩句的，但是考慮到他是一個鬼，我如果真的跟他聊天了，保不齊被人當成瘋子一樣看待，我就果斷地乖乖閉嘴了。
不過，我還是目送他離開。
小男孩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我猜想，他應該也挺想和我聊聊的，可惜，人鬼殊途。
“月牙兒，我們走吧。”
葉子蘇把眼淚擦乾，被黑手秦這樣一打岔，她的心情已經平復了一些，她是自控力很強的人，也就收斂了情緒，挽着我的手去餐廳找謝依依和徐貝了。
我感覺，經過這次的事情，葉子蘇對我更多了幾分親近的感覺，即便她臉上依然是清冷的表情，但是挽着我的手，卻能夠感覺到溫情。
“月牙兒，你是不是欺負蘇蘇了，她的眼睛都紅了。”
謝依依看到我們，白了我一眼，似真似假地說。
我笑嘻嘻地沒說話，反倒是葉子蘇不好意思地輕咳了兩聲，抱歉地對我笑笑。
“依依，我是被沙子迷了眼睛，你們別錯怪月牙兒。”
謝依依點頭，拉長了聲音哦了一下，把已經打好的牛肉粉絲推到我們面前，徐貝也及時地把筷子遞了過來，我們四個兩兩坐在一起，開心地吃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