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間,這金黃血液的氣味喚起了我久遠的記憶。第一次嚐到這滋味,是在什麼時候?
那時的我,因爲孕吐什麼都塞不下,看見什麼都想大吐特吐,一個人敲開了我的房門,給我送上了一碗粥。他的笑意淡淡的,眼底卻有關懷。“這碗粥是我親手做的,睦鄰友好,你試試味道怎樣。”
那粥水略顯清亮微黃,粘稠之間,齒間留下的就是這股略帶芳香的味道。
我受了傷,他毫不猶豫地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把傷口湊到我的脣邊。“喝下。”他眼神裡有心疼,“總害不死你。”
多少次,這個偉岸的身子擋在了我的面前,迎風落下的金黃血液,灑落了一地,滲入了泥土裡。他總是回頭對我說:“眉,別怕,有我在,除非是踩着我的身體過去,否則,誰也傷不了你。”
還有那一次,他被我設下的局困住,硬生生在我面前被砍下一臂,金黃色的血液噴了我滿頭滿臉,他卻依舊回頭,關切地看着我,只擔心着我是否有絲毫的損傷。
這就是森夜,愛着我的森夜,那個擋在我面前無怨無悔的森夜。
就算是他愛上了別人,我也希望他是幸福地,好好過着每一天的,而不是被我親手殺死,再把他陰氣吸乾的!
我身子猛地一震,鬆開了自己的齒,在他的腿間,已經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我捂住了那傷口,淚如雨下。
森夜顯然是察覺了,他低喘了一聲,騰出一手,按住了我的手背,低聲道:“眉,停着,我只能說一次。等會,我會做法,引來這周圍所有的陰魂,和胡辛纏鬥,趁機把阿真的身體破開,讓你能逃出去。記住,只要等會哪裡出現了一絲光亮,你就往那裡跑,不要回頭,努力地跑。後面如果有任何障礙,就讓童童出來抵擋一會!走,你一定要走,明白了嗎?!”
我咬緊了下脣,他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哪怕犧牲了他和童童,也要把我給送出去。
胡辛“巫王”之稱絕不是浪得虛名的,森夜現在的實力大打折扣,又怎麼可能打得過對方?他最多就是和對方同歸於盡,把我護了個周全。
我何德何能,得到了他這樣全心全意付出的愛?
說話之間,森夜眼神一凜,眼前的胡辛已經重重地將手杖捶在了地面上,他動作是停了,可手杖上的銅鈴卻搖動得更加瘋狂,我的心臟彷彿要炸開了一樣,巨大的威壓籠罩在我的頭頂上,我的眼口鼻開始冒出了鮮血,疼得鑽心,我硬是咬住後槽牙不出一聲。
不能分散森夜的注意力,不能讓他擔心我!這唯一的信念支撐着我,讓我即使搖搖晃晃的,還能勉強站了起來。
面前的胡辛脣角勾起笑意,一手豎放在了胸前,嘰裡咕嚕念起了誰都聽不懂的咒語,轉眼之間,地面上冒出了無數只森森的白爪,那些盤旋在胡辛頭頂上的陰魂鬼哭狼嚎着,涌入那些白爪之中,一瞬間,白爪拔地而起,竟然是一具又一具地白骨!
這些白骨就跟醫學院裡的標本一樣,勉強拼成了人形,可是醫學院裡的標本根本不像他們一樣,居然能拔足狂奔,利用他們手中的骨架當做武器,朝我和森夜揮舞了過來。
森夜出手絕不含糊,他手中的鎖鏈猶如破空之竹,一甩過去,就如同串冰糖葫蘆一樣,噗噗噗地,一串就把十來具白骨的頭顱當空穿過,黑色鎖鏈準確無誤地命中每一顆頭顱的眼窩之處,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好可以看見,那些白骨的眼窩頭顱處都躲着一隻黑色的小蟲,被森夜這麼一穿過去,那些小蟲汁液崩開,死了個透。
胡辛臉色有些難看,他冷哼了一聲,轉而閉上了眼睛。
更快更低沉的咒語從他口中溢了出來,我的腦袋忽然空的一聲響,頭頂上有什麼正努力地往下壓,試圖要擠進我的身體裡來。
我大駭,忍不住喊出了聲:“森夜!”
只有這一聲,我的身體就像被擠爆了似的,一瞬間,無數的哀鳴,痛呼聲從我的耳朵、眼睛、鼻子,無孔不入地鑽了進去。我“噗”地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雙手已經成勾,筆直地朝森夜的背心直刺而去。
“森夜,小心!”我大喊了出聲,此時的森夜正巧轉身而來,堪堪往後一跳,避開了我的這一擊。
“以鬼帝爲名,號陰魂聽令!陰兵借道,閒人退避!”森夜顯然怒極了,他怒斥了一聲,口中念出了咒語,地面上所有的泥沙迸發而起,“噗噗噗!”這本來就是一塊亂葬崗,此時冤魂紛紛破土而出,直奔胡辛而去!
“哈哈哈。”胡辛卻笑得開懷,“薛森夜,你這樣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就算你殺了我,你心愛的女人也會用她好看的指甲刺穿你的心臟,讓你魂飛魄散!你應該感謝我,死在心愛女人的手裡,可不是每個男人都有的機會哦,好好珍惜吧!當然,你也可以先她一步,利用你鬼帝的實力,把她給殺死,這樣她就傷不了你分毫了。”
胡辛一邊獰笑着,一邊用力地跺了跺腳,從地底下忽然冒出了一個巨大的白色蛋殼樣的東西,把他整個人都給包裹了起來,森夜指揮的陰兵攻擊到那蛋殼上,那蛋殼連動都不動,絲毫沒有破損的痕跡。
連蛋殼都沒傷到,更別說安坐在裡面的胡辛了!
但我和森夜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個跳樑小醜身上,我和他靜靜地凝視着對方,我的眼底有痛苦的神色,可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我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飛竄了出去,以極快的速度,指尖勾起,在他臉龐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嗤啦一聲,他金黃的血液從臉龐滑落,形成了一道淡淡的血痕,我心疼得要命,只能大聲地喊着:“森夜,把我的手摺斷,這樣我就傷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