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A市,某個郊區的公寓。
深秋季節,天氣漸漸轉冷。
“阿然,你給我的衣服穿不下去。”
聽到叫喊聲,葉薇然還在廚房裡做晚餐,她明天要去國外參加一個走秀,報酬不菲,爲了安撫兩個小傢伙的心靈,今晚特意親自下廚。
葉薇然急匆匆的關了火,直奔兩個小傢伙的房間。
“呃,美麗的阿然,你自己這麼時尚,給我們買衣服怎麼就這麼沒眼光呢,穿去上學,人家不笑死我纔怪。”站在小牀上的小傢伙揚了揚手裡的毛衣外套,一臉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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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嬌的模樣和那個人有得一拼。
葉薇然身上還繫着圍裙,她垂下頭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她哪裡時髦了?
葉薇然還沒想到說辭對付這小子,牀的另一頭又傳來一道稚嫩的捲舌音,“哥,那是我的褲子。”
這是明天早上上學給他們兄弟倆準備的衣服,怎麼現在就穿上了?
被喚作哥哥的小男孩睿睿,將手裡的褲子丟給牀頭的另一個男孩,“給你,醜死了,你以爲我稀罕。”
這傢伙,明明就是看準了弟弟的那條褲子,還好面子的說不喜歡。
葉薇然頭痛的盯着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傢伙,順便把她準備好的衣服收起來,“媽媽不是說過嗎,給你們準備什麼就穿什麼,別一天到晚的攀比。”
好吧,她承認,這衣服是昨天商場上打折賣的,她覺得質量還不錯,款式也還行,沒想到就被兒子給批判了。
衣服被沒收,牀上的兩個小傢伙也跟着下來,被喚作弟弟的晨晨拉了拉葉薇然的袖口,揚起頭問,“媽,邵叔叔都好久不來了,你們吵架了嗎?”
“邵叔叔平時工作忙,你們別太粘着他。”
讓她好好算算,距離邵正東上次過來才四天啊,也沒多久。
晨晨不滿的嘟了嘟嘴,“那程叔叔呢,他也好久不來看我們了。”
“程叔叔也忙啊。”
這話一出,還在自己穿鞋的睿睿極快的來了句,“阿然,你在撒謊。”
呃!
“邵叔叔是被你給氣走的,你還想騙我們。”
睿睿這名字真不是蓋的,生出來的時候就比晨晨活潑好多,古靈精怪的,所以給了他這個名字,而晨晨是在睿睿兩個小時之後纔出生,正好迎接新一天的朝陽。
“晨晨,就你最笨,阿然只能騙到你。”
被哥哥這麼說,晨晨自然不服氣,“你才笨。”
“你笨。”
“你笨。”
“你笨。”
“你笨!”
“……”
這樣一吵,兩個小傢伙改變了方向,穿着又是同一款的睡衣,葉薇然來來回回看了他們數回,到最後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
“停!”葉薇然被他們吵得頭疼,這一聲一喊,兩個小傢伙像是收到上級的命令,真的停了下來。
葉薇然走過去,將兩個小傢伙一邊一個擁進懷裡,“媽媽不是說過嗎,只要爭吵就必須停停停。”
樓下響起汽笛聲,原本低着頭的兩個小傢伙對了眼,同時興奮的高喊道,“邵叔叔來了,邵叔叔來了。”
葉薇然跟過去的時候,邵正東已經進了門,手裡拎着大包小包,一看就知道是給倆孩子的。
“邵叔叔,你不喜歡晨晨了嗎,爲什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們?”
兩小蘿蔔頭同時撲向男人,今年已經兩歲半的他們時常鬧得讓兩個大人語塞。
邵正東拍了拍兩個小傢伙的頭,手裡的東西順便遞過去,“怎麼會呢,邵叔叔這不是出差去了嗎,給你們帶了禮物,去和哥哥一起玩吧。”
“謝謝邵叔叔。”
畢竟是孩子,有了玩具啥都顧不上了。
孩子去了沙發上玩,留下兩個大人有些尷尬,尤其是幾天前他們因爲意見不合而鬧了彆扭,這會兒再見,葉薇然倒是顯得大方,先開了口,“你總是這樣慣着他們。”
邵正東清冷的雙眸頓時染了笑意,“還生氣呢?”
“沒有。”
“那你還苦着一張臉?”
“沒準備你的飯。”
“就因爲這個苦惱?”顯然,男人心情已經好轉,之前的陰鬱因爲這種氣氛而漸漸緩解。
“邵叔叔,沒關係,我把我的那份給你吃。”懷裡突然撞過來一團東西,邵正東低頭一看,小傢伙眨着一雙大眼看他。
男人幾乎能一眼分辨出誰是誰,“睿睿真乖。”
小晨晨也跟着跑過來,“邵叔叔還有我呢,我可以分你一半,媽媽說不吃飯不長個子,我只能分你一半。”
男人輕笑聲,將兩個小傢伙抱起,一手一個,“你也乖。”
葉薇然趁這個機會鑽入廚房,繼續沒做完的菜。
客廳裡時不時傳來一陣歡笑聲,隔着玻璃門,葉薇然依然能聽得清晰。
“邵叔叔,媽媽說生了我們她就不怕了,是有很多人欺負我媽媽嗎?”
“你媽胡說的,有邵叔叔在,哪有人敢欺負她啊。”邵正東勾了勾小傢伙的鼻尖,嘴角笑意很深,“你們的媽媽只是太寂寞了,你們要想辦法哄她開心,別惹她生氣知道麼?”
“邵叔叔,那,那,我們是媽媽特意生來解悶的嗎?”
邵正東,“……”
噗!
葉薇然聽得頭都大了,她手裡端着餐盤出來,看到的便是兩個小傢伙趴在邵正東身上作威作福,生硬的喊了聲,“快去洗手,準備開飯了。”
和孩子說這些,他們哪懂寂寞啊!
不過這三年多下來,若不是有他們陪在身邊,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葉薇然不知道該怎麼撐下來,尤其是剛懷孕的那會兒,沒少讓她吃苦。
飯桌上,兩個小傢伙不用大人操心,都能自己解決。
“真不跟我過去?”對面的男人突然開口,舊事重提。
葉薇然輕咬下嘴角,頭垂得很低,在孩子面前提某些事情確實不合適,給出的答案還是搖頭。
“林暖夏說很想和你見見,算起來你們都有三年多沒見了。”
葉薇然乾脆放下手裡的餐具,擡起頭來和他面對面直視某個問題,其實這兩天她也想了很多,他們現在唯一的難題是,“你們家不會接受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一旦和他出席某種場合,就等於坐實了他們正在交往的事實,而邵家那邊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
邵正東目光灼灼的盯着對面的女人,眼裡的愛意一覽無餘,“我的事,我們家的人說了不算。”
三年前,他幫她跳出陸家那個火坑確實別有用心,因爲身份,陸景琛搶先的遇見,他錯過了競爭的機會。
如今,三年過去了,足夠她忘掉某個人了吧,他還需要再等嗎?
邵正東收到陸家請柬時在一個星期前,他反覆想了兩天才把這件事告訴葉薇然,而這個女人,連考慮的餘地都沒有,直接拒絕了。
只是陸家的一個生日宴會,那座城市他也有三年沒去了,這次趁這個機會,他是想給這個女人名分啊。
她不想去,唯一的解釋,應該是怕面對某個人。
談話還在繼續,葉薇然撇撇嘴,她也知道邵家和陸家不一樣,邵家的子孫是可以自立門戶的,而這些年,邵正東也有自己的事業,完全不用受邵家的限制。
她不是在爲自己找理由嗎,葉薇然不相信這個聰明的男人會不明白,有些話不必說透,免得兩人尷尬。
“那總不能害你衆叛親離吧。”
邵正東笑了笑,一臉暇意,“我不在乎,也沒到那個地步。”
“唔唔……”餐桌上發出奇怪的聲音。
葉薇然皺眉,對着瞪着眼的兩個小傢伙厲斥,“吃好了就自己去玩,別老是偷聽大人講話。”
睿睿跳了起來,“你們不是沒躲起來嗎,那我們就是可以聽的。”
晨晨已經爬到邵正東身上,“邵叔叔,女人都是喜歡花花的,我從沒看到過你送我媽咪花花,她能喜歡你嗎?”
呃!這個問題似乎有點嚴重啊。
原來葉薇然遲遲不肯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是因爲他沒送花?!
葉薇然無語的望着兩個小傢伙,三人瞪了瞪眼,兩個小傢伙不敢再放肆,做了個鬼臉,立馬乖乖回了自己房間。
邵正東故作不懂的開口,“難道睿睿和晨晨說的是真的,是因爲我沒送你花?”
“你明知道不是。”葉薇然有些懊惱。
邵正東當然知道不是,當年他也用過很俗套的辦法,可這女人似乎冷硬得很,直接給拒絕了。
所以,他再也沒有用過這種辦法,說實話,他從來沒有追過女孩子,也不知道除了給一個女人安全感和十足的保護外,還需要其他什麼因素。
“可能最近口味變了呢。”
男人挑了挑眉,越發覺得兩個小傢伙的主意不錯,“要不明天我就用這招?”
這話是談不下去了,葉薇然嘴角抽了抽,拉開座椅起身,“我去洗碗。”
“明天我訂好了兩張飛江城的機票,會一直等你。”男人在她身後開口。
明天,生日宴會不是一個星期以後嗎,明天去做什麼?
不管是什麼,葉薇然都覺得不該問,“我有工作,你知道的。”
哪知,邵正東絲毫不給她逃避的機會,“工作可以調整,你不用拿這個搪塞我。”
這兩年,她自己創立了工作室,雖然模式小,但也過得去,偶爾自己也能接幾個大單。
“我不喜歡假公濟私。”
“這兩年還少嗎?”男人直接戳穿她。
葉薇然聳聳肩,“好吧,你贏了,但是我不會跟你走。”
邵正東也有辦法治她,“你早點休息,我回去了,明天等你電話,希望你能給我個驚喜。”
小臥室裡,兩個小傢伙站在窗口,視線盯着那輛黑色的汽車,小晨晨失望的嘟嘴,“邵叔叔又走了。”
“唉,哥,你說他怎麼就不能像別人家的粑粑那樣留下來陪我們呢。”
小睿睿一臉鄙夷,“因爲他不是我們的粑粑啊。”
“那我們的粑粑是誰?”
“不知道。”小睿睿拉上窗簾,特意擺了一個酷比的pose,“但肯定是沒我帥。”
“去你的,我粑粑肯定比你帥。”
頭頂驀然傳來一陣疼痛,小睿睿的聲音跟着響起,“說你笨你還不信,比我帥就是比你帥,我們倆長得一樣,說我就是說你,記住了嗎?”
小晨晨被大哥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一臉萌樣,“哦,可他是我們的粑粑啊,他帥我們肯定也是帥。”
“他是他,我們是我們,不一樣。”
“哥,那你說,將來粑粑找來了,我們要認他嗎?”
“看他表現!”小睿睿雙手環胸,一臉傲嬌。
“哥,媽媽明天要出差了,我好擔心,她會不會被人欺負,邵叔叔怎麼能放心呢。”
“誰敢欺負阿然,我肯定會揍他。”
話說到這兒,走廊裡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睿睿拉着小晨晨趕緊鑽進被窩,“阿然來了,趕緊上牀睡覺。”
於是,葉薇然過來小臥室的時候,一片漆黑。
她剛纔明明聽着還有聲音呢,怎麼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邵正東就抵達A市的機場,得到的卻是葉薇然出國的消息,他氣得只能轉身,把去江城考察的機會留給邵家其他人。
這女人真夠狠心的,爲了工作,竟然丟下兩個孩子獨自飛了,保姆能靠的住嗎?
還是知道他會妥協,捨不得那兩個孩子?
男人擡腕看了眼時間,這會兒兩個孩子已經過去幼兒園了,他只好等放學之後再去接他們。
工作早已安排好,所以他這兩天都成了大閒人。
趁着有空,邵正東干脆回了趟邵家大別墅,一大家子人都在。
“正東,爺爺正好有事找你呢。”邵家二嬸看到邵正東,笑呵呵的把老爺子的話轉給他。
老爺子喜歡安靜,通常的時候都把自己關在書房看書,看到邵正東過來,邵老爺子拿掉臉上的老花鏡,直切主題,“年前陸家有喜事要辦,到時候你過去趟,陸家老爺子唸叨你好久了。”
“那這次呢?”這次陸家也有生日宴會,葉薇然不去,他也不想去了。
原本他是打算趁着這個機會帶着葉薇然去江城和林暖夏敘敘舊,順便參加陸家的生日宴會,公佈他們的關係,可那女人,死活不肯。
他們都不明不白三年了,還要這樣下去嗎?
也難怪老爺子不看好他們,葉薇然的態度不夠堅定,老爺子是不放心吧。
老爺子卻是把問題交給他自己,“這次你想去嗎?”
“爺爺想要我去嗎?”邵正東也是個精明的,想要試探試探老爺子的意思。
老爺子重新戴起老花鏡,視線聚焦在手裡的書本上,給出答覆,“你去吧,陸家老爺子挺想你的。”
“好,全聽爺爺的安排。”
祖孫二人的談話告終,邵正東也沒留下去的必要。
“正東。”老爺子喚住他,“你也老大不小了,爺爺和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邵正東頓了頓,他的事老爺子很清楚,這樣問只是不想祖孫倆太難看,只得道,“我到時候問問她吧,畢竟我也年紀不小了,想要有個家。”
“爺爺也不是迂腐之人,你父母不同意,可爺爺心裡想的是,那丫頭……”好像不太願意啊。
這也是邵正東最難做的地方,只要葉薇然表明態度,爺爺務必會支持他,可現在拿到明面上來說,作爲一個男人,邵正東的面子多少有點掛不住,“爺爺,我知道你對我最好,我會處理好的,你別擔心。”
“嗯,爺爺相信你。”
此時,這個國度的某個村莊。
天氣嚴寒,一場暴風雪昨晚驟然而至,整個村莊白茫茫一片。
好在今天是週末,孩子們不用上學,否則這樣的環境下學習,非凍死不可。
“陸老師,陸老師。”
急促的呼喊聲隔着冰冷的空氣傳來,陸景琛冒着嚴寒蹲在屋頂上修補裂痕,等孩子們來上學,就差不多修好了。
暴雪還在下,刺骨的寒風掛在人臉上刺得生疼,混合了叫喊聲,陸景琛沒太聽清,只得轉過身來看向下面的老大叔,“什麼事?”
“江城有人過來了。”底下有人扯着喊。
陸景琛不敢耽誤,趕緊撐着扶梯,然後一個躍身,從房樑上跳了下來。
老大叔冷得渾身發抖,兩手揣在一起,陸景琛下來時,他幫忙扶了把,“陸,陸老師。”
“人呢?”男人一身藏青色大衣,線條完美的輪廓凸陷得很深。
這兩天下雨,爲了孩子們有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陸景琛都是選擇在夜裡動工修補房樑,沒想到雨後緊接着就是暴風雪,之前修補的全報廢了。
“人還在村口,車子開不進來,據說掉進泥坑了。”
陸景琛深黑色的眸子閃了閃,有些頭痛,他吐出一口白霧般的熱氣,將工具交到老大爺手裡,“王叔,你幫忙找幾個人,帶我去看看。”
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麼,也不挑下時間。
下雪了村口的路不好走,幾個人一深一淺的踩在厚厚的雪地裡,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不多時,前方突然有人朝這邊招手,“景琛,景琛。”
陸景琛眯了眯眼,視線聚焦在前來男人的臉上。
於是乎,他又轉身朝跟來的幾個男人解釋了幾句,爾後那羣人會意後離開,白色的視野裡,只剩下父子二人。
“爸,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真冷啊。”陸裕堇凍得瑟瑟發抖,喘氣間忍不住抱怨,“累死我了。”
這樣的地方,他生平再也不想第二次踏入。
陸景琛宛如雕塑般的站在雪地裡,刀鋒的面孔,寒風吹在他身上,他彷彿感受不到一般,高大的身形依然挺得筆直,開口卻是道,“知道累每年就該多撥筆款子救濟他們。”
這裡貧窮落後絕非常人能想象,想到以前去夜店就是人家好幾年的收入,陸景琛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幾個耳光。
原來,這個世界很多人都有無可奈何,甚至連每天的溫飽都成了問題,而他那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陸裕堇凍得雙頰通紅,站在雪地裡忍不住蹦躂起來,“趕緊的,找個地方讓我歇下。”
陸景琛看了他一眼,語氣生冷,“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吧,我那個破地方怕是招呼不周。”
“你這小子,三年了,脾氣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陸裕堇那個氣啊,恨不得一巴掌抽死他。
他冒着嚴寒過來是爲了誰啊,這個破地方,如果不是張亦茹求他,他纔不會過來。
車子陷入泥坑,一時半會也發不動,今天怕是要在這兒過夜了。
到底是他的親生父親,這樣的天氣一時半會也無法離開,最終軟了心,“跟我來吧,一會兒您別嫌棄,還有,我沒工夫陪您,午飯自己解決。”
“你!”
陸裕堇正準備開口教訓,陸景琛步子極快,已經走出去好幾米遠,他老了,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也只有聽話的份兒。
行了幾里路,陸裕堇的腳已經失去知覺,正想開口詢問,陸景琛轉角進了一個弄堂,陸裕堇跟過去,男人已經把院門推開。
說是院子,倒不如說是一個籬笆牆。
陸裕堇深深吸了口氣,不自覺皺起眉,這是什麼地方?
“想站在外面?”陸景琛跟着打開了門,冷聲說了句。
陸裕堇生怕被他關在外面,迅速進了院子,眼前呈現的是一座四間相連的土牆房。
陸裕堇懵了幾秒,從出生到現在,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貧窮的地方,而他的寶貝兒子三年一直住在這裡嗎?
進去後,一陣暖意襲來,陸裕堇渾身都得到放鬆,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拉了把竹椅坐在火坑邊,烤起柴火來。
他實在冷得受不了,這火算是來得及時。
冰冷的身子得到救贖,陸裕堇開始打量周身的環境,簡直慘不忍睹。
除了一個火坑,四面都是籬笆牆,然後就是幾把座椅,要什麼沒什麼,這日子是怎麼過下去的?
這環境,他一天也住不下去,但不得不說他兒子很有能力,竟然把這樣的地方收拾得如此乾淨。
把陸裕堇安頓好,陸景琛還記掛着學校的房樑,指了指裡面的一間房吩咐,“我還有事,累了裡面有牀,可以歇息,柴沒了可以加。”
陸裕堇也確實累得不輕,這麼個地方,他折騰了兩天才到達,也就沒說什麼。
中午的時候,一陣驚叫聲從陸景琛臥房裡傳出。
一名女子捧着飯盒從裡面慌亂掏出,正和迎面而來的陸景琛撞個滿懷,“陸老師,你,你房間裡……”
陸景琛推了推撞進來的女子,皺了皺眉道,“你先回去吧,那是我父親。”
父親?
女人‘哦’了聲,又臉紅的將手裡的飯盒遞到男人手裡,“這是今天的午餐,我見你沒來,特意幫你留着的。”
纔剛說完這句話,陸景琛還來不及拒絕,便見陸裕堇氣勢沖沖的出來,他趕緊上前阻攔,“爸,你這是幹什麼?”
女人送完飯,早已紅着臉逃離。
原來那是陸老師的父親,怪不得氣勢凜然呢,連她見了都嚇了一大跳。
陸裕堇掃了眼兒子手裡的飯盒,沉聲質問,“那女的是誰?”
“同事。”陸景琛繞過他推開門進去,在火坑邊做了下來,又加了些柴進去,動作嫺熟,像是經常做這些事情。
“同事能這樣就闖進你房間,萬一,萬一你沒穿衣服怎麼辦?”
陸景琛頭痛的按了按眉心,犀利的雙眸直直落在陸裕堇身上,“爸,人家只是偶爾過來幫忙打掃,空閒的時候送送飯,是不是非要你兒子天天睡稻草窩你就滿意了?”
他一個大男人,哪裡會收拾,通常都是這裡的女教師給他爭先恐後的弄,一開始陸景琛還拒絕,一副冷冰冰的樣,可後來,那些個女教師偷偷的過來幫他,看着家裡被收拾得整整齊齊,他也就沒再糾結了。
出門在外,大家互相幫助也沒啥。
稻草窩?!
好吧,當然不行。
陸裕堇摸了摸鼻尖,不再說話。
唉,有女人照顧着也好,至少他的兒子不用餓着肚子。
可轉念一想,這不是他自找的嗎,如果當初給老爺子服個軟,或者在後來的日子裡,說句軟話,也不至於在這裡吃苦受罪。
談話結束,陸景琛把火勢加大,然後轉身去了隔壁房間。
須臾,他聽到開門的動作,大鍋裡香氣四溢,陸景琛幾乎不用回頭都能猜出是誰,“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陸裕堇卻是問,“你在做什麼?”
“麪條。”
陸裕堇站在門口怔怔的看着,他一向尊貴的兒子事兒蹲下身生火,時而站起身看鍋裡的食物,忙得不亦樂乎。
雖然一碗麪條簡單,可對於他們這樣的人卻是十分困難的,他的寶貝兒子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是欣慰,還是心酸,還是別的,或許都有吧。
他活了大半輩子,還從來沒有吃到過兒子親手煮的東西。
味道很淡,陸裕堇卻吃得津津有味。
第一,他確實餓了,第二,過來這裡的兩天,在路上吃得遠不如這碗麪條實在,第三,這是他兒子親手做的,他能不吃嗎?
午餐解決了,已經是下午三點。
父子倆坐在火坑閒聊,陸景琛手裡撥弄着柴火,等着陸裕堇開口。
“傷口還疼嗎?”
陸景琛看了眼彎曲的膝蓋,“早就沒事了,那點傷不算什麼。”
“那……”
纔剛發出一個字,陸景琛已經從座椅上起身,“已經沒下雪了,明天回去吧。”
陸裕堇也跟着站起身,“景琛,這次過來,我是帶你一塊兒走的。”
“我暫時不會回去,這裡挺好。”
“景琛,你非要這麼倔嗎,爺爺已經原諒你了,就等着你回去和蘇晴舉辦婚禮。”
“蘇晴?”陸景琛喃喃念着這兩字,怎麼都想不起來是哪個女人。
“對,蘇晴。”陸裕堇解釋,“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能和你匹配,就是家世不如我們,不過我們陸家也不需要靠聯姻來鞏固關係。”
他們都以爲陸景琛好那口,喜歡清純的小姑娘,特意在三年前葉薇然離開之後找到這麼個人選。
其實說起來,這個蘇晴和葉薇然眉眼很像,江城人,母親是某個集團的董事,父親是政府官員,家境不說有多殷實,但也算正經人家的姑娘。
比起當年的葉家,還是好很多倍的。
三年前的那個春節,陸景琛分配之前,倆人是見過面的,當時陸景琛並沒有多排斥,兩人在飯後甚至還聊了會天。
之後的幾年春節,兩人都有見面,小丫頭天真無邪,見了面總是景琛哥哥的叫。
見兒子像是想不起來的樣子,陸裕堇再次出聲提醒,“人家小姑娘一直等着你呢。”
“景琛,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媽等不起,哪有那麼多情情愛愛啊,看得過去就行了。”
男人眼裡呈現出一抹迷茫的緋色,葉薇然的臉和蘇晴的那張臉重疊,到最後,他看見的還是葉薇然,胸口猛的一陣鈍痛,陸景琛臉色漸漸泛白,這種痛,在這三年的每個晚上都有發生,只是這一次來得有點猛,幾乎讓他承受不住。
緩了口氣後,陸景琛給出的答案是,“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景琛!”
“爸,我的事你就別瞎攪合,否則我就走到你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陸家需要你,景琛,回來吧。”
回去?
回去就意味着妥協!
三年前,他分配的地方本不是這兒,而是陸家的一個分公司,很小的模式,環境也比較艱苦,需要事事親力親爲,但和這裡相比,那裡也算得上是天堂了。
原本以爲去了就會安靜,哪想到陸家時不時的派人過來勸他,明天陸裕堇,後天張亦茹,大後天江澈,就連伺候老爺子的老管家都去過幾次。
於是,他決定遠走,陸家每年都會做慈善捐款,而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陸家每年都會撥款支援的地方。
這裡地處偏僻,想要去鎮上,必須步行到大公路上去坐車,每年他回去陸家,來來回回需要折騰好幾天,所以,他想着,這麼艱難的路程,陸家人應該不會找過來吧。
果然到了這裡之後,他拋開尊貴的身份,做了一名鄉村教師,陸家那邊基本上沒有人再過來,今天碰到陸裕堇確實是個意外。
勸不動他,陸裕堇只能拿出最後的殺手鐗,希望有用,“景琛,你媽的身體一直不好,你也清楚,三年前,自從你分配……”
什麼都可以放下,唯一牽掛的是生他的母親。
這輩子,張亦茹也爲了他吃了不少苦,三年前辜負了她所有的期望,自此身體一直不太好。
所以提到母親,陸景琛還是猶豫了,“這事讓我好好想想。”
“還想什麼,一個星期後你爺爺過生日,你先跟我回去。”
陸景琛不爲所動。
陸裕堇只得妥協下來,“這樣,我給你時間,你可以在這兒待到過年,但這次,你必須跟我回去。”
“景琛,你爺爺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當初是葉薇然自己要走的,怎麼能怪到你爺爺身上呢。”
葉薇然這個名字是陸家的禁忌,而陸裕堇此時卻提了出來,就是不想兒子再逃避下去。
三年了,任性夠了吧,傷口也該好了吧。
陸景琛倒是沒怎麼激動,這個名字再次從別人嘴裡說出,他給出的答案是,“好,這次我就跟你回去。”
他總歸是陸家的子孫,也清楚,若不是沒了辦法,陸裕堇不會千里迢迢來找他,怕是爺爺或者媽媽,又或者陸景凝有什麼新的動作吧。
“景琛,三年前陸家發生了什麼你也知道,因爲陸晚馨,老爺子在壽宴上丟盡了臉,雖然後來澄清那女人不是我們陸家的種,可流言蜚語依然沒有散去,畢竟有人耍了陸家,你父親我,戴了二十幾年的綠帽子,這事說出去實在是……”
此時,地球的另一個國度。
葉薇然參加完一場國際走秀後直接去了顧小南的工作室。
“這裡,這裡,都需要改。”
“看看,這都像什麼啊,一層接着一層,你以爲做蛋糕呢,俗氣俗氣。”
纔剛進門,葉薇然便聽到顧小南尖細的指責聲。
富麗堂皇的大廳裡,女人踩着十釐米的高跟鞋悄聲走過去,還是被顧小南給發現了,男人轉過身來,看到大廳中央的葉薇然,欣喜的尖叫道,“親愛的,你可想死我了!”
兩人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葉薇然笑着迴應,“我也很想你啊,你看,工作完立馬來看你了。”
愁眉苦臉的顧小南這纔有了笑意,“這還差不多,你不來,我這發佈會都沒法辦了,一個個長成那樣,我真不知道這衣服該怎麼設計。”
“呵呵,是你眼光太高了,我剛纔看了下,她們的身材已經夠美了。”
顧小南招呼她坐下,並且吩咐人泡了咖啡過來,“還是沒人能穿出你的氣質,生了孩子都能保養得這麼好,當初,我真是爲你可惜,還以爲生完孩子後,這輩子再也與模特這行無緣了,沒想到,更性感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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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電話。”二樓的助理突然高喊了聲。
通常私自找顧小南的都是重要電話,他別的不抱歉的看了眼葉薇然,“親愛的,你看我這忙的,你先坐會,等下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好好聊聊這次的時裝展。”
“好,你先去忙吧,我等你。”
恰好她也想推脫這次的時裝展,就是不好意思和顧小南開口。
趁這次出來的機會,葉薇然想了很多,她和邵正東本應該是水到渠成,那個男人,事事以她爲主,幫她創立了自己的事業,三年了,她還猶豫什麼?
時裝展和陸家宴會正好是同一個週期,她想,三年了,還怕什麼呢。
即使真的和陸景琛再見,他們也只能是陌生人。
默默想着這些問題,葉薇然閒着無聊,去了顧小南的設計室。
推開其中一扇門,有四名女子圍在一起,正在埋頭秀什麼東西,葉薇然目光下垂,看到的是託在地上的婚紗裙襬,她來了興趣,走過去問,“顧大設計師又開始給人做婚紗了?”
能讓顧大設計師親自設計的人可不多,有時候一年都定製不到。
衆人看到是她,停下手裡的活,和葉薇然聊起天來,“葉小姐,你不知道嗎,下個月陸家景二少訂婚,這是給他未婚妻做的。”
“訂婚?”葉薇然臉色變了又變,因爲這個消息頓時有些站不住腳,也沒有發覺,自己發出的聲音都帶着顫音,“他,他三年前不是結了婚嗎?”
這些人哪裡知道葉薇然和陸景琛的關係,這種消息只當是八卦了。
況且他們這個國度,陸家的事也不是很清楚。
“離了,他妻子出了車禍一直沒有甦醒,陸家怎麼可能讓景二少受這種委屈,被一個女人拖累一輩子。”
“不過陸家也算有點良心,對那個女人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着。”
他又要結婚了,又要結婚了!
這才過了三年啊,那個男人又有了新歡,要拋棄她的妹妹和別的女人結婚?
那麼她的寶貝妹妹呢,以後要怎麼辦,難道就讓她孤零零的躺在哪兒,陸景琛,你都不覺得愧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