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2-5 16:09:26 本章字數:11189
東方語擡起的手,使勁在百霓虹後頸處扇了扇,當即扇起一陣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寒風;而她伸出的那隻腳,當然不是踩住百霓虹的裙襬,而是輕輕挑起裙襬,並迅速將裙襬掛在旁邊的禿枝上。愛睍蓴璩
兩個動作在瞬息完成。
百霓虹一心想着上前親近那眼神溫柔的如雪男子,想着就算他眼眸那一掬醉人的溫柔不能屬於她,起碼他的眼角也可以看到她的存在,如果她與他有什麼親密接觸——。
這麼想着,百霓虹那塗抹着瑰色胭脂的瓜子臉微微泛起一絲惹人憐愛的紅暈。
依着外祖母對孃親的疼愛,到時讓她與東方語共效娥皇女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她心念轉起,忽然覺得後頸處涼颼颼,這陣令人心底發毛的陰風過後,她忽然覺得身體似乎不受控般,似是被什麼推着她拼命往前奔。
而她也就真的在這種奇怪的感覺下,邁開步子,往前奔了。
她這一跑,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是,因爲東方語那壞心的一腳,她那長長拽地迤邐映襯她纖弱身姿可憐楚楚的裙子,被禿枝那麼一鉤。
當然,因爲眼下時值冬天,裙子的布料都較爲厚重,那根禿枝自然不會將她的裙襬勾破,不過,雖然沒有勾破令她二次出醜,卻令她疾奔的去勢因這一勾而滯了滯。
便是這一滯,她身體已然前傾太多,腳下卻跟不上去,這身體難以避免的出現了頭重腳輕的失衡情況,結果可想而知,她接下來的動作會如何。
百霓虹在裙襬被勾,腳步一滯的時候,小臉之上確實出現了驚慌之色,但一驚過後,她立時不慌了,反而有些期待。
因爲她意外一倒,立時就可以正正撲進那妖魅男子溫暖的懷裡。
那個懷抱,是她曾經幾度夢迴的港灣,如今因爲意外卻近在咫尺。
她激動了,興奮了。
還微微閉上眼睛,等待着這去勢難止的一撲。
願望無比美好,現實卻無限殘酷。
別人看不清東方語那些小動作,可不代表那個一直向她迎面走來的男子也沒有留意。
他只當她頑皮,溫柔眸光中含了一絲無奈。
緊抿的薄脣,還在空中無聲對她說了句:你這壞心的丫頭,總想着將別人塞到我懷裡。
少女在百霓虹身後,揚起眉梢,笑眯眯對他眨眼,那靈動活現的眼神彷彿在說:送你溫香滿懷,你該感謝我,看我對你多好,時時不忘讓你享享意外的豔福。
兩人目光仿若無人般,在空氣中你來我往無聲交流。
可憐百霓虹還在做着白日夢,一心想着偎在那人懷裡會是什麼感受,想着那人的氣息是不是如他的外表一樣,冷清貴豔。
她閉上眼睛,但還留下一條細細的縫,以期能夠在第一時間以最近距離看那人在她夢中千迴百轉的容顏。
“撲”!
百霓虹去勢不可不謂猛烈迅速。
但墨白反應的動作卻比她那撲倒的姿勢更爲迅速百倍。
就在百霓虹以爲自己必能撲入男子懷中,享受他片刻短暫溫存的時候。
墨白略略皺眉,頎長的身形往旁邊一閃,隨即他衣袖拂動。
袖沿處那暗紅的木樼花在空中劃過一道炫目的紅,勁風過處,百霓虹那原本嬌弱正正撲入他懷裡的身體,便被他這一拂之勁,給撥出旁邊去,以無與倫比難堪的姿勢撲到地上。
悶響落地。
他卻連眼角也不動一下,揮揮衣袖,繼續目不斜視往那笑吟吟看好戲的少女走去。
百霓虹突然撲到地上,臉頰正正咯到地上的小石塊,登時痛得她眼淚橫飆。
但是,這些肉體上的疼痛遠不及她心裡的痛楚。
她剛纔看到了,她看到了他對她毫無憐惜,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肯施捨給她,在看見他跌倒的時候,他居然皺眉嫌惡地拂起了衣袖。
百霓虹在丫環攙扶下,慢慢爬了起來。
無聲的淚水卻已迷濛了她雙眼,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這一刻似被人拿着刀子狠狠地一刀一刀不停地扎。
而前面,那一雙同樣出色的少年男女,居然沒有人回過頭來看她一眼,兩人並肩而行,沐浴在金紗般的冬日陽光下,拖出修長的影子,就連陽光也不捨得將兩人的影子分開,竟然連影子也是相依相偎地糾纏在一起。
百霓虹咬着嘴脣,直到咬出了血絲,鮮血的味道猩甜回滲入喉嚨,她婆娑淚眼卻漸漸凝出了一點冰晶的亮。
墨白與東方語一路慢步,直至走到一處人少的大樹下方止住腳步。
男子冷淡的目光夾着幾分懊惱與熱烈,溫柔流漾中似乎穿越了千萬年時光一直癡纏追尋着少女輕靈的身影一樣,此刻,他站在在下,卻仍固執地用他冷冷淡淡的目光抵纏着少女,讓他頎長的身影將少女嬌俏的影子牢牢籠罩其中。
東方語擡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腳下的斜斜坡度凝了凝。
在心下不滿地嘀咕了一聲:這人,什麼時候都不肯忘記這點小心思。
墨白看她眼睛轉動,突然伸出精緻如玉的手,往她俏挺的鼻子上輕輕颳了刮,“小語,你以後別再這麼對我了,好不好?”
少女聞言,立時揚出無比燦爛的笑容,甜甜問道:“呀,我怎麼你了?”
墨白輕輕搖頭,知她故意裝糊塗,並不欲糾纏剛纔的事,目光微微凝定她,除了那一抹醉人的溫柔,還有淺淺寵溺的無奈。
東方語見他搖頭,遂也沒有再揶揄他。
“墨白,剛纔單于鷹那傢伙是怎麼回事?”
墨白挑眉,微微笑了笑。
平日冷漠少笑的人,偶爾一笑,真是驚豔而銷魂。
尤其像他這樣容顏妖魅,還氣質高貴冷漠出塵脫俗謫仙一樣的人物,一笑,頓時令萬里江山黯然失色。
一笑,登時讓日月失盡光輝。
就連與他親近的東方語,這會見他這明顯清貴冷豔的笑容,也不由得有些失神。
眼睛發直。
盯着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呆了呆。
“單于鷹手裡拿着一張畫像,據他說,是阿布羅真神,雅瑪神女的畫像。不過,那個雅瑪真神的圖像——”墨白微微頓了頓,目光透幾分狐疑,“我遠遠瞧了一眼,跟你本人幾無差別。”
聞言,東方語微微錯愕了一下,但一愕之後,她隨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眯起眼睛,流泛出隱隱寒光,嘿嘿冷笑道:“果然跟我所料不差,他手裡的畫像一定是有人先做了手腳的。”
墨白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爲,看他當時的神情,就知道他在說謊,鬼才相信他阿布羅真神的圖像跟你……”
“那圖像突然起火便是你回報他的囉?”
少女眨着眼亮流澈眼眸,絕世容顏笑意微微,但她笑容背後,卻是森森的涼。
墨白神色一正,輕聲道:“嚴格的來說,並不是我做的手腳,而是鍾離昊那小子。”
少女又眨眼睛,流露出大感興趣的神態,“哦,那小子是怎麼做到的?”
“鍾離昊那小子,別人喜好的東西他都不好,別人看不上眼的東西他卻偏偏如珠如寶。”墨白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微微透些輕微的懷念,看他迷離的目光居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遙遠感,“你看吧,他喜歡養狗;還要按照什麼古怪的方法訓練他那些狗;另外,他還曾跟一位偶然路過他家的番人學過魔術,今天這意外天火,就是他利用魔術造成的。”
“魔術?”東方語怔了怔,思緒一下飄回到了現代。
墨白輕輕嗤了一聲,“說穿了,其實就是利用人的盲點,使用障眼法達到某種效果。”
“墨白,我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問過你,你跟鍾離昊那小子到底有什麼交情,他居然肯一再二的幫你?”東方語皺了皺眉,目光閃閃的亮,直直盯着墨白,“嗯,說他幫你,還不如說他聽命於你更來得貼切些。”
“他呀”墨白眉梢輕動,目光一下落到了虛空的雲天外,表情是懷念的,眼神卻帶點兇惡的味道,“他以前欠過我一個人情,爲了償還我這個人情,他許諾過,只要我有事情要他幫忙,他得義無反顧幫我去做。”
“人情?”
東方語眨眼,目光狐疑中夾着探究。
什麼樣天大的人情,能令鍾離昊那個古古怪怪的小子肯放下郡王之尊,聽命於墨白?
甚至不惜折辱去蹲大牢?
她想起李問均那件案子,那個時候,墨白讓鍾離昊那小子進入大牢,並堅持關押在她牢房的隔壁,是爲了方便暗中照顧她吧?
“這個沒什麼好說的,他欠了我的,而且是他自己自願要還的,我可沒逼他。”
墨白淡淡吐出這句話,似是怕東方語會誤會什麼一般。
東方語原本並沒有想歪,但聽到這話,她忽地呆了般,瞪大眼珠張開嘴巴,果然一副傻貨的模樣。
“咳……”墨白見狀,實在不得不出聲提醒那表情呆滯的少女,立時轉開話題,道:“我想你更想知道的是,爲什麼單于鷹會在那幅畫像被燒後,立刻改變主意吧?”
少女快速眨眼,聳了聳肩,一瞬回覆平日的鎮定,疑惑道,“當然,我更好奇的是,那幅什麼雅瑪真神圖像被燒之後,他與阿布羅的使團,爲什麼全都露出了見鬼般的驚恐表情。”
“那是因爲在三十多年以前,阿布羅部曾經發生了一場大火,當年那場大火幾乎席捲整個阿布羅草原,將大部份的財產都燒得一乾二淨,那一場大火令他們損失無數,不但是金錢財物的損失,就是牧民也在那場大火裡死傷無數,因爲那場大火,阿布羅幾乎差點遭遇了絕族的滅頂之災。”
東方語心下一動,訝然道:“難道那場大火,最先是從他們的什麼保護神雅瑪神像引起的?”
墨白點頭,腳下微微往少女的方向挪了挪,更近一些聞着她身上那清香誘人的淡淡氣息。
東方語專注於這件慘絕人寰的往事,倒是沒注意到他腳下的小動作。
“據記載,那也是在乾燥寒冷的冬日,他們供奉的雅瑪真神圖像突然被天火所燒,因爲那場火發生在深夜裡,所以人們大多都沒有及時發現,又因爲是在這種風乾物燥的季節,待他們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經大得一發不可收拾,幾乎將所有牧民的帳篷都給燒精光了。”
“嗯,墨白,那個什麼阿布羅部是不是靠近什麼沙漠?我的意思是說,它的周圍都缺水。”
墨白挑眉,目光微現驚訝。
東方語見狀,怔了怔,脫口問道,“怎麼了?我這個問題有什麼不對嗎?”
墨白驚訝過後,似是立即又想起了什麼,隨即掩下長睫,將眼底那淡淡的憐惜隱了下去。
淡然道:“哦,沒什麼。”
“阿布羅位於東晟偏北方向,中間有萬里漠漠黃沙相隔,具體來說,他們其實就是一個奔馳於大草原的遊牧民族,對於那樣一個地方,水源自然是比較稀少的。”
東方語眨着眼眸,亮光閃閃中透着若有所思,“水源稀少,地勢平坦開闊,風又大,他們搭建的帳蓬多是相連在同一地塊,一旦失火,自然會造成慘重的損失。”
“不過,我覺得其中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緣故?不然,阿布羅的使團不會在看到雅瑪真神圖像被燒時,會那樣驚恐不安。”
墨白微微轉目,漆黑如晶石的眸子微激閃出讚賞的亮,“你說得沒錯,這當中確實還有別的緣由。”
“其實在當年那場大火之前,阿布羅當時的大君從沙漠中救了一個昏迷的女人回來;那個女人甦醒之後,對大君再三道謝,然後便準備告辭回家去;但因那個女人美貌非常,那個大君見色起心,欲要將那個女人強行留下;那個女人苦苦哀求未果,便將實情托出,說她在家鄉其實已訂有親事,家人正等着她回去成親。”
“在他們草原來說,並不顧忌這種奪人妻的事;大君當然不將這個當一回事,於是強行留下那個女人,並強逼那個女人嫁給他。然而,就在成親前一天晚上,他們的保護神雅瑪神像突然被天火所燒,並最終釀成幾乎滅族的慘況。”
“事後,信奉雅瑪真神的阿布羅族人,認爲是大君強行留下那個已訂有親事的女人,招致了雅瑪真神的憤怒,所以真神纔會用天火來懲罰他們。”
東方語點頭,神情悵然中含幾分了悟,“哦,我明白了。此後,他們一定是將那件事當成了慘痛的教訓,所以當時那張畫像燒起來的時候,阿布羅使團纔會露出如此驚恐不安的表情,因爲他們直接聯想起了三十幾年前那場慘事。”
只怕當年那聲火,其實是那個不肯屈服的女人放的吧。
墨白頜首,道:“不錯,正因爲有這件慘事在前,我纔會讓鍾離昊那小子表現一下。”
東方語擡頭,目光含着淡淡感動與愛戀,靜靜落在與她咫尺相對的妖魅男子眼裡。
難怪當時他匆匆出去,一去還去了一刻多鐘纔回來。
原來他是出去讓人打聽消息來着。
不過,也真難爲這人了。
那麼短的時間,要打聽到距離那麼遙遠的一個部落秘事,還從中想出兵不血刃的破解之法,讓單于鷹那隻惡鷹自己要求換人選。
就在這時,離他們不遠處,忽然響起腳步聲,不多時,還轉出幾個人來。
當先一人,臉龐英氣明銳,雙目炯炯有神,步伐沉穩有力,單看落在地上那道筆直的影子,便知道這人是軍中之人,自他身上遠遠便飄散一股果斷殺伐的氣息。
少女略略擡目遠眺,見那道影子相連的果然是她名義老爹東方夜,不過此際他臉色泛沉,濃眉之上還攏起了眉峰。
在他身後,還跟着滿臉柔弱哀憐相,微紅着雙眼的百霓虹,她其中一隻細嫩的小手還撫在臉頰之上。
東方語微微揚了揚眉,眼底一瞬譏諷之意浮起,看這模樣,她的老爹似乎要來爲外人討公道,懲責她這個女兒呢。
東方夜走近,淡淡看了那衣袂翻飛的妖魅男子一眼。
隨即轉了視線,目光微微秀着父愛的慈祥,語氣也不自覺放輕放柔,當了平日爲將的那種硬梆梆的果斷。
“小語,時候已不早,我們該回府了。”
如此讓人心生暖意的神態與聲音。
弄得原本做好心理準備的東方語頓時雲裡霧裡。
她瞪着眼睛,好半天也忘記眨一下眼。
難道她這具掛名老爹並不是來這爲百霓虹討公道的?
只是單純的想叫她回府?
她沒聽錯吧?
那百霓虹還跟在後頭滿臉委屈,兩眼淚汪汪的算怎麼回事?
東方夜見少女視線直接越過他,延伸到後面那低頭紅着眼睛的百霓虹。
“小語?”
“表姐。”東方語突然開口,但對象卻是縮在東方夜身後那滿臉委屈柔憐的百霓虹,“你何必爲難自己的臉呢。”
平平淡淡的語調,聽不出什麼情緒,但平淡中卻又似乎微微夾着一絲不屑。
東方夜揚起眉頭,目光平和看她,“你知道霓虹的臉是怎麼回事?”
“拇指大的石子咯到臉頰,臉頰受力的地方因面積太小,而力度太重的話,會因爲一瞬的承重受壓,而出現表皮出血的現象。”東方語淡然啓脣,目光晶亮如雪,晃得叫人心虛,“但絕不會造成臉頰紅腫。”
東方夜點頭,心下默然。
他爲將多年,雖然沒有什麼戰事,但訓練中時常也會有人受傷,所以這種顯淺的常識他還是有的。
他忽然想起剛纔他遇到百霓虹的時候,百霓虹那欲言又止卻又語焉不詳的模樣,聽着她吞吞吐吐的話,看似句句都在維護東方語,但實則卻是暗地裡將他往某個方向上面誤導。
這下一聽東方語這句含着譏諷之意的感嘆,他突然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東方夜還突然聯想起之前在宴會上的事情;百霓虹滑倒撲向東方語那個動作,別人看不出真假,但不代表可以瞞過他的眼睛。
想到此處,東方夜忽然露出抱歉的神色,看向東方語的眼神更添了幾分慈愛,聲音軟和得完全沒有一絲大將軍的氣性。
此刻,他就是一個寵愛着自己女兒的父親,恨不能將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來給自己女兒的父親。
“小語,我們回府吧。”
這充滿感情的聲音,一下劇烈地衝擊着東方語內心深處某個有軟化跡象的地方。
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微微笑起。
這一笑,明媚燦爛如冰晶山花,炫目、清澈而絕美。
而她眉宇那抹明媚亮色,一下令這凜冽寒冷的北風也變得暖洋洋起來。
“好。”
少女輕輕吐字,略略回首,朝那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輕輕揮了揮手。
東方夜有意等着東方語與他一道並肩同行。
東方語也不客氣,腳步輕快,紅脣微微上翹,顯出她此刻心情十分愉悅。
東方夜看着她笑意嫣然的模樣,看她眼角眉梢處處流露的歡快神色,覺得心裡也和暖輕快起來。
出宮的時候,仍如進來時一樣,東方夜與東方磊父子二人騎馬而行;東方語則坐馬車回去。
東方語上馬車的時候,百霓虹怯怯跟在她身後,兩眼微眨,蓄着欲墜還凝的淚珠,楚楚嬌怯地看着她,卻不敢隨後也爬上馬車去。
“表妹?”
東方語聽出了她聲音裡那抹隱藏的畏懼。
她垂下眼眸,不帶情緒,淡淡應道:“表姐,快上來吧,時辰不早了。”
她纔不會爲之前的事氣惱。
拿別人的錯誤生氣,懲罰的可是自己;這麼不划算的事,她向來是不屑去做的,更何況,她和百霓虹還有層血親關係在。
至少看在她那掛名老爹的面子上,她也不會選擇在此刻此地爲難百霓虹。
百霓虹聽她邀請,才怯怯提着裙襬往車廂爬上去。
出了九重宮門之後,東方語還讓車伕先繞道將百霓虹送回到百府,然後纔再回東方府。
她回到府裡的時候,東方夜早已到家,並且在大門口等着她。
“小語,我有話要跟你說。”東方夜炯炯如炬的眼睛不偏不倚,直直看定她雙眸。
東方語微微怔了怔,不過她神態坦然從容,腳步一擡,便隨着東方夜進入主屋正廳。
“小語,今天發生的事,我事先並不知道……”
少女心中微微一曖。
他是在爲不能打消太后欲要將她封爲郡主而覺得心裡愧疚嗎?
“我沒有責怪你。”少女淡淡開口,聲音仍然如往昔一般悅耳,不過細聽下來,卻又略有不同,似乎少了平日那種刻意的疏離,而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東方夜自然能聽得出其中的細微差異,他心中一顫,垂下眼睛,掩去眼底那瞬間涌出的淡淡霧氣。
這個孩子,終於願意破除成見,真心接納他了嗎?
他點頭,聲音微顫,難掩此刻心潮澎湃,“這就好。”
“不過,小語,還有一事我要說……”
“你是想說墨白的事。”少女聲音仍然淡然如水,就連她臉上神態也是一貫的雲淡風輕。
東方夜微怔,隨即咧開嘴角,卷出一抹不明朗的苦笑,這孩子就是敏銳,他不過開了個頭,她立即便知道他想說什麼。
“是。”東方夜也不否認,乾脆大大方方看着她流澈明麗的眼眸,隱隱透着擔憂,緩緩道:“我知道你和他的情誼非同一般,可——他的身體情況,雖然在今天宴會上,他說得不太好聽,不過我覺得他說的可是實情……。”
還有一句他放在心裡沒說出來的是,只怕就算那人身體沒問題,太后也不會同意他們——。
東方語挑眉,目光沒有不耐或不滿,仍舊十分平淡,卻決然打斷了東方夜。
“爹,我知道你是爲我好。”
東方夜錯愕瞪眼,剛纔是他產生幻聽了嗎?
他真的等到她開口叫他爹了?
東方語看他那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乾脆提高聲音,再次充滿感情喚了一聲:“爹——”
狂亂的歡喜一瞬讓東方夜的心情如盪漾在高空,好半天,他才勉強壓抑住內心的巨大歡喜,顫着聲音脆脆地應了聲:“哎。”
“爹,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墨白的,也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輕易讓幸福在中途夭折的。”
東方夜擡頭,看着少女清亮的眼神裡,流泛着難撼的堅定,他張了張嘴,嘴脣嚅動了幾下,卻終究沒有再發出聲來。
這孩子看似隨和,實則內心也有其固執的一面,決定好的事情別人根本難以動搖,就像她的孃親當年一樣。
“爹,今天奔波了一天,你累了吧,該早點回去歇息了,至於我的事,我自己心裡有數,你別太操心了。”
東方夜啽動着嘴脣,半晌,顫顫地抖着聲音應了一聲:“哎,好,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東方語點頭,聽着飄在風中那聲悠長而慈愛的聲音,勾起美妙脣角,一路笑眯眯走回了綠意苑。
十日後。
帝都北城門神衛門。
冷府的人代表東晟皇室,送當朝幽蘭郡主冷蘭若到阿布羅和親。
因爲阿布羅使團隨行返回,而皇帝也對冷蘭若不待見的緣故,所以連送親隊伍都沒有,只是冷蘭若從冷府帶幾個護衛與陪嫁前往阿布羅。
幽蘭郡主這個和親新娘只怕是史上最冷清最沒有行頭的人了。
送別的人裡,與冷蘭若最親的便是她生父冷萬順了,她生母早逝,個性又高傲倔強,所以與府中其餘同輩並不親近,就連對這個冷萬順這個生父也不親近。
送別這會,冷萬順礙於身份,臉上並沒有過多的依依不捨惜別之情,而冷蘭若對這個父親也談不上什麼感情,等於走過儀式,該走的走,該散的便散了。
單于鷹看着冷萬順在城門那頭率衆掉頭離去,他斜斜勾起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拍了一下馬背,靠近冷蘭若所在的馬車。
趕車的車伕見他靠近,自然放慢了車速,好讓他能恣意靠着馬車行走。
“喂,女人,我忽然忘了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
他聲音宏亮,那種粗獷的聲音配着他那高大的體型,本是給人十分豪邁的感覺。
不過此刻,他那斜瞟而過的眼神,卻讓人心裡生出那麼一點點陰惻惻的味道。
冷蘭若聞言,不悅地皺了皺眉,並不打算搭理他。
反正她對這個男人沒什麼感覺,她需要的不過是借他的身份擺脫那個恥辱的懲罰而已。
單于鷹見她不搭理,也不覺氣惱。
他眼睛一轉,落在那道搖搖晃晃的車簾上,忽地伸出手臂,一把蠻力便將簾子拽了下來,他憎惡地瞟了一眼,隨手將它當成垃圾般扔了開去。
“女人,你一定不知道你去到阿布羅以後,得用你年輕的身體侍侯一個六七十歲的糟老頭子吧?”
冷蘭若聞言,那張端着優雅高貴冷傲的臉勃然大變,冰冷不屑的眼神終於微微有了波動。
含一抹凌厲盯着那個粗魯無禮的男人,“你什麼意思?”
“嘿,什麼意思?”單于鷹懶懶瞟她一眼,冷笑,“對於別有企圖接近我利用我的人,我從來都不會客氣的,我這個人也沒什麼耐心,所以這報復起來也快。”
冷蘭若終於無法自持她那完美的優雅。
聲音也帶着幾分驚恐急切,“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想幹什麼?”
“哎呀,東晟高貴美麗的幽蘭郡主,你難道不知道你自己此番前去和親,是嫁給阿布羅的大君的嗎?”
冷蘭若盯着他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差點恨得咬碎了牙齒。
“你,欺騙我們陛下。”
單于鷹涼涼勾脣一笑,輕蔑的目光毫不客氣地落在冷蘭若那張極佳的面容上,“你這麼說可不對,我上呈的國書是說大君欲與東晟締結秦晉之好,卻沒說和親的人嫁的是我,是你自己會錯意,怪誰啊!”
“呯!”
聞言,冷蘭若終於無法再維持鎮定,身體一僵,不期然撞上了車壁。
看着單于鷹哈哈冷笑着策馬遠去。
她似木偶般傻住不動。
完了,她這輩子徹底完了。
嫁一個六七十歲的糟老頭子?也許用不了兩年她就得開始守寡,也許……。
冷蘭若僵在車廂裡,但車伕得到單于鷹指示,幾乎在單于鷹走開的瞬間,又開始鞭打馬匹,讓馬車飛速奔騰跑了起來。
身後,蜿蜒的道路上,因爲阿布羅使團一行路過,而揚起了煙蒙塵灰,飛霧在半空中盤桓成一條噬人的怪獸狀。碌碌塵土將冷蘭若那幾乎聲嘶的叫喊聲無情湮沒在呼呼冷風中。
仔細傾聽,似乎隱約可聞空氣中有人在喊:“停車,停車,我不要去阿布羅,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但道上除了阿布羅使團一行,根本無人路過,自然也就無人聽聞她這一路叫喊,帝都便在這滾滾煙塵中,越來越遠了。
兩日後。
一身華貴氣質的銀衣少年,持拜貼敲開了東方府大門。
少年雖然氣度高華,那張臉也是豔絕天下的美,一看就知道此人身份非同一般,但他的神情卻並不矜傲,他那雙燦亮若星的眸子裡,流淌的竟是讓人無比舒服安適的恬淡。
他持貼拜見的並不是東方府的主人東方夜,而是那極富傳奇集一身榮耀的少女東方語。
當然,他遞拜貼的時候,東方夜與東方語都在主屋正廳。
所以僕人將他引入府之後,自然一同拜見東方夜。
“寧楚?”東方語訝異看着那風采豔絕的銀衣少年,笑着打趣,“好久不見,你怎麼突然又到了東晟,還有閒情到我家串門來了?”
東方語一見那人豔絕無雙的容顏,遇上他溫潤令人覺得安心的眼神,便忍不住笑嘻嘻打趣起來。
“晚輩寧楚拜見東方大將軍。”寧楚朝東方語微微笑了笑,卻十分規矩地向東方夜恭恭敬敬行了禮。
“寧楚?”東方夜一怔,示意他不必多禮,卻覺得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聽過,驀地記起剛纔東方語那句話,他心中一動,目光炯炯看向那豔絕少年,問道:“閣下莫非不是東晟子民?”
東方語笑眯眯地瞟了寧楚一眼,閒閒道:“爹,他當然是不東晟子民,他是蛟玥太子。”
“蛟玥太子?”東方夜心下一凜,眼神隨即起了一絲警剔。
“大將軍不必對我戒備如虎。”寧楚淡淡一笑,無論是眼神還是笑容,都流漾着他獨特的恬靜溫潤氣質,“我來,只是以私人身份,想請小語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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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楚身爲太子,竟然不遠萬里來找小語,嘿嘿,他要幫忙的豈會是簡單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