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17 17:04:50 本章字數:12030
“快……快找大夫。愛麪魗羋”衆人尚處在這突發的可怖意外中,夫人只呆了一下,便立即扯開嗓子驚怒交加地大喝了起來。
大夫很快來了;耿言暖在滾下來的時候,頭部撞到了堅硬的地面;在那些代表生命的血液源源不斷自她身下涌流出來的時候,她便已經軟軟昏迷了過來。
半晌,大夫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對上夫人急切的眼神,緩緩道:“夫人,少奶奶她……已經流產了;稍後老夫將會開些調養身子的藥,你讓她好好靜養,莫要爲此傷了元氣壞了根基,這身體養好了;這孩子嘛,以後還會有的。”
夫人一聽,腳下立時止不住地蹌踉起來,身體更是搖搖晃晃要往旁邊倒去;幸好榮媽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大夫,這……這不是真的,對不對?我的孫子……我的孫子就這麼沒了?”
“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夫人極度失望中,看向大夫的眼神都透着幾分狂亂,聲音更是夾着哀求的悽痛。
大夫在她期待的目光裡,堅定地搖了搖頭,再次緩緩道:“夫人,胎兒已經流產了;你要接受這個事實;還有,你們該好好開解少奶奶,莫讓她傷身又傷心纔好。”
“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剛剛幽幽轉醒的耿言暖猝不及防之下,聽到這個令人傷心欲絕的消息,頓時撕心裂肺般哀嚎了起來。
這淒涼悲愴的哭聲,真是令聞者心酸,見者落淚。
連夫人這樣硬心腸的人,看見耿言暖這副痛不欲生的模樣,都忍不住當場悄悄扭過頭去舉袖拭眼角,她吸了吸鼻子,然後將大夫請出外面,她也乘機離開耿言暖的房間,將這個爛攤子留給東方賢收拾去。
不管東方賢心裡對耿言暖是否真存在幾分感情;還是單純的想借助她孃家的勢力;眼下,他看見耿言暖這副傷心的模樣,於情於理都得安慰她。
“言暖,你別再哭了,當心哭壞了身子。”
耿言暖淚雨滂沱偎進他懷裡,仍舊哭得聲嘶力竭。
東方賢只得僵硬地拍着她背部,繼續輕聲勸慰道:“言暖,好了,我們還年輕,只要你聽話養好身體,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耿言暖還是哭泣不止,而東方賢仍耐着性子一聲聲輕柔安慰着她;哭了半天,耿言暖感覺嗓子都啞了,這纔在東方賢的勸慰下,漸漸止住了哭聲。
這最痛苦的悲傷過去之後,耿言暖驀然想起她滾下去的細節來,含淚雙目望着東方賢,突然露出極爲悲憤的神色,道:“夫君,我從石階滾下來,並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才發生的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要害我,我纔會不慎跌倒。”
“有人要害你?”東方賢聞言,立即擰起眉頭,冷冷瞥向房內一直默不作聲的姬素憐。
“誰要害你?”東方賢那陰戾的眼神自姬素憐面上一掠而過,姬素憐便立時感覺全身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樣,“言暖,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證據,我當然有證據。”耿言暖說到這,眼淚終於徹底止住了,大概因爲憤怒在此刻已勝過了她失去孩子的悲痛,“我原本只是覺得眼花,但我踩空的時候,我明明已經抓到了小曼的手;但是,就在我抓住小曼的手,還沒有來得及站穩之際,卻有人在背後使勁的推了我一下,我纔會一下失去重心往下跌滾。”
“什麼?有人在背後推你?”夫人送走大夫去而復返,正好聽到耿言暖氣憤而言之鑿鑿的話,一時驚駭莫名,立即便又急又怒追問起來,“這是不是真的?你確定真有人推了你?”
“夫人。”耿言暖迎上夫人急切懷疑的眼神,立時扁了嘴角,露出泫然欲滴的神情,聲音含了無限委屈悽婉,緩緩道:“這事當然是真的,我敢以我的人頭髮誓,我絕對沒有說謊,當時有人在背後推了我一把,我纔會掉下去的。”
“不然,你想想,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而且當時還有丫環在旁邊攙扶着,我怎麼可能突然就摔了下去。”
“這麼說,當時真有人做了這惡毒誅心之事!”夫人緩緩掠了眼室內其餘人,聲音低而沉,隱隱還透着一股氣憤與無奈,大概是想起了當時站在耿言暖身後的不外那麼幾個人,而那幾個人當中,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姬素憐。
“那你可知道是誰出手推的你?”夫人儘管心裡懷疑,但她仍舊慎重地看着耿言暖,又問了一遍,“當時站在你身後的可有幾個人。”
耿言暖悲憤擡頭,眸光變幻着莫名顏色,先看了看東方妮,然後再緩緩凝落在姬素憐身上;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她此刻凝着不動的眼神已說明了問題。
夫人與東方賢同時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姬素憐突然被衆人視線集中成焦點,這一瞬心裡才微起了慌亂,但耿言暖既然沒有指名道姓說是她;她自然也不可能開口爲自己辯解,所以迎來這一衆懷疑怨憤的目光,她只能將腰站得更直,頭昂得更挺,而抿緊的脣,冷然的眉梢更端着她的倨傲不減。
夫人一看這情形,心下又惱又煩,她皺着眉頭,沉沉掃過端着架子的姬素憐,又看向蜷縮在東方賢懷裡,一臉悲痛之色的耿言暖,道:“言暖,當時在你身後的除了素憐和小妮,還有幾個丫環,你怎麼確定是誰出手推了你?”
“夫人。”耿言暖扁着嘴角,低垂眼眸裡閃爍着潺潺淚光,透着哽咽的聲音,擡起柔弱嬌怯憐不自勝的臉龐看了眼姬素憐,才小聲道:“當時的情形,我的丫環小曼就在我右側落後我一級的石階;而四妹妹則在我左手側後面的石階;而小少奶奶她——”
她說着,目光復雜地看了看姬素憐,“她是站在小曼之後;小曼她斷斷沒有理由,也沒有機會出手推我;因爲當時在我突然眼花的時候,我首先就抓到了她的手;而其餘的人離我較遠,就算伸直了手,也夠不着我;只除了與我近在咫尺的四小姐與小少奶奶……”
耿言暖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一下,然後目光含着兩分古怪三分複雜望了望默不作聲的姬素憐,才語氣肯定道:“我記得當時推我的人用的是——左手。”
耿言暖這確定性的話一出口,夫人便再也無法維護姬素憐了;因爲按當時的位置,如果是東方妮出手的話,勢必會用右手。
而到了此刻,姬素憐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耿言暖雖然沒有直接說出就是她出手推的;但耿言暖的字字句句俱已表明就是她推耿言暖下去的事實,並且是鐵證一般的事實。
“夫人,夫君,我沒有,你們相信我,我沒有推她,她在撒謊!”姬素憐臉色劇變中,再也無法端持眉眼間的倨傲,而帶起一片凌厲寒光剜過去,直指着柔弱嬌怯悲傷過度的耿言暖。
“小嫂子,事到如今,你還想抵賴,”一直站在旁邊靜觀其變的東方妮幽幽開口,她微含嘆息的語氣裡透着一股憐惜,“小嫂子,既然你絲毫沒有悔過之意,本來有些事情我並不想說的,可現在,我覺得有必要讓大家知道。”
“東方妮,你在胡說什麼?”姬素憐見她冷吟而狠毒的眼神飛閃而過,頓時心下一凜,聲音急燥中便不可掩飾地透出逼人的淒厲,“我根本沒有推她,我有什麼可抵賴!”
“小嫂子,你還真是執迷不悟!”東方妮神色沉重地搖着頭,她目含不屑,嘆息着緩緩道:“那我可就將所看到的實情說出來,再不包庇某些居心叵測之人。”
“夫人,大哥。”東方妮眼睛一轉,目光幽詭瞟過二人泛黑的臉,緩緩道:“我親眼所見,就是她——姬素憐,趁着大嫂嫂一瞬眼花的時候,突然出手將大嫂嫂推了下去。”
“你、你胡說!”姬素憐怒憤之下,登時邁步衝向東方妮,揚手便要打,“我好端端的爲什麼要推她,你這是誣陷我!”
東方妮漠然看着她,冷嗤一聲,迅速道:“你害怕大嫂嫂先生下東方府的長子嫡孫,擔心日後沒有地位,所以才起了這害人之心。”
“啪!”
巴掌聲永遠那麼響亮清脆,因着這甩掌之人下手用力都極狠,所以這聲音尤其響得驚人。這一掌下去,清晰指痕立現,看模樣竟然就如烙上去的一樣,鮮明奪目。
“你這個賤人,你就那麼容不得人,連一個小小的胎兒也要害!”東方賢冰冷的聲音自他牙縫處緩緩擠出來,眯起的三角眼中透着熊熊怒火,他直直盯着姬素憐,陰柔臉龐上盡是鐵青之色。
就在剛纔姬素憐奔過來要打東方妮的時候,他猛地站起來,一手格開姬素憐,另一手卻順勢狠狠摑上了姬素憐嬌嫩的臉龐。
“我沒有……我沒有!你們爲什麼都不相信我!”姬素憐被打得身體都晃了晃,她氣憤難當吼完這句,捂着腫如饅頭的臉頰,哭喊着跑了出去。
“哼,蛇蠍心腸的女人,若不是……”知悉真相的東方賢憤憤難平,瞟了眼奔出外面的姬素憐,又看了看臉色陰沉的夫人,終沒有再說下去。
“夫君,算了,小少奶奶她只是……,現在孩子已經沒了,你再和她計較也沒用!”耿言暖悄然擡眸看了看目光閃爍的東方妮,用力握了握拳頭,然後輕輕扯着東方賢衣袖,眼神含着淡淡委屈,但卻搖頭做出了息事寧人的姿態。
東方賢見狀,心下自然對她更生幾分真心愛惜。
不過,既然姬素憐害耿言暖跌倒流產是事實,夫人自是又氣又怒,也沒有心思再維護姬素憐,便依着家法,將姬素憐關在佛堂禁足半個月,令其日夜爲不幸流產的胎兒頌經唸佛,以祈求這個不幸的孩子早登極樂。
綠意苑。
“小姐,你知道夫人對小少***處罰了嗎?”胭脂擠眉弄眼湊近東方語跟前,露出八掛的眼神,目光閃閃看着絕色少女,道:“奴婢聽說她將小少奶奶關在佛堂禁足半個月,是半個月呀,嘖嘖……真不知道小少奶奶一個人在裡面該怎麼過?”
“胭脂,難道你同情姬素憐?要不,我將你送進去與她作伴可好?”
東方語有些好笑地看着這好奇心特重的丫環,明明就是想引起她注意,還表現出什麼同情姬素憐的態度來。
“小姐,你知道奴婢只是好奇,你就說說嘛,難道真是小少奶奶將大少奶奶推下石階的?”
“怎麼?你認爲姬素憐是被冤枉的?”少女略現驚訝之色,懶洋洋看着圓臉丫環,“你從什麼地方看出她是被人冤枉了?”
胭脂撇着嘴,有些氣惱道:“奴婢沒看出什麼來啊,奴婢只是覺得奇怪,當時站在大少奶奶後面的就那麼幾個人,若真是她做的,她豈不是太傻了,只要大少奶奶一出事,任誰都會懷疑到她身上去,這目標太明顯了嘛。”
“夏雪,看來我們的胭脂姑娘被她的成剛大哥調教得變聰明瞭,遇事情也知道分析前因後果與得失利弊了。”少女笑眯眯扭頭,朝夏雪瞟了瞟,隨即還懶洋洋拍了拍手,“當真是可喜可賀的進步呀!”
“小姐……”聽到自己這樣也能被取笑,胭脂當即氣惱地瞪了笑嘻嘻的少女一眼,又羞又惱地跺着腳,恨恨道:“你不肯說就算了,幹嘛要拿奴婢尋開心。”
“喲,我們家的胭脂姑娘不但腦子變聰明瞭,看來連脾氣也見長了!”少女仍舊笑嘻嘻打趣着圓臉丫環,日子太沉悶無趣,自然得找點樂子樂呵樂呵嘛。
“小姐……,哼,奴婢……奴婢不理你了!”胭脂說着,竟氣鼓鼓地扭頭轉身,蹬蹬趟着極重的腳步走了出去。
“語姑娘,看來胭脂真生氣了。”夏雪微微一笑,看着圓臉丫環霍霍生風的腳步,也加入調侃的行列,“我看你還是趕緊將實情說出來,好讓胭脂姑娘消消氣吧。”
胭脂聞言,眼睛立時泛出幾分得意之色,停下腳步,正等着她們下一句呢。
夏雪悠悠瞟了她一眼,緩緩笑道:“再氣下去。我擔心她會變成一隻青蛙呀,那到時候你可就損失大了,少了一個可人貼心的丫環不說,還得花費心思爲將她再變回來,多費事!”
“夏雪”胭脂猛一回頭,瞪大眼睛盯着那微微含笑的少女,恨得牙癢癢之餘,亦只能故作兇惡之相,“真看不出來,你的心腸和小姐的一樣黑!”
“胭脂你不是想知道姬素憐是不是被冤枉的嗎?”東方語笑眯眯看着鼓着兩個腮幫子的丫環,漫不經心道:“其實答案,耿言暖早就告訴大家了。”
“大少奶奶?”胭脂聞言,心裡那股所氣惱立時就消失無蹤了,“這麼說,小少奶奶真因爲害怕大少奶奶會先誕下長子嫡孫,蓄意推她下去的了?”
“切,什麼長子嫡孫!耿言暖根本就沒懷孕。”東方語眯起明亮眼眸,極不不屑地輕嗤一聲,“耿言暖也知道究竟是誰出手推她的,真想不到,外表單純柔弱的人,也有機心算計一面;她竟然會利用這件事將計就計,打擊姬素憐,真令我對她有點刮目相看。”
“小姐,你等等,什麼沒有懷孕?”胭脂興奮中透着重重困惑,“可大夫明明就確診大少奶奶她懷孕了。”
“那只是假象,她都連續服用了半個月可以令身體呈現懷孕假象的藥物,大夫診到的自然是懷孕的喜脈。”少女用力敲了敲桌子,示意她說得口乾,讓胭脂先替她倒杯水來再說。
“假……假孕?”胭脂一瞬瞪大眼珠,半晌也接受不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小姐,這會不會……弄錯了?她若沒有懷孕,大夫不至於每次爲她診脈都診不出來吧?”
東方語漫不經心瞥了她一眼,才慢悠悠道:“那是因爲你並不知道,有一種藥物可以讓人的身體維持三個月的懷孕跡象;別說是用在一個年輕的女子身上,就是將那種藥用在一個男人身上,讓大夫去診的話,也一樣能診出喜脈 來。”
胭脂這一下,除了張大嘴巴外,實在再找不出任何詞語來形容此刻她心裡的驚訝。
男人懷孕?
光是想想,就覺得這種情形詭異得太瘋狂了。
胭脂用力搖了搖自己腦袋,半晌,纔回過神來,又繼續發揮她好學不恥下問的精神,道:“那大少奶奶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懷孕是真是假嗎?還有,她從石階滾下去的時候,明明流了很多血……”
“連大夫都分不出真假,她就更不可能了。”東方語看着兩眼寫滿好奇的丫環,十分有耐心地解釋道:“至於她滾下去時流那麼多血,那是因爲有人事先加了些大寒之藥讓她服了下去,她被延緩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月事,便在那一下涌出來,再加上大寒之藥造成的劇烈腹痛……。”
“嘖嘖……那可是十足的流產之症。”
胭脂除了愣愣地驚駭莫名外,真真是隻有難以接受這個詞不斷在她腦子裡迴響了。
夏雪倒是鎮定得很,她瞄了下臉色古怪的胭脂,眼神微帶困惑,轉向了絕色少女,“語姑娘,這麼說,東方妮處心積慮接近耿言暖,爲了就是這最後一推了。”
東方語點了點頭,涼涼道:“那是當然,你以爲東方妮能放得下被毀容的仇恨嗎?”
“等等,你們說什麼呀?這事跟四小姐又有什麼關係?不是她在最後指證小少奶奶在背後推了大少***嗎?”胭脂聽得一頭霧水,看着神色淡漠的二人,連忙再度發問。
“胭脂,你難道忘了,還是你最先告訴我,說東方妮突然一反常態,天天往富織院跑,是爲了向耿言暖學習煮茶的技藝,當然,她每次前去,還不忘帶上她重金購來的,那叫什麼秦玉香的茶葉呢;你說這事能跟她沒有關係嗎?”
胭脂聽東方語說罷,仍舊感覺雲山霧罩的,什麼煮茶?什麼秦玉香?
東方語見她神色迷惘,與夏雪默默對視一眼後,只得無奈地翻了翻白眼,算了,這丫頭心思單純點未必不是好事,起碼在她心裡,這世界可以多留幾分美好。
“語姑娘,你剛纔說,耿言暖其實知道誰是真正推她的黑手,這話又怎麼說呢?”
“嗯,這個問題嘛……”少女揚起眉梢,明亮眼眸骨碌碌地轉了轉,忽然對那仍在發愣的圓臉丫環道:“胭脂,你過來一下,背對着我。”
胭脂側頭看着她,仍舊一臉茫然之色,不過卻依言背對着東方語站好。
少女眼角掠看了夏雪一眼,隨即分別伸出左右兩手,一個接一個按在胭脂背部。
“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夏雪怔了一下,隨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緩緩道:“原來是這樣。”
“這麼說,耿言暖是故意撒這個謊了。”
“嘿嘿……即使結果已到了最壞的地步,她仍能利用這最壞的結果,去爭取一個最好的結局;她的心機也不賴。”東方語懶洋洋一笑,眼底飛閃着幾分莫名寒意。
胭脂傻愣愣看着她們,露出甚是困惑的神色,道:“小姐,說了半天,奴婢還是弄不明白,這小少奶奶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呀?”
“哈哈……傻胭脂,”東方語看她那迷糊之態,頓時樂不可支地大笑了起來,“害了未出世的長子嫡孫,總得有人爲這事埋單,這黑鍋嘛——只有合適的人來背,才天下太平。”
胭脂看着她恣意張狂的燦爛容顏,眨着眼睛,仍在愣愣喃喃道:“黑鍋要合適的人來背?”
半個月後,姬素憐自佛堂一出來,便直接收拾包袱回孃家去了。
“娘……”她人還未跨入屋內,充滿委屈的聲音卻先揚了起來,“女兒恨死了!”
“素憐?出什麼事了?”蔣夢宜看見自己的女兒一臉憔悴,眼角處還隱隱淌着淚痕,吃驚之下,也立時心疼安撫起來,“好孩子,你別哭,先跟娘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的臉色怎麼如此難看?”
“娘,他們冤枉我,他們都不肯相信我,非說是我推了那個女人,害她流產,他們還將我一個人關在佛堂……”姬素憐跌跌撞撞撲入母親懷裡,一時悲憤難禁,便當場聲淚俱下,斷斷續續訴說着事情原委。
蔣夢宜聽罷,自然又是心疼又是氣恨難平。她一邊輕聲安撫着姬素憐,一邊思考着對策。
她絕不會讓人將她的女兒這般欺負了去。
“素憐,你聽娘說,現在先進去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待娘讓人出去打聽些事情,回頭咱們再作計較。”
姬素憐含淚點了點頭,窩在母親懷裡,激動的情緒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
第二天,蔣夢宜見休息一晚之後的女兒氣色好了不少。
她看着姬素憐,慈愛目光裡夾着一絲森寒狠戾,緩緩道:“素憐,娘已經打聽到了,耿府爲了開解痛失胎兒的耿言暖,在前幾天讓人送了一雙可愛的小狗到東方府,逗她開懷,你回去之後,這樣……”
蔣夢宜說話的聲音緩而輕,只見她目光閃爍之下,姬素憐不時地點頭。
姬素憐在孃家住了三天,然後就回東方府去了。
對於她這個害耿言暖流產的罪魁禍首,即使消失再久,也沒有人惦記,所以她回府同樣也沒有人在意。
而姬素憐似乎也對夫人與東方賢兩人待她的冷遇不以爲意般,自顧回到了她的院子,十分平靜繼續一個人過着。
綺香苑。
經過持續不斷的治療,東方舞發瘋的情況已大大改善;若平時沒受到什麼特別刺激的話,她基本一整天都會安安靜靜,露着癡癡呆呆的神情在綺香苑待着。
因爲有夫人吩咐,綺香苑的下人們只管將她牢牢困在綺香苑看好便成。
所以瘋了之後的東方舞,是甚少有機會離開自己的院子的。
這天,一向安靜的綺香苑忽然來了一隻不速之客。
“汪汪汪……”
毛茸茸的小傢伙也不知從什麼鑽出來,居然出現在東方舞面前,對着她便驕傲地擡着頭,汪汪不停地吠了起來。
不過,由於它體形瘦小,又長得十分可愛,加上這吠得雖兇,可聲音實在小得沒有什麼氣勢;所以這半瘋半傻之態的東方舞看見它,竟然也沒有感到害怕。
她看着昂頭吠她的貴賓犬,反而十分高興地跑了過去。伸手就要抱起這隻裝腔作勢的小傢伙。
“小狗……可愛的小狗你別跑,嘻嘻……快來陪我玩呀!”許是被困在綺香苑,連瘋了的人也會從心底滋生出幾分寂寞來,東方舞居然傻兮兮笑着,去逗這隻毛茸茸的貴賓犬。
“大小姐,不可。”原本站在邊上偷懶的丫環見她興奮笑着追逐一隻來歷不明的小狗,這才慢騰騰晃了過來,要阻止東方舞。
東方舞連看也沒有看丫環福兒,仍舊興奮地追逐着小狗,滿院子奔跑起來。
“哈哈……狗狗和我玩。”
“狗狗乖,狗狗好……狗狗和我玩!”東方舞一邊追逐着小狗,一邊還傻兮兮笑着喃喃自語。
而那隻毛茸茸的貴賓犬,雖被她追逐不停,但卻並不怕她,反而像在逗她玩一樣,不時吠她幾聲,見她追不上,又停下來等着她;見她跑過來,卻又開始邁開四肢左蹦右跳的閃躲着。
福兒見狀,覺着這麼小的狗,根本沒什麼威脅性與危險性,登時也不急了;乾脆停下腳步,不再上前試圖阻止東方舞;而站在旁邊冷眼看着這一人一狗滿院瘋跑。
這綺香苑,除了常有的花花草草外,自然少不了藤蘿喬木,亭臺流水掩映之間,更有荷花池,而與荷花池相連的,還有一個淺水的金魚池。
東方舞追逐着這隻突然闖入的毛茸茸貴賓犬,一路瘋跑,這追逐之間,不知不覺竟跑到了金魚池旁邊。
金魚池裡放養着多種類的鯉魚,正優哉遊哉地在池裡擺着尾巴,自由自在愜意之極;這隻似乎有意逗東方舞的貴賓犬停在金魚池邊上,看着池裡互相嬉戲快活的魚兒,一時竟然看呆了。
它似乎也對這清澈見底的池水感興趣般,突然騰空小小的身體,居然前腿一躍,便跳入池子裡,池水沒過它四肢,漫過它背部,但它卻可以在水裡來去自如。
魚兒見忽然來了個外來物種,自然受驚,受驚之下自然四散,而這隻毛茸茸的小狗看見魚兒慌亂的情形,似乎覺得特別興奮般,竟在池子裡歡快地追逐着四散遊離的魚兒們。
東方舞追到池邊,看見這小狗與魚兒之間追逐得不亦樂乎的情形,頓時樂得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起來。
她一邊大笑還一邊拍着手掌:“哈哈……好玩……好玩……”
院裡懶懶散散的丫環們見狀,也覺得狗追魚這一幕新奇之極,頓時也圍了過來,跟東方舞一道拍手叫好。
小狗在池子裡追逐魚兒跑了半天,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只見它低頭駐足之間,竟然一口自水裡叼了一條錦鯉上來,它示威性的看了看東方舞,就這樣咬着活蹦亂跳的魚兒躍上來,然後,撒開腿就往門口跑去。
東方舞正看得高興呢,眼見它挑釁似的跑掉,自然也撒開腳丫追着小狗往外跑去。
丫環們正胡亂調笑着,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在東方舞跑出老遠才反應過來;待她們追過去的時候,東方舞早跑出了綺香苑,一路追着小狗往富織院而去了。
丫環們見她跑去的方向竟然是大少爺的富織院,一時嚇得齊齊臉色慘白。
她們平日雖害怕被夫人責罰;但自東方舞瘋了之後,夫人並不常來綺香苑;反而是陰沉難測的大少爺,每日必到綺香苑待上一個時辰以上纔會離開,這會她們竟然讓東方舞這副模樣跑出去,還是跑往大少爺的院子,若是讓大少爺看見……。
光是想想,丫環們就懼怕得雙腿發抖了。
“都別愣着了,快去將大小姐追回來呀,估計這會大少爺還沒回府呢,我們得動作快點。”這羣丫環裡,屬平兒與東方舞最爲親近;她愣了一下之後,立即就吆喝起衆人來。
丫環們一聽,皆覺得平兒說得有理,於是,她們立即再度拔腿往東方舞追了過去。
“狗狗……別跑,和我玩……狗狗和我玩,嘿嘿……好玩……好玩……”
丫環聽聞這聲音,終於齊齊從心裡鬆了口氣;但擡頭一看東方舞所在的地方,臉色立時又白了起來。
東方舞追着小狗一路狂跑,不知不覺中竟然跑到了耿言暖所住的地方。
她們早在耿言暖意外流產的時候,就受到嚴令訓戒,說是大少奶奶身子弱,需要靜養,讓她們看好大小姐,千萬別讓她到大少奶奶跟前搗亂云云。
可眼下,東方舞不但追着小狗到了耿言暖所住的地方;還一路傻兮兮笑着,不但如此,她還張揚地一邊傻笑一邊拍手掌。
丫環們一看,真想集體暈倒過去了事。
就在她們想追過去強行將東方舞帶回綺香苑的時候,耿言暖大概被外面的聲音驚吵到,已施施然自屋內皺着眉頭走了出來。
“見過大少奶奶。”平兒見狀,自知眼前這情形瞞不下去,立即機靈地上前帶頭給耿言暖行禮。
“大小姐她這是怎麼了?”耿言暖看着身影漸漸隱沒的東方舞,一時有些好奇問道,她雖然嫁進東方府有數月,但她看見東方舞的時候卻甚少,這見面的次數甚至可以說得上屈指可數。
“回大少奶奶。”平兒眼角瞥見東方舞一路遠去,雖然心下暗暗着急,卻不得不上前回話,在耿言暖的地盤,沒有耿言暖同意的話,她們可不敢放肆,“大小姐她是追着一隻毛茸茸的小狗,一路跑到這來的;這才無意驚擾到大少奶奶,都怪奴婢們看護不力,請大少奶奶責罰。”
“不過,在責罰之前,還請大少奶奶容奴婢們先行將大小姐帶回綺香苑去。”
“你說,她是追着一隻小狗過來的?”耿言暖有些意外地挑眉,旋即轉身看向小曼,皺着眉頭,問道:“小曼,怎麼不見沙沙和嬌嬌?”
“奇怪了,它們剛纔明明還在院子裡玩耍呢。”小曼看了看四周,果然沒有看到耿言暖口中的沙沙和嬌嬌這兩隻小狗。
平兒默默看了耿言暖一眼,又心急地望過去,眼見連東方舞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耿言暖想了一下,忽然道:“小曼,你讓人找找沙沙和嬌嬌,對了,我們也過去看看大小姐追的那隻小狗。”
平兒聽到這話,立時向綺香苑衆丫環們招了招手,大夥便齊齊跟隨在耿言暖身後,朝東方舞消失的方向涌了過去。
富織院裡種植的鮮花較少,反而是高大的喬木頗多;耿言暖她們雖然追了過去,但因着枝葉茂盛,這一時之間還難以窺見東方舞的身影。
她們又走了一會,過了那片喬木繁盛的地方,到了專門種植鮮花搭建亭臺樓廓處,視線才豁然開闊起來。
“嘻嘻……好玩……,我要玩,我要玩……”東方舞傻兮兮的笑聲隱約傳了過來。綺香苑一衆丫環悄悄在心裡頭鬆了口氣;當即便邁開大步往聲音處追尋過去。
但當她們追到近前望過去的時候,俱被眼前所見給驚呆了。
因爲她們那瘋瘋顛顛的大小姐東方舞,此刻,正追逐着那隻毛茸茸卻渾身顯漉漉的小狗,到了這富織院裡佔地廣闊的池子旁邊。
這個池子可不比綺香苑那個淺水的金魚池,這池子水深及腰,水裡種養了蔓生的植物,也放養有品種珍貴的金魚;這個池子平日可是東方賢十分寶貝的地方。
可眼下,東方舞大概覺得,之前這隻毛茸茸的貴賓犬在綺香苑池子裡捉魚的情形好玩,因此這會,她兩手捉住小狗,竟然一個勁將小狗往池子裡按,大概是試圖將小狗放進池子裡,讓它繼續捉魚來玩。
可因爲這個池子水太深,小狗懼水,竟一直汪汪吠叫着,四肢騰空掙扎不止,卻無論如何也不肯下水。
耿言暖近前一看她手裡捉着的小狗,正是她不見了的沙沙。
聽聞沙沙這淺淺哀叫聲,耿言暖當即便着急得不行了。
“大小姐,你快放開沙沙,它不會水,你可千萬別扔它下去啊!”
耿言暖本意是想提醒耿言暖,可她不說還好,她這一說,東方舞反而似突然受到刺激般,俯着身子更加使勁將沙沙往池子裡按,然而,她按得用勁;沙沙一直掙脫不了,這下終於怒起反抗了,張開小嘴狠狠便朝東方舞手背上咬去。
被沙沙這一咬,東方舞受痛之下自然而然鬆開了雙手,而她的姿勢,本來是俯身將沙沙就着池子水裡的,她這一鬆手,自然導致沙沙直接掉進了池子裡。
而她在看着沙沙掉下去的時候,才知道手背疼痛般,忽然放聲“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目睹了過程的耿言暖又急又無奈,自然加快腳步奔了過去。
當然,耿言暖關心的可不是這個半瘋半傻的東方舞;而是被東方舞鬆手掉到池子裡的貴賓犬沙沙。那隻狗這些日子真令她鬱結難抒的悲痛心緒開懷了不少,這會沙沙在她心裡的位置,那幾乎可以說是等同於她的孩子。
她怎能眼睜睜看着沙沙出事而置之不理呢!
但是,耿言暖這跑過去的時候,也不知怎麼的,她不過因着衣衫飄動,而意外地輕輕碰撞了東方舞一下,正在大哭中的東方舞竟然就一個重心不穩失去平衡,“撲通”一聲一頭倒蔥般栽倒進池子裡去。
平兒與一衆綺香苑的丫環看見這意外一幕,齊齊驚嚇得心臟都幾乎停止跳動了,一時皆雙腿發軟愣在了原地不會動,半晌之後,平兒才驚慌失措大叫了起來:“啊……快過去救大小姐……”
然而,更令人心驚膽顫的是,在她們手忙腳亂奔過去救人的時候,一道渾身散發着冰冷駭人煞氣的身影,也同時急促地飛馳奔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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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狗追魚確實新奇,
可這倒黴催的,怎麼就灌水了呢?
玄機玄機……
胭脂:小姐,你該不會說這意外也是人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