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很安靜，所以能清楚的聽到外面的聲音，也是這些日子雷玉再熟悉不過的——有風吹過，有士兵巡邏操練時響起的腳步聲、呼喊聲，還有戰馬嘶鳴的聲音。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並沒有大軍開拔之前的忙碌喧囂。
但以剛剛阿史那朱邪的態度來看，如果他真的準備南下對付宇文曄，他應該會立刻下令大軍開拔，而不是慢條斯理的來跟自己說這些話，那神情不像是一種威脅，反倒像是——在試探。
他在看她的反應。
想到這裡，雷玉又說道：“如果可汗真的要決定要去，想必也是沒有人能阻止的。”
果然，聽到雷玉說這句話，阿史那朱邪的眼中閃過了一抹亮光。
他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可敦如此的機敏，又似有些遺憾沒有看到對方更多的情緒，說道：“你我，終還是有這一點心意相通的。”
雷玉微微蹙了一下眉，但沒接這話，而是說道：“所以，你並不打算去？”
阿史那朱邪又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不想見你的故人嗎？”
他突然轉了個話題，雷玉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卻還是敏銳的抓到了“故人”兩個字，又想到他並沒有要立刻出兵對付宇文曄的態度，於是問道：“你說的故人，是誰？”
阿史那朱邪道：“商如意。”
“她？”
一聽到商如意的名字，雷玉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隨即又警惕起來：“我想見她，就能見到她嗎？”
“……”
“她可是大盛王朝的秦王妃，你莫非還能帶我去長安？”
“那倒不用，”
阿史那朱邪淡淡道：“這一次，還是她自己送上門來。”
雷玉立刻皺起眉頭：“什麼意思？難道——”
她臉色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而阿史那朱邪也平靜的說道：“沒錯，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千城公主向宇文淵求助，請他們加派人馬馳援夏州，他們果然派出了一支人馬。”
雷玉的臉上更是不敢置信的表情：“你是說，來的人是如意？”
阿史那朱邪點頭：“不錯。”
“這，怎麼可能？！”
雷玉一下子有些懵了，之前知道千城公主向宇文淵求援的時候，他們都以爲長安方面會派出宇文曄，畢竟他跟他們數次交手，也算熟悉彼此的打法了；可就算宇文曄在攻打洛陽，分身乏術，也應該有其他的將領來領兵出征，怎麼會讓堂堂秦王妃來做這件事？
雷玉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阿史那朱邪：“你，沒騙我吧。”
阿史那朱邪看着她：“我不騙你。”
雷玉的眼神微微有些慌亂，下意識的將視線移到了一邊，立刻就看到睡在榻上的賀都似乎是被他們兩沒怎麼壓住聲調的談話給吵醒了，正翻過身來，一邊揉眼睛，一邊艱難的睜開眼睛看着他們，她急忙起身過去坐到牀邊，一邊輕輕的拍着孩子的後背，一邊柔聲道：“再睡一會兒。”
“唔，嗯……”
賀都迷迷糊糊的嘟囔了兩聲，又閉上了眼。阿史那朱邪慢慢悠悠的走到牀邊，似乎很滿意的看着這溫馨的一幕，又低頭看着雷玉緊鎖的眉頭，低聲道：“她當初被救走的時候，我們還沒有這個孩子，這一次她來，看到賀都，看到這樣的你我，會不會很意外？”
“……”
“你想見她嗎？”
雷玉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用複雜又低沉的口吻道：“你想怎麼對她？”
阿史那朱邪淡淡笑道：“她隨行只帶了不到一百人的隊伍，不論是抓她還是殺她，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就看你想不想見她了。”
雷玉立刻道：“我不准你傷害她！”
阿史那朱邪平靜的道：“好。”
雷玉這才鬆了口氣，冷靜下來之後立刻又回想起剛剛他的話，臉上浮起了詫異的神情：“你說，她只帶了不到一百人的隨行離開長安？”
這聽着倒像是個笑話了。
阿史那朱邪道：“前方探子發回來的急報上，是這麼說的。”
雷玉皺起眉喃喃道：“怎麼可能……”
她的疑惑，自然也是阿史那朱邪的疑惑，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冷光，道：“或許，她不完全是衝着夏州來的，又或許，她還有其他的人馬，只是避開了我們的耳目。但不論如何，在這個時候離開長安，又往這邊走，她也做好了跟我們再見的準備吧。”
“……”
“你想見她嗎？”
聽見他再一次詢問自己，這一次口吻中沒有了威脅的殺意，反倒是真的在詢問自己，雷玉猶豫着看了阿史那朱邪一會兒，深吸一口氣道：“不論如何，我只要你答應我，不要傷害她。”
阿史那朱邪淡淡一笑：“我剛剛就已經答應了你的，不需要再重複。”
“……”
“但如果，她真要與我們爲敵——”
說到這裡，他的眼神突然變冷，死死的盯着雷玉：“你不要忘記，就算你現在穿着漢人的衣裳，你也已經是突厥人，而且是突厥可敦了！”
雷玉呼吸一窒，半晌，慢慢的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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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完全被他人所掌握，可商如意一路上也並沒有遮遮掩掩，天氣好的時候便和綠綃下了馬車，直接上馬騎行，哪怕太陽火辣辣的，風捲着黃沙吹過臉龐也跟針扎一樣，但風馳電掣的感覺還是讓他們心情大好，有的時候一跑就是大半天。
此時，頂着火辣辣的太陽，兩個人又策馬騎行了一段路，終於停在了一處樹蔭下。商如意一邊喘着氣，一邊看着跑得微微喘息，一身香汗淋漓的綠綃，笑道：“我沒想到，你騎馬騎得這麼好。”
綠綃笑了笑，倒也並沒把她這話往譏誚上想，緩過一口氣之後才說道：“之前爲了逃命，我哪兒都去過，也什麼地方都跑過。若不會騎馬，早就被他們抓住了。”
商如意點了點頭。
兩個人說着話，臥雪和其他的護衛也都跟在後面，商如意擡頭看了看周圍的景緻，似乎覺得有些眼熟，便問道：“前面，到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