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似是顯而易見的。
甚至,商如意還沒開口回答,就聽見了身邊的宇文曄發出了一聲輕哼,似乎對她的回答也早已瞭然於心,不會有任何的意外。
她要做的,從來都不是宇文曄的妻子,而是盛國公的兒媳。
可是,商如意卻沒有立刻回答。
沉思了一番之後,她擡起頭來輕聲說道:“爹,我想還是暫時留在洛陽。”
這話一出,別人尚可,宇文曄一下子回過頭來看向她,臉上難得露出了清晰情緒——不可思議,顯然是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麼選擇。
感覺到他的目光,商如意擡頭看了他一眼,立刻又低下頭去。
宇文曄似乎也感到這一刻自己的情緒太過外露,忙也將目光撤開,而坐在上方的宇文淵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眼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說道:“也罷,既然這是你自己的決定,那爹就不多說什麼了。不過,爲了保證你的安全,爹給你留——兩百人。”
商如意一愣,有些詫異的看向宇文淵。
他,給自己兩百人?
她低呼了一聲,摸着額頭擡頭一看,只見宇文曄正回頭看着她。
商如意擡頭看他。
商如意便也走過去坐到了他對面,柔聲道:“嗯。”
“……”
宇文曄微微蹙眉看着她:“我去出征,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你一個人留在洛陽,真的沒事?”
而這時,商如意似乎也想起了雷玉離開的時候,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
商如意道:“不是還有三弟嗎?”
宇文曄雖然偏過頭,卻又遛了她一眼。
商如意道:“怎麼了?”
他這又是怎麼了?好像去了一趟暖屋,心情都變好了?
宇文曄冷哼一聲:“他管什麼用。”
其實,真正決定她留下來的,是舅父舅母。
就在她還有些回不過神的時候,宇文曄又看着他道:“所以,你是爲了他留下來的?”
他們又閒話了幾句,眼看着天色晚了,便各自回房,跟來的時候一樣,宇文曄仍然走在前面,商如意心事重重的跟在他身後,回想着剛剛自己的選擇,一時間也有些心緒煩亂——選擇是做下了,可到底是對是錯,又會給她帶來什麼樣的命運,這,誰能知道呢?
對於未知的未來,她比任何人都更恐懼。
宇文曄看了她一會兒,卻沒說什麼,推門便進去了,商如意不解,只能跟着走進了房中,一進去,才發現房中已經有了一個人,正是今天剛開始服侍他們的長菀。
就在她腦子裡一團亂麻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回到房門口,可宇文曄伸手搭在門上,卻並沒有立刻推門進去,而是站在門口不動,商如意還在迷迷糊糊的往前走,一頭便撞到了他的後背上。
也許,他是不想讓新月公主知道,這樣,那位本就備受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公主殿下只怕會更加痛苦煎熬。
商如意抿了抿嘴。
因爲沒回過神,商如意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立刻又閉上了嘴——雖然她肯定不會爲了一個剛相處了幾個月,對方又蠻橫驕縱,完全不惹人愛的小叔子而改變自己的方向,可是,也不能說她的考量裡完全沒有宇文呈,這畢竟是她的小叔子,也是宇文家未來可能的某種依靠。
“那就好。”
她立刻道:“多謝爹。”
商如意鬆了口氣的點點頭,但心裡也越發的疑惑,既然一切順利,那他回來的時候那一臉陰沉的樣子,到底是誰惹着他了?
商如意忙道:“爹說哪裡話,一家子骨肉,這是如意該做的。”
彷彿,柔和了一些。
而一直到了這個時候,商如意終於回過神來——宇文曄之前的不悅,好像是因爲長菀,難道,他並不願意自己將長菀收到房中?
她正在爲二人鋪牀,將枕頭被褥等整理好,又放下一半帷幔。
宇文曄偏過頭去避開她的目光,看上去倒也沒有了剛回來的時候身上那股煞氣。商如意更覺得奇怪了一些,忍不住問道:“對了,我聽雷玉說,你今天應該是要去兵部點兵,還要去戶部調撥糧食的,順不順利啊?”
可這話,她更不能明說了。
宇文淵點點頭,然後說道:“既然你也留在洛陽,那呈兒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你作嫂子的,多費心。”
可這話也不好直說,她猶豫了一番,才輕聲說道:“也不全是爲了三弟,但,我身爲二嫂,的確也不能不管他。”
商如意一愣,不知爲何,這話說得,好像有些……
商如意頓時有些訝異:“爹,這是——”
而看着她彷彿羞於開口的樣子,宇文曄目光閃爍了一會兒,忽地又道:“行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吧。”
這一次,越窯杯失竊事件直接找上她,就可見一斑了。
於是,這件大事便商議定了。
再來回一想,她有些明白過來。
這人,未免也太懶散了吧。
說到這裡,他自己頓了一下,後面似乎有千言萬語,都被他接下來一聲長嘆淹沒。
難不成是——
於是對着長菀,商如意也越發的和顏悅色,柔聲道:“我們要休息了,你先下去吧。”
沒想到,她臨走的時候剛說完這句話,馬上,這句話就在宇文淵的手中應驗了,倒讓商如意有些敬佩,可再一想,這並不是雷玉的能掐會算,而是世道就是如此,手中有兵馬的人,才真正掌握着一點生機。
他這話,倒是看不出什麼喜怒來。
商如意不能放心就這麼丟下他們而自己遠赴山西。
宇文淵道:“你不要多想,爹只是覺得,爹走了,曄兒又要出征,留你一個人在洛陽總是不放心。如今這世道——”
商如意笑道:“他不管用,可我作爲他的二嫂,卻是得管着他才行。我也知道,他不太懂事,這些日子上學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是得有個人盯着他,若我們都走了,那他可就是放野的馬了。”
奇怪,渴了叫自己?不是有伺候的人嗎?
商如意皺着眉頭看着他。
“哎唷!”
半晌,道:“你倒是,很懂得管孩子。”
這一聲近乎呵斥的聲音,嚇得長菀顫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了起來,秀麗的臉上也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啊,不——”
既然皇帝已經寬恕了沈世言,赦令也已發往嶺南,那可能要不了多久,沈氏夫婦就能再回洛陽,可他們再一回來,能不能官復原職都不好說;而且,他們接下來在洛陽,甚至在朝廷中的位置,也至關重要。
她下意識的正要道歉,可對上宇文曄的目光,心裡也驀地一動——他的目光,跟剛剛回來的時候那種冷峻又生硬,好像要把人吞掉的樣子完全不同。
“……”
長菀行了個禮,低着頭匆匆的退了出去。
“……?”
不知爲何,一看到她,宇文曄稍霽的臉色一下子又沉了下去,冷冷道:“出去!”
等到門一關上,商如意輕嘆了口氣,打算再跟他說一說自己對於長菀的安排,可剛一轉身,卻見宇文曄一撩衣襬坐到了桌邊,問道:“你,真的要留在洛陽?”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她急忙轉過身來對着他們行禮:“公子,少夫人。”
宇文曄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你,還爲了誰?”
輕咳了一聲,道:“還算,順利。”
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人。
這是要讓自己領兵的意思了嗎?
雖然她一直自詡鏢旗將軍商若鴻之後,也總喜歡跟着宇文曄一道討論一些兵馬上的事,甚至也曾在雁門郡之危中向皇帝諫言,但這一切都只是“口上談兵”,她從來沒有真正的領過兵馬,而現在,宇文淵居然一出手就給她兩百人?
宇文曄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看了她一眼。
這樣一想,倒也明白過來剛剛他爲什麼一臉陰沉的對着自己了。
“在這樣的亂世,手中的一點兵馬,就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東西。”
可是,商如意的心裡也有自己的打算,這長菀是官雲暮準備給他的,也就是說,這是身爲母親的官雲暮的遺願,若他們不能遵從,只怕會讓她心有牽掛難以放下;更何況,長菀一直沒被收房,但她的身份,只怕闔府上下都很清楚,若真的一直冷落她,她將來的處境只會更難堪。
就在她心裡一陣胡思亂想的時候,宇文曄突然又幹咳了兩聲,然後道:“我,有點渴了。”
但想着他後天就要出征,接下來的日子怕是難有在家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閒適,便走到門口去跟圖舍兒吩咐了兩句,再走回來坐下的時候,發現宇文曄一雙眼睛比之前亮了一些,看着她的樣子,倒像是有幾分——期盼的意味。
期盼?
這兩個字一過腦子,商如意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
不過是渴了要茶喝,何至於就到期盼這個份上了?
不一會兒,圖舍兒推門進來,送來了煮好的兩盞茶,因爲是剛煮好的緣故,熱氣騰騰的,香味隔着杯蓋就溢了出來,一下子整個房間都茶香四溢。
可杯子一放到宇文曄的面前,卻見他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