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千秋殿後,天已經亮了。
可衆人都感覺到,有一層厚厚的陰霾籠罩在了千秋殿,和所有人的頭頂。
商如意雖然有些心慌,但並沒有真的慌亂,回宮後仍舊和往常一樣處理了一些瑣事,用完午膳,還守着搖籃裡的小圓子在臥榻上午睡了一會兒。
雖然,她幾乎一刻都沒有睡着過。
下午天氣更壞了一些,呼嘯的寒風中卷着雞蛋大的雪團,重重的砸在牆壁上,窗戶上,隆隆的悶響似乎也打在了殿內衆人的心裡。雖然聲音嘈雜,可商如意還是能清楚的聽到外面來往忙亂的宮人們的腳步聲,那種聲音也一點一點的踏在她的心上。
到了傍晚時分,商如意讓臥雪去太醫署取了藥來,雖然之前蘇卿蘭說過她不用吃煎藥,但因爲今天在明德門那邊吹了一會兒風,又有些頭疼了起來。
不一會兒,臥雪取了藥回來。
一回到商如意身邊,她立刻說道:“王妃,兩儀殿那邊門窗都關了,陛下回宮之後就再沒出過。”
“除了陛下,還有什麼人在裡面?”
“聽說,太子殿下和樓良娣一直陪着陛下。”
“樓良娣?樓嬋月?”
這個名字令商如意略有些意外,這一次遊幸湯泉宮,這位樓良娣突然間就在宇文淵的面前冒頭了,雖說是因爲樓將軍負責這一次出行的護衛,但爲什麼都已經從湯泉宮回來了,她還跟在皇帝的身邊?
商如意想了想,問道:“還有誰去了兩儀殿?”
臥雪道:“奴婢還看到玉公公帶着刑部的尚書大人進了兩儀殿。”
“刑部尚書?”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坐在另一邊的宇文曄,他的眉頭也同樣擰了起來。
宇文淵在這個時候見刑部尚書,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在湯泉宮出的事是有人違了法,犯了罪,要交給刑部處理,而且,不僅僅是交給刑部,宇文淵甚至還親自把刑部尚書召入宮中,顯然是有話要親自交代。
再回想起早上在明德門時的情形,兩個人的眼中都閃過了一抹寒光。
但他們什麼話都沒說,現在,他們能得到的訊息太少了,不僅不好推測,更不能隨便推測,只怕思維陷入了什麼困境裡,反倒把自己困住。
宇文曄想了想,又對臥雪道:“你去延明門那邊等着,看到刑部尚書經過,就請他來千秋殿,說本王要見他。”
臥雪也不多問,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商如意反倒皺緊了眉頭,轉頭看向宇文曄:“這樣好嗎?父皇會不會知道?”
宇文曄平靜的道:“宮裡發生的事,沒有父皇不知道的。”
“……”
“就算父皇不知道,皇兄也會讓他知道。”
“這樣,你還讓臥雪去攔刑部尚書?” “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知道,”
宇文曄說着,眼神卻比剛剛更黯了幾分,商如意一低頭,才發現已經燃了許久的蠟燭此刻已經快要燒到燭臺了,蠟油呼啦啦的鋪了一片,幾乎就快要將燭火吞沒,她立刻揮手讓長菀上來換一隻蠟燭,就在燭火交替,整個千秋殿幾乎就要陷入黑暗的時候,宇文曄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
“兩眼一抹黑,只會跌得更快。”
於是,他們便耐性等待,一直等到用過了晚膳,外面的天色徹底黑下來的時候,商如意終於聽見一陣清晰的腳步聲走進了千秋殿,擡頭一看,只見一個兩鬢斑白,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跟着臥雪一道走了進來,正是刑部尚書閆少煊。
她倒不是第一次見這位閆大人,在宇文淵登基之前,沈世言因爲一個“遜”字被關入大牢的時候,她就曾經請求當時還是刑部侍郎的閆少煊提前釋放沈世言。雖然當時沒有皇帝的口諭,也沒有聖旨,且前任刑部尚書因爲不滿大丞相宇文淵獨攬大權而一直告病假,閆少煊還是頂着壓力,釋放了沈世言。
而誰都知道,當時頂着這個壓力爲商如意做事,便是向宇文家投誠。
在那之後不久,宇文淵榮登大寶,前任刑部鄭尚書立刻便被貶斥,閆少煊則順理成章的升任了刑部尚書,雖然跟他們的交道不多,但私交一直不錯。
也是因爲如此,今晚他纔會冒險跟着臥雪過來。
一看到他走進千秋殿,商如意倒是在心裡鬆了口氣,但也沒完全放鬆,只對着他點點頭,閆少煊慌忙上前來對秦王和王妃行禮,宇文曄也起身道:“勞煩尚書大人跑這一趟。”
閆少煊苦笑了一聲,直接道:“秦王殿下有什麼就儘管問,下官在這裡不能呆太久。”
其實,宇文淵未必不知道宇文曄會半路攔他,但既然沒有派人直接送他回刑部,大概也是半默許了,所以他纔敢來;但儘管是半默許,從剛剛接到的口諭,和在兩儀殿內聽到的那些話,他也知道朝堂上即將要掀起一陣滔天巨浪,雖然自己跟宇文曄的私交不錯,但他也本能的不想被捲入得太深。
畢竟,投靠宇文家是一回事,可在太子和秦王中間選擇,又是另一回事。
聽見他這麼說,宇文曄和商如意對視了一眼,便直接了當的道:“那好,本王就開門見山了。裴侍郎是不是已經被關入刑部大牢了?”
一聽這話,商如意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而令她心頭陣痛的是下一刻,閆少煊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是!”
這個字,令宇文曄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他並沒有露出太詫異的神情,又接着道:“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清早,只是,他們是從金光門入城的。”
難怪,在明德門的聖駕裡沒有看到裴家人的身影。
宇文曄又問道:“裴大人呢?”
閆少煊道:“裴大人沒有入刑部大牢,但皇上已經勒令裴大人回府,從今天開始,裴家的人不能再邁出府門一步,直到——裴侍郎身上的案子結清。”
“案子?!”
這兩個字令商如意更加緊張了幾分,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低聲道:“裴侍郎出了什麼事?到底是什麼案子把他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