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寒食節

一轉眼,到了三月底。

原本安靜的江都宮內,這些天突然又熱鬧了起來,商如意看着那些宮女太監們忙上忙下,好像在準備着什麼,便問起來服侍自己的幾個宮女。

其中一個說道:“回夫人,過幾天就是寒食節了,陛下要在宮中慶祝。”

“寒食節,慶祝?”

商如意微微蹙了一下眉頭,道:“應該是要祭祀吧?”

那宮女尷尬的笑了一聲,搖搖頭。

寒食節自古以來都是祭祀先賢的日子,很少有人會在這一天慶祝什麼,商如意不知道楚暘這樣安排有什麼用意,正好這個時候,玉公公帶着人來了。

他對着商如意行了個禮,然後說道:“夫人,陛下在內宮等候夫人,請夫人移駕。”

商如意道:“有什麼事嗎?”

玉公公道:“陛下在後面安排了一些東西,請夫人過去看看。”

見此情形,楚暘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他們的頭頂,不停的有細碎又悅耳的鈴聲傳來。

楚暘看了他一眼,還沒說什麼,王紹及已經微笑着說道:“宇文少夫人這就多慮了。這些日子你也住在宮中,可有什麼意外發生?”

“……”

“朕又讓人連夜趕工做出了這幾千個銀鈴,有這些東西,那些鳥就不敢下來了。”

說是請,其實她也沒有立場拒絕,便起身跟着玉公公走了。只是在路上,商如意還是忍不住問道:“玉公公,我聽說,陛下要在寒食節慶祝,慶祝什麼啊?”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商如意急忙轉頭一看,卻見楚暘不知從哪一面屏風後走了出來,正微笑着看着他。

“朕原本是想出宮去踏青的,可下面的人卻說,最近城外的天氣不好,所以朕才讓人把這些風景都搬到宮裡來。”

他點點頭道:“好,這件事你辦得漂亮。”

商如意震驚得都忘了行禮,只看看他,又看看眼前這片奢華的風景。

她當然沒忘,這是他們兩第一次見面,她看着楚暘的奢靡行事,忍不住開口勸誡,卻遭到了他的反駁。

他笑道:“這纔是江南該有的風景。”

商如意的心也是一沉。

商如意沉默的看着他,幾番欲言又止。

玉公公聞言,也只是苦笑了一聲。

“……”

楚暘聞言點了點頭:“有理。那你傳令下去,等到了寒食節當夜,內宮宮門可以不必關閉。”

商如意道:“沒有發生什麼,是因爲宮門關着。但若開啓宮門——”

商如意的眉心微微一蹙,轉頭就看見王紹及又出現在了這個庭園的門口,玉公公見到他,仍是嘆了口氣,也只能恭恭敬敬的行禮。

玉公公道:“這是陛下專門讓人找了南方這邊的匠人做的花,一朵花,足要二錢銀子。”

“什麼?”

果然,他說話間,正有一隻小麻雀落在那張網上,立刻觸發了幾隻銀鈴叮噹直響,那麻雀嚇得一聲驚叫又振翅飛走,其餘的鳥兒也都不敢落下。

楚暘冷冷的看了商如意一眼,卻沒說什麼,只又擡頭看向王紹及,思考了一下,道:“內宮門不必關閉,但光明門,按時關閉。”

王紹及立刻道:“難道,少夫人是意思是,在天子腳下,江都宮中,竟然會有叛軍出現?”

那巨大的庭園中一如既往的鋪着厚厚的地毯,只是這一次的毯子是深綠色的,放眼望去如同滿地柔軟的青草;而園子裡卻不像之前那樣一眼望穿,反倒放置了許許多多的屏風,將這庭園劃分出無數蜿蜒曲折的道路;絲綢的屏面上繡着梅蘭竹菊,還有容貌秀麗的侍女,放眼望去,就像是有許多人在這庭園內踏青賞春一般。

不能關閉內宮宮門?

楚暘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她道:“這是——”

楚暘冷冷的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忘了,朕曾經說過,天生萬物就是爲人取用,若不用,那天生它就沒有任何意義。”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楚暘低頭看向她,卻見她臉上的表情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欣喜,不由得微微蹙眉:“怎麼了?”

商如意擡頭一看,頓時又驚了一下,因爲她才發現,在這庭園的上方,竟掛着一張用金絲織成的巨大的網。

商如意的心頓時一沉。

商如意越走,心情越沉重。

而就在這時,一旁又響起了那個熟悉的,令人厭惡的聲音:“皇上,微臣有事啓奏。”

他站在樹下,伸手去撥弄頭頂那圓滾滾的銀鈴,隨着那鈴鐺輕顫,連帶着金線網也跟着震顫起來,所有的鈴鐺一同響起,彷彿百鳥爭鳴,悅耳動聽。

“就是,若掛上珠簾,那宮門就不得關閉,否則,也就完全沒有燭光閃耀的美景了。”

楚暘道:“朕讓人準備了很多的花,可這裡的鳥也多,前兩天,被它們啄壞,叼走了不少,朕就讓人在這裡掛了一張網。”

“等到寒食節那天,咱們就到這裡來踏青,賞春。”

他創造的一切的景緻,都美得令人無法呼吸。

“你——”

“……”

“風景?”

楚暘一聽,眼睛也亮了。

商如意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陛下,只爲了一個寒食節,這——太破費了。”

對於她的“失禮”,楚暘好像非常的滿意,他伸手抓起商如意的手腕領着她走進這片如畫的風景中。

王紹及道:“那,就請少夫人不要管我們禁衛軍的行事。皇城的安危,禁衛軍從不懈怠,唯一要擔心的,反倒是舊宮守軍,他們可一直都不安分的。”

越往裡走,越能看到一些用紗和綢緞,又或者說,是用銀子堆出來的春日好景,比如路旁的幾棵樹,上面也掛滿了紅色的緞帶,隨風不停的飛揚,如同月宮桂樹一般。

商如意皺了皺眉頭,沒多說什麼,只繼續往前走。

“……”

楚暘神色稍緩,道:“什麼事,說。”

但這個時候,對上楚暘的雙眼,這些已經熟悉的話,她卻開不了口。

“美嗎?”

可一旁的商如意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不過,只有網,看上去不吉。”

王紹及道:“微臣已經讓人連夜趕工做出了二十副珠簾,等到寒食節當天,也懸掛在這庭園四周的宮門上,借月色掩映,明珠閃耀,更添光彩。”

商如意急忙加快了腳步,等走過那寶瓶門,眼前的情景立刻驚得她睜大了雙眼。

“……”

網上掛着無數的銀鈴,風吹過,那些鈴鐺立刻發出叮鈴悅耳的聲音,好像這些踏青的女子們發出的笑聲。

是很美……

“……”

一擡眼,就看到了周圍的景緻,果然與之前來的時候所見不同,內宮那青石板鋪成的蜿蜒曲折的小路兩邊,原本種滿了花草,只是這個時候時節不到,綠葉雖然繁茂,可花開得並不多,但這一次,商如意卻看到了蔓延紅的粉的黃的紫的各色花朵競相開放,一時間眯了她的眼。

她當然知道,現在楚暘最聽不得的就是“叛軍”這樣的字眼,甚至,已經不允許有人再提東都失陷的事,王紹及這樣一扯,她立刻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商如意有些暈頭轉向,一直走到那棵樹下,看着上面盛開的白玉般的花朵,還有籠罩在頭頂的金絲網,忍不住輕聲問道:“陛下,爲什麼在這裡弄這麼大一張網?”

就在他們快要走到那天那處庭園的時候,遠遠聽到了一陣悅耳的銀鈴聲。

一聽到“叛軍”二字,楚暘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原本就站在一旁的玉公公這個時候出了一身冷汗。

她並不是不知道宮中的耗費有多大,單是自己每天的膳食就足夠幾戶人家食用,可這樣的浪費也還有限,若真的是眼前這樣裝扮整個江都宮,那耗費的銀錢就不敢想象了。

商如意還要說什麼,而楚暘已經冷冷道:“行了。”

“……!”

走近一看才發現,那些花朵,竟然都是用紗堆成的,栩栩如生,不仔細看根本辨認不出。

王紹及的眉頭微微一蹙。

兩個人都低下頭,閉上了嘴。

王紹及又道:“只是,有一件事,需向陛下請旨。”

“……”

而那個時候,她也還勸了他——任何取用都需有度。

王紹及眼神微微一閃,立刻俯身行禮:“是。”

她想了想,輕聲說道:“陛下,不能關閉宮門,會不會出什麼事?”

然後說道:“倒也不是慶祝,就是陛下打算在那一天踏青遊園。可是最近外頭——不太平安,所以陛下不打算出宮,也就在宮中踏踏青,所以,特地安排了一些風景。”

商如意有些詫異,而正在這時,他們穿過了中門,進入了內宮。

“……”

之前來的時候,還聽到過絲竹之音,不知爲什麼,現在會是鈴聲。

可是,這樣的美景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誰又能知道呢?

但立刻,他就露出了笑容,道:“微臣明白,微臣這就下去傳令。”

說完,行了個禮,轉身匆匆離開了。

等到他走了,楚暘才又低下頭,看着一臉憂慮的商如意,沉聲道:“朕讓你來,是讓你陪着朕享樂,欣賞美景的,外面的事,有外面的人管,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

商如意咬着下脣,沉默了許久,終於輕聲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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