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人都不信。”
說出這句話之後,宇文曄凝重的眼神中又閃過了一抹蒼涼。
左領軍衛,也就是過去的左御衛軍,曾經是雷毅麾下的人馬,他投靠樑士德後,宇文淵在長安重新組建了這支人馬,更名爲左領軍衛,不再設置大將軍,只有一個副將統領,且直接聽命於他,讓這支人馬去城中搜索截殺裴行遠的人,顯然就是在這件事上,他不信太子,也不信秦王。
不信秦王,是從裴行遠出事以來就有的。
可這一次,連太子都被他屏除在外,可見今天的事情,也讓他開始懷疑起了太子,或者說,太子身邊的人。
兩個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眼看着過了百福門,周圍也沒有其他人,商如意終於道:“今天這一場,真的又是虞家父女從中作祟嗎?”
“……”
宇文曄沉默了片刻,道:“看不出來。”
他剛剛仔細觀察了太子和樓應雄——當然,憑這兩個人心機城府和所經歷的風波,不可能在臉上露出什麼破綻來,但今天這支人馬的出現的確把水攪渾了,現在不僅是他,恐怕連太子那邊的一些人,也都變得有些看不清局勢。
不論如何,這不算壞事。
而樓應雄提出要懲治裴家的事,也被宇文淵暫時按下,之前宇文曄最擔心的就是裴家的安危,現在看來,宇文淵並不打算因爲裴行遠的“出逃”而連坐裴家,這算勉強保住了他們。
至於後面的事——
商如意道:“你說,左領軍衛的人,能抓住那批截殺裴行遠的人嗎?”
宇文曄沉默了片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慢慢說道:“今天這批人行動有素,雖然沒有成功,但看得出來,幕後主使者也有些調兵遣將的本事,絕對不是普通人。”
商如意點點頭。
宇文曄沒有說話,反倒是又是一陣冷風從百福門後吹了進來,兩個人都感到一陣刀鋒劃過臉龐,宇文曄一隻手伸過來,緊緊的握住了商如意的手,一邊往前走,一邊道:“這個年已經過完了,接下來,長安——怕是整個天下,都不會再安寧了。”
商如意的心一動。
就在他們兩一邊低聲說話一邊往千秋殿去的時候,宇文愆已經坐上了馬車,不多時回到太子府,下車之後他一言不發,直直的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推開門,就看到虞明月坐在裡面,一臉半是驚惶,半是期盼的神情睜大眼睛看向他。
“殿下,你回來了。”
宇文愆走進去,反手關上了房門。
虞明月早已經在這裡面呆了許久,因爲早上她特地來這裡見宇文愆,自新婚之後兩個人就分了房,而宇文愆的臥房是任何人都不能隨意踏足的,她也只能在書房才能見到他,可剛送了一碗燕窩過來,還沒說兩句話,下面的人就傳來裴行遠被截殺,更被救走的消息。
當時,她嚇得全身冷汗,險些端不穩手中的碗碟摔個粉碎。
而宇文愆看向她的目光,也和此刻一般,冷厲如刀。
之後,他便立刻起身進宮,卻在臨走前冷冷的讓她只能留在書房裡,哪兒都不能去,更不能與虞家的人聯繫,說完便走了,虞明月只能一個人守在這裡,在不安和惶恐中,等待對她的“宣判”。
此時再一次對上那冷漠的眼神,虞明月更是心亂如麻,她急切的道:“殿下,裴行遠是誰劫走的?”
“……”“皇上說了什麼?他懷疑誰?”
“……”
“是秦王?還是王崗寨的人?”
宇文愆慢慢的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淡淡道:“你,不知道嗎?”
這句話,比那冷厲的目光更冰冷銳利,一下子刺穿了虞明月的胸膛,讓她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她立刻道:“難道,殿下懷疑是我?”
宇文愆淡淡道:“你之前做了什麼,不用我再說了吧。”
虞明月立刻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我——之前的事是我做的,我也承認,是因爲樓良娣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可我做的,也只是讓父親去城外查清那個姜洐的一些事,並沒有其他;但今天,今天的人是直接跟朝廷的人動手,這是反叛朝廷,跟皇上作對,我絕對不敢!”
她越說越着急,甚至直接伸手抓住了宇文愆的手:“殿下,你要相信我!”
“……”
宇文愆低頭,靜靜的看了看她因爲用力抓着自己,掙得有些發白的手指。
再擡頭,看向那雙急得發紅的眼睛。
這張臉仍舊豔麗出衆,說起來,他對女色向來沒有什麼感覺,美貌在他眼中早就成了皮囊,遠不如交談時會心一語來得令人心動,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看得出好壞,也正是因爲不忍這樣美麗的生命凋零,當初纔會出手相助,從那些村民的手裡救下她。
然後,從她的口中,他聽到了自己的“未來”,聽到了那些令他震驚不已,不敢相信,卻又令人沉迷的未來。
他信了她,因此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現在,一步一步的走來,他的確得到了,卻沒想到,也在一步一步的失去。
他已經沒有回頭的路,卻漸漸開始懷疑,懷疑自己選擇的這條路,到底——
想到這裡,他慢慢的將手從虞明月的手中抽了回來,因爲她太用力的關係,甚至在手背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紅痕。對上那雙惶恐的眼睛,宇文愆淡淡道:“你曾經跟我說過,你跟那些只會爭風吃醋,只會——什麼‘雌競’的女人不一樣。”
虞明月有些惘然,卻還是本能的點頭。
宇文愆道:“但如果你一邊這麼說,一邊看不得別的女人過得好,做的事情也跟所謂的‘雌競’並無二致,這不過說明,你跟她們就是一類人。”
“……”
“你甚至,還不如她們坦蕩。”
虞明月一下子瞪大了雙眼:“我——”
不等她爭辯,事實上,說出這個字之後,虞明月的嗓子就啞了,宇文愆開口道:“我相不相信你,已經不重要了。父皇讓吳山郡公立刻出城,追緝劫走裴行遠的姜洐和樑又楹。”
說到這裡,他目光冷淡:“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虞明月身子一軟。
“皇上,也在懷疑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