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整個皇宮裡的人都知曉了這件大喜事。
對於皇帝陛下來說,剛剛收復了龍興之地,秦王妃又有喜,這簡直就是雙喜臨門,而宮中的人又最會看皇帝的臉色,眼看着接連幾天,不停的有賞賜往千秋殿送,宇文淵還親自到千秋殿來陪着秦王和秦王妃用過一次晚膳,也就知道皇帝陛下對秦王妃這一胎的看重。
畢竟,可能是皇長孫。
因此宮中的人都陸陸續續前來向秦王妃道賀,之後又有王公大臣及其夫人們前來道賀,商如意雖說想要好好的靜養,可接連的幾天卻連睡懶覺的空閒都沒有了,每天都只能早早的起身穿戴好,等着道賀的人前來,說一會兒話,收下賀禮,等送走了一撥,又有下一撥。
有的時候,直要忙到太陽落山。
這天宇文曄回了千秋殿,看到又擺了一桌的禮盒,而商如意歪歪的靠坐在一邊,顯然是陪着人說了許久的話,這個時候已經有些疲倦了,卻還強打起精神清點了禮盒之後,讓圖舍兒他們收起來,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坐到商如意的身邊,看着她明顯倦怠的表情,問道:“今天,又有人上門了?”
商如意笑道:“是張婕妤過來坐了一會兒。”
宇文淵登基稱帝之後,自然是要充實後宮的,但不知他是心中顧念着舊人,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並沒有冊封皇后,只有幾位夫人相伴身邊,這個婕妤張玉瓶便是其中之一。她三十來歲,貌美如花,風情萬種,在宮中也是長袖善舞,極得人心,是宇文淵最寵愛的一個。
今天她以長輩之尊過來,商如意自然得陪着,幸好她也不白來,帶來了一盒靈芝,還有幾件精美的首飾,也算的價值不菲。
宇文曄掃了一眼那些禮盒,道:“你每天應付這些人精神都不夠,不如還是閉門謝客算了。”
商如意立刻道:“那怎麼行?”
其實,她也是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可如今做了秦王妃,就跟未出嫁時,甚至跟過去的宇文少夫人都完全不同,不僅要奉上迎下,也要跟那些公侯夫人們打交道,更何況是張婕妤這樣的人,她每天陪在宇文淵的身邊,甚至比兩個兒子的時間還長,一些言語間的喜怒,自然而然是會傳到皇帝耳中,也多少會影響皇帝的心情。
哪怕現在自己懷着身孕,也不能怠慢這樣的人。
聽她這麼一說,宇文曄的神情微沉,倒也沒再反駁,只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只是怕你累着。”
商如意立刻笑道:“每天說會兒笑話罷了,能有多累?”
“……”
“比之前在興洛倉,在扶風,輕鬆多啦。”
“這哪能一樣?”
宇文曄想了想,轉頭對抱起一個禮盒準備放到庫房去的圖舍兒道:“這樣,你盯着王妃,若是別人停留的時間太長,王妃累乏了,你就假裝讓人稟報說我回來了,那些人自然會避開我的。”
圖舍兒原本也心疼自家小姐每天要應付那些人,還得笑臉迎人,一聽這話,立刻笑道:“奴婢知道啦!”
說完,歡歡喜喜的抱着盒子走了出去。
商如意卻無奈的道:“哪能這樣,若是人家知道你沒回來,多不好。”
宇文曄道:“我只管你,不管別人。”
商如意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不管怎麼樣,宇文曄一回到身邊,她不僅心情好了不少,甚至都不覺得疲憊了,兩個人一道用過晚膳之後,又去沐浴。洗得周身潤潤的,暖暖的回到房中,宇文曄已經換好了睡衣躺在牀上,商如意熟門熟路的躺到了他的身邊,宇文曄也一伸手就將她摟進懷裡。
他道:“今天早點睡。”
“嗯。”
商如意點頭,看見他吹熄了蠟燭,便乖乖的閉上眼睛,將臉埋進了他懷裡。
很快,內殿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在一片漆黑的寂靜中,又響起了宇文曄低低的聲音,似有心又似無意的問道:“今天除了張婕妤,還有誰來?”
商如意道:“早上的時候,父皇特地又讓太醫令過來請脈,所以沒有別人來;下午的話,吳山郡公的夫人來坐了一會兒,後來就是張婕妤了。”
“沒有別人了?”
“沒有了。”
“……”
宇文曄安靜了一會兒,氣息彷彿比之前沉重了一些,卻沒有再說什麼,只輕輕的摟着商如意:“睡吧。”
“嗯。” 就這樣一覺睡到大天亮,大概是前幾天來的人太多,這一天總算沒人上門了,商如意睡得飽飽的,醒來的時候宇文曄已經走了。於是她優哉遊哉的起身洗漱,用過早膳之後又由圖舍兒陪着在千秋殿四周走了一會兒,今天天氣很好,商如意的心情都舒暢了不少。
圖舍兒笑道:“難得,今天沒人打擾王妃休息。”
商如意點點頭,卻又對她說道:“對了,昨天秦王跟你說的那些,你不可以當真。萬一得罪人就不好了。”
圖舍兒撅了一下嘴,又看了看周圍,道:“好吧,反正接下來應該也沒什麼人來打擾王妃了。”
商如意抿嘴笑了起來。
可笑過之後,她的眼神卻又漸漸的變得凝重了起來。其實,昨晚宇文曄最後問的那個問題,她雖然已經有些迷迷糊糊的了,可心裡也一直記得,更清楚,宇文曄是在問誰。
秦王妃懷孕,宮裡宮外,能來道賀的都來道賀了,不能前來覲見請安的,也都託人帶來了賀禮,可是,有一些人卻一直沒有上門。
比如——商壽非。
這一點,連商如意都感覺到奇怪。
雖然她並不想跟這位兄長有什麼瓜葛,之前在沈府再見到他的時候,不僅生氣,也嫌麻煩,可明知道他是個趨炎附勢,厚顏無恥的人,這個時候又藉着自己的光從宇文淵的手裡討了個官職,卻偏偏在自己懷孕之後,不但沒有作爲兄長來道賀,甚至也沒有作爲普通官員的問候。
這,有些不像他。
這是其一,還有一個就是——楚若胭。
想到這裡,商如意正好走到了千秋殿的門口,她忍不住擡起頭來,朝千秋殿旁邊的金玉苑看去,就發現身邊的圖舍兒也伸長脖子望着那邊,臉上不僅浮起了怨懟之色,眉頭也緊皺了起來。
看了一會兒之後,她忍不住輕聲道:“王妃,她要幹什麼呀?”
“……”
這一回,商如意沒有說話。
平時對於楚若胭的所作所爲——其實進宮之後,她對自己也沒什麼所作所爲,兩邊就像是不相識一樣,雖然關係淡漠,商如意也容忍了這樣,更樂的與她相安無事;可這一次不同,自己這個秦王妃懷孕了,而她作爲秦王的側妃,應該第一時間前來道賀纔是。
這不僅是規矩,也是一種爲人的體面。
可是,從自己懷孕的消息傳出去到今天,都已經第七天了,連吳山郡公的夫人都上門道賀,可緊挨着千秋殿的她卻一直沒來。
她這是要讓自己難堪,還是,要搞什麼事情?
商如意想了想,問道:“舍兒,你們這兩天可有進過金玉苑的?知道那裡面什麼情況嗎?”
圖舍兒道:“我們這邊都不跟他們來往的,王妃你也提醒過奴婢不要去惹他們,奴婢又怎麼會進金玉苑?不過這兩天我們時常路過那邊,只看到裡面亂糟糟的。”
“亂糟糟的?什麼意思?”
“他們好像也在清理庫房。真是奇怪,我們清理庫房是因爲有人送禮,得收撿起來;他們那邊都沒什麼人去,哪來的東西可收呢。”
“……”
“而且,更可氣的是,他們還自己搞出一個小廚房來。”
“小廚房?”
商如意詫異的看向圖舍兒,只見她認真的點頭道:“真的,奴婢看這裡頭有煙火氣,後來去問了尚食局,聽說是那位問尚食局的人要了些鍋碗瓢盆的,不知道要搞什麼。”
說着,她噘嘴道:“王妃懷了孕,都沒搞這種事,她好好的還自己弄出個小廚房來。真是——”
商如意沉思了一會兒,擺擺手:“無妨,再過兩天看看吧。”
不論如何,她得保證秦王的聲譽和體面,自己跟楚若胭就算感情不睦,但面子上必須得拂過去,如果楚若胭真的一直僵着不肯來向她道賀,她也得想點辦法才行,免得落人口實,因爲這種事情,不僅是自己丟面子,楚若胭也會在宇文淵那裡落不是,還給宇文曄扣下一個家宅不寧的壞名聲。
不過,就在第二天,這個壞名聲就徹底粉碎了。
這天下午,商如意睡過午覺之後,正靠在臥榻上一邊喝茶一邊看書,就聽見安靜的宮殿裡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擡頭一看,是圖舍兒從外面跑了進來,臉上有些緊張,又有些笑容,走上前來便對着她行禮:“王妃。”
商如意看着她:“怎麼了?”
圖舍兒笑着,卻又極力剋制的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道:“王妃,金玉苑的人來,來送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