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對方爲什麼會知道宇文曄會生病,而且提前那麼長的時間就給從大興到扶風,沿途將這些藥材全都搜刮一空。
難道是投毒?
不,不可能!
從回到大興到出征扶風,這一路上他們同吃同住,如果真的是下毒,那麼自己也該中毒纔對。
而且,如果下毒,那宇文曄的症狀應該是中毒,而不是患上瘟疫?
可瘟疫——
這兩個字更讓商如意頭皮發麻,她突然擡起頭來,對着那些侍衛們問道:“你們今天在城中搜尋那幾樣藥材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城中百姓患上疫病的情況?”
那幾人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道:“回夫人話,並沒有。”
“城外呢?”
“也沒有。”
“……”
商如意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一些。
城內城外,那些飲食用水比他們更不講究的百姓,都沒有因爲薛獻堆積如山的京觀換上疫病,卻偏偏是宇文曄患上了,而且,只有他一個人,患上了!
就在商如意心中腦海中震盪不已的時候,身邊一個帶着疑惑和不可思議口吻的聲音慢慢響起——
“這,這怎麼就像是,衝着大將軍來一樣。”
“……!”
轉頭一看,是代俊良。
他皺着眉頭喃喃說出這句話,但下一刻立刻就感到了自己的失言,急忙閉上嘴。
但這句話,已經說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裡。
就在大將軍病倒的時候,全城,連同城外,所有能醫治這種病症的藥物竟然都被人賣走了,世上不可能有這樣的巧合,如果真的是巧合,那就是老天一定要在這一次收走宇文曄的命了!
可商如意知道,不是。
或者說,想要宇文曄的命的,不是老天,而是某個人!
而這個人是——
商如意氣息沉沉的擡起頭來,卻正好對上了一旁殷長嶽的目光,而在兩人目光對視的一瞬間,殷長嶽突然低下頭去,又避開了她的目光。
像是,生怕她再問自己什麼。
商如意淡淡的出了一口氣。
她站起身來,剛要說什麼,殷長嶽突然又說道:“少夫人,藥材的事情我們再想辦法,實在不行,就派人出城,去再遠一點的地方找找看,說不定能找到一些。”
商如意看了他一眼,道:“那,就請殷大人費心了。”
“哪裡哪裡,”
殷長嶽立刻起身道:“那,我這就下去。”
說完,便擡腳走了出去,背影匆匆的,好像生怕商如意再叫住他一般,其他幾個侍衛也不好停留,紛紛告罪,也退了出去。
商如意一直看着他們的背影走遠,又沉沉的出了一口氣,便轉身準備回去。
可就在她剛要離開的時候,身後又響起了代俊良的聲音,小心的道:“夫人。”
商如意停下腳步:“大人有什麼事嗎?”
代俊良神色複雜的走到她面前,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在下不太懂醫理,也只在軍中任職,所以,大將軍的病,在下出不了太多力,還請夫人見諒。”
商如意立刻道:“大人說的是哪裡話?”
“……”
“如今是扶風的危急存亡之刻,可將軍病倒,我也不通軍事,一切只能仰仗大人和殷大人裡外調停。若能安然度過此次危機,那不僅是扶風百姓之福,也是我與大將軍之福。”
聽到她這番話,代俊良的神情更復雜了一些。
沉默半晌,他道:“慚愧。”
商如意感覺到有點不對,立刻問道:“大人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代俊良又看了她一眼,終於輕嘆了口氣,然後說道:“這件事,其實不該與夫人多嘴,但我想,還是告知夫人一聲。就在剛剛,宋大人已經下令,把馬旭馬將軍放出來了。”
“什麼?!”
商如意大驚:“他怎麼能這麼做呢?”
她這纔想起,剛剛自己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和殷長嶽兩個人神情凝重的像是在商量什麼,還以爲他們是在爲了宇文曄的藥材煩惱,現在才知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樁事。
她急切的道:“你們爲什麼不阻止他?”
代俊良面露難色,說道:“其實,大將軍這一次將馬將軍關起來,原本也不合規矩,大將軍有領兵的權力,但的確沒有處置扶風守將的權力,宋大人要將馬將軍放出來,我們雖然不贊同,但也的確,不好阻止。”
“所以——”
商如意沉聲道:“現在,扶風的軍事,你們是一半一半,誰都不好做主,是嗎?”
代俊良神色複雜的輕嘆了口氣。
他,甚至都沒有應聲。
商如意也立刻明白過來,雖然之前自己讓臥雪請殷長嶽過來,保住了穆先和善童兒,但那只是小事,殷長嶽樂得給個人情,可在軍事上——這個人非常謹慎,他畢竟是宮中派出的監軍,未必會全然傾向哪一方。
所以,扶風的軍事,連一半一半,都未必。
宋煜將馬旭放出來,兩人必然會結成一線,如果他們堅持要出征,而殷長嶽和稀泥,那麼代俊良身爲參將,是完全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的。
那宇文曄的苦心,就真的要白費了!
商如意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帶上了幾分沙啞,沉沉道:“所以,他們是打算再要出兵?”
代俊良立刻道:“這倒也不是。”
“哦?”
“宋大人因爲早上出戰的時候受了傷,不論如何都要再養幾天才能痊癒,所以這幾天,他們應該不會急於出戰。”
“……”
“可如果他傷養好了,或者馬將軍再有出征之心,那我們,也不好阻攔。”
商如意想了想,問道:“那,宋大人的傷,要多久能痊癒?”
代俊良道:“最多五天。”
“五天……?”
商如意微微蹙眉,沉吟半晌,道:“所以,這五天時間,我們得有所準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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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商如意離開前廳的時候,夕陽已經慢慢的沉了下去。
有些晦暗的天色彷彿給人的心上也籠罩上了一層陰霾,不管是宇文曄的病,還是扶風的危機,這兩件事就像是不斷的在往她的兩條腿裡灌鉛,每一步都走得那麼沉重。
但,再難走的路,也得走下去。
不一會兒,她回到了他們的房間,屋子裡的煙霧早就散去,但空氣裡還殘留着濃濃的藥味,而剛一進門,臥雪立刻上前來,手捧着一塊潤潤的,也散發着藥香的絲帕遞給她,輕聲道:“少夫人,是何大夫讓你帶上的。”
商如意擡頭一看,她的臉上也帶着一塊絲帕,遮住了口鼻。
是之前何問竹說要弄的東西。
她點點頭,接過來帶上,濃郁的藥香倒是莫名讓她精神一振,幾步走進內室,宇文曄仍然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樣,靜靜的躺在牀上睡着,而何問竹手中捧着一碗藥,還散發着熱氣,一見她回來,立刻道:“夫人,老朽剛剛熬了一些清熱去毒的藥,雖然不能對症,但多少可以減緩將軍的病痛,請少夫人過目,若是使得,就服侍將軍服下。”
商如意走過去,掀起矇住口鼻的絲帕一聞,的確如他所說,便點點頭,讓臥雪服侍宇文曄喝下了半碗。
他的臉上,平靜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樣,即便昏睡着,臉上也隱隱透着一絲痛苦的表情。
但,他的低燒也仍然沒退。
商如意道:“你們都下去吧,我陪着他。”
何問竹便和臥雪一道退下了。
屋子裡,再次只剩下他們兩。
夕陽已經徹底的落下,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色黑了下來,房中更是昏暗無比,商如意卻沒有點燃燭臺,而是任憑自己和他沉溺在這樣晦暗的氣氛裡。
她慢慢的坐到牀邊,看着牀榻上的人。
即便這樣晦暗的天色,她仍然能清楚的看到他臉上俊美的輪廓,那幾乎是令她第一眼就心動的存在,而第二眼的,便是他揮舞着陌刀,從絕望中殺出,救下她時那天神一般的身影。
可現在,他卻只能靜靜的躺在這裡。
“所以,”
在靜謐的房間裡,沉悶的氣氛中,商如意開口,一字一字的道:“這,就是他們一定要你出征的原因嗎?”
……
沒有人回答她。
但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其實剛剛,殷長嶽也有些多心,她也並不打算再問他什麼,畢竟,他早上給自己的那個答案,已經足夠。很多時候,線索是千絲萬縷的,但只要有一個鉤子勾在一起,很多事情,也就不難釐清了。
只是,她的心裡,也的確還有些東西沒有釐清。
宇文愆,虞定興,宋煜……
扶風,瘟疫,藥……
這一切,似乎都是順理成章的,但她的心裡總感覺到,還少了一樣東西。
或者應該說,少了一個人。
如果說,自己因爲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知道宇文淵遲早會取代一些人,結束這個時代,開創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宏偉時代,但這也是一個非常寬泛,甚至可以說粗略的預知;那麼,這一次那些救命的藥材被人提前許多天就搜刮一空,是不是代表,宇文曄在這一次出征扶風的時候患病,而且,患的是瘟疫這件事,是在許多天之前,就被人預知了?!
也就是說——
有人,比自己,知道得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