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士兵帶下去的時候,商如意還以爲會被帶到和綠綃一個帳篷裡,誰知卻是單獨給她安排了一個帳篷,裡面的陳設雖然簡單,生活用器卻也一應俱全,完全不是一個俘虜被看押該有的樣子。
她沒多問,能好好的活着誰又願意被虧待?於是便進去休息了一會兒,沒多久就有人來通知,沐浴用的熱水準備好了,她便又跟着過去沐浴了一番,等清洗乾淨從浴桶裡出來,就看到一套乾淨的衣裳放在一旁的矮凳上,而迭得整整齊齊的衣裳的上面,還放了一副耳墜。
跟當初在興洛倉城內時一樣。
商如意低頭看着那在晦暗光線下也閃爍着微微珠光的耳墜,眉心蹙了起來。
如果說之前還有疑惑、不解、猜忌,那麼在經歷過這麼多事,尤其經歷過愛與被愛之後,她終於可以篤定——蕭元邃對她有意。
若說一切的緣起,她猜想,大概是因爲當初他們從太原到洛陽的半路上遇到蕭元邃時,自己曾經給過他一包乾糧,並且在與他對話的時候,說過一個“請”字,那時蕭元邃眼中的光芒,她到現在還記得一些。
其實當時的自己只是本能的禮節周到,況且作爲一個名門閨秀,與人爲善幾乎是她們這一類女孩子的本能,更不會輕易的去欺辱,凌虐他人;可現在想來,當初的蕭元邃如同喪家之犬流落江湖,一定遭遇了不少的白眼和背叛,在那種時候能對他給予一點尊重的人,大概他都會銘記於心。
所以,纔會一直對自己這麼客客氣氣的,哪怕在興洛倉的時候也沒有傷害自己半點。
只是商如意不太明白,爲什麼這個人的表達,是一副耳墜。
這種女子的飾物雖然是貼身佩戴,但也遠不到私密得可以表達心意的地步。
商如意有些想不通,也不太願意去想,畢竟蕭元邃對她而言,除了當初半路遇見時勉強能夠平和相對之外,之後就都是敵對的狀態;他對她的心意在這種時候也許可以保命,可以讓她在敵營過得不那麼艱難,可終究是一種累贅,若傳開了,更可能成爲別人污衊她的工具。
之前被設計和孫銜月的事,已經讓她吃足了苦頭了。
想到這裡,商如意平靜的把那副耳墜子放到一邊,自己穿好了衣裳從帳篷裡走出來,守在外面的兩個士兵看了她一眼,立刻說道:“請王妃去休息了吧,晚飯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商如意點點頭。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底只是一個俘虜,就算蕭元邃對她再客氣,也不可能給她自由,於是便跟着那兩人,走了兩步之後她突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臥雪呢?就是我的婢女。”
“她被關在戰俘營裡。”
“她,她有吃的嗎?”
“王妃可以放心,石將軍親自叮囑了,讓人給單獨給她送吃的過去,不會虧待她的。”
商如意這才鬆了口氣,又問道:“那綠綃姑娘在哪裡呢?”
那兩個士兵對視了一眼,指着旁邊一個小帳篷:“她在那邊。”
那帳篷離自己的住處倒是不遠,雖然蕭元邃不可能放自己離開,但一會兒來這裡看看綠綃,倒是可以的。只是現在她剛洗完澡,整個人有些軟綿綿的,還是想先回去吃些東西再說,於是只看了那帳篷一眼,便跟着兩個士兵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裡。
一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氣。
擺在矮桌上有一鉢飯,還有幾盤小菜,雖然不是什麼珍饈佳餚,但對於這些日子一直在行軍打仗,每頓飯只能靠冷水咽乾餅的她來說,真的是難得的美味,於是商如意立刻坐下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不知不覺,吃了半鉢的飯,幾碟小菜都被她一掃而空。
緩過這口氣後,商如意有點臉紅,身爲王妃食量這麼大傳出去難免讓人笑話,顯得她也太粗鄙了;可人到這種地步就是得吃飽喝足,萬一她有機會逃走卻因爲飢餓而手軟腳軟,那不是斷自己的路嗎?
於是,她又理直氣壯起來,讓人進來收拾了碗碟。
吃過飯之後人難免有些睏倦,商如意也不例外,打了兩個哈欠便躺到一邊的牀上,打算睡一會兒。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睏倦的,但一躺下她反倒睡不着了,腦子裡亂哄哄的,甚至連心跳也開始突突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未盡之事等着她去做,又好像有什麼隱藏的不安在她的心跳裡提醒着她。
怎麼了……?
商如意慢慢坐起身來,回想着今天發生的事。
要說不安,她現在已經成了俘虜,成了蕭元邃對付虎牢關,對付宇文曄手中的一張牌,這自然是應該不安的,可她也坦然,自己身爲秦王妃已經在胡羊谷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極限,可謂俯仰無愧,她既然做到了自己該做的,那麼剩下的就應該交給宇文曄,她也知道自己可以依靠他,只能依靠他。
連這一點都能想通,那自己還有什麼不安的?
就在這時,她的腦海裡突然閃過了一張充滿期盼,卻又逐漸爲黑暗所吞噬的臉……
綠綃?
想到她,商如意的心裡咯噔了一聲,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她現在怎麼樣了呢?
蕭元邃有聽進自己的話,會對這個歷經坎坷,卻始終心念着他的女子有一點慈悲嗎?
不知爲什麼,想到剛剛聽到自己說完那些話之後蕭元邃冷靜得有些冷漠的表情,某些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這麼一想商如意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在這個矮小的帳篷裡走了兩圈,越發感覺到憋悶,索性撩開帳子走出去,一出門,兩個守在她帳外的士兵立刻道:“王妃,有什麼事嗎?”
商如意道:“我,我想去見見綠綃姑娘。”
兩個士兵的臉上露出了爲難的神情。
商如意立刻說道:“我知道你們是來看着我的,可我不跑——這裡是你們的大營,我能跑到哪裡去?我只是去看看她,她是跟我一起來的,我們兩個女人說說話,不會有什麼的。”
“……”
“若兩位不放心,不妨與我一道過去。”
“……”
“勞煩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