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知道裴行遠個性灑脫不羈,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人,可受了傷,卻還說自己“自找”,可見這件事情上他是有多理虧,理虧到哪怕還沒開口,他的臉就先紅了。
這一下,宇文曄也退回到座位上坐下,又擡手指了一下旁邊的座位,沉聲道:“你坐下說,說清楚。”
裴行遠默默的走過去坐下,又擡頭看了看他們仨,這才小聲的說道:“其實,我本來不是有心——那天我只是從戶部辦了事回來,因爲天氣好,而且你們大勝的消息又傳回來,我開心,就沒坐車,想着一個人溜達溜達……”
沈無崢道:“說正題。”
裴行遠道:“我說着呢,馬上就到了。”
說罷,他又輕咳了一聲,接着道:“然後吧,我就溜達到了一個酒樓,正巧,樓上有兩個人看着眼熟,我就上去看看,然後我就看到——”
他看了商如意一眼,臉又有些紅:“看到蘇太醫了。”
聽到“蘇太醫”三個字,宇文曄和沈無崢都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商如意反應快,腦海裡立刻閃過了那個清秀的身影,立刻道:“蘇卿蘭?”
另外兩個人也回過神來。
宇文曄道:“太醫丞蘇卿蘭……你,跟着她幹什麼?”
裴行遠立刻瞪大了雙眼,正色道:“什麼叫我跟着她?我只是湊巧遇上她了。”
宇文曄沒說話,倒是一旁的沈無崢面無表情的道:“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湊巧遇上了。”
“對呀。”
“……”
沈無崢似乎也已經懶得理他了。
商如意忍着笑,問道:“裴公子,你不是看到了兩個眼熟的人嗎?另一個是誰?”
裴行遠撇撇嘴,道:“另一個,就是當初硬闖長樂坊,還打傷了我們好幾個人的那個,叫姜什麼的小子。我看他身手也就一般,膽子倒不小……”
他只管嘟囔,可商如意聽着,心裡卻漸漸的回過味來。
跟蘇卿蘭見面的,就是那個姜洐。
其實之前她也發現了,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畢竟是在那樣極端又困難的境況下,人是很容易對身邊可依靠的人產生一些情感的,尤其長樂坊解封的那一天,她更清楚的感覺到蘇卿蘭和姜洐之間那依依不捨的感情,以至於,雖然裴行遠也想要向蘇卿蘭解釋自己過去的行動,也都作罷了。
一些事情,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她看得出來裴行遠也許有一些失落,但畢竟有些事情沒來得及發生,也並不太失落,所以他碰上蘇卿蘭和姜洐,應該也不是一定要去做什麼,大概就是他這個人天性愛湊熱鬧,想過去看一些新鮮事罷了。
只是這個時候,商如意的思緒不由得飄遠了。
她得想到了遠在西突厥,那身份地位,已經與之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的雷玉。
雷玉與裴行遠這兩個人算不上有情人,最多隻是裴行遠心中那來不及出口的一點情思,如今也早就因爲世事變遷而再不復從前,可這麼看來,他的過去和現在,彷彿總因爲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錯過一些事,更錯過一些人。
他,怎麼總是這麼不順啊?
這麼想着,商如意的心裡頓時涌起一陣酸楚,再看向裴行遠的時候,眼中也更多了幾分幾乎憐憫的眼神來,幸好裴行遠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只是聽他囉嗦了半天,宇文曄皺起眉頭,道:“人家兩個人好好的,你跟上去幹什麼?這是你一個朝廷命官該乾的事嗎?”
“順路嘛,他們喝完了酒回家,我也回家啊。” “順路順到小巷子裡了?”
“我,我迷路了……”
宇文曄已經懶得再說什麼了。
倒是一旁的沈無崢蹙起了眉,道:“所以你的傷,是那個姜洐打的?”
一聽這話,宇文曄和商如意立刻又睜大了眼睛看向裴行遠。
是了,他們今天來是問裴行遠的傷的,既然是他自己跟上去,那以姜洐的身手,打傷他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裴行遠可不是能吃啞巴虧的人,如果真的是姜洐打傷了他,他怎麼可能忍下這口氣?就算顧忌着跟蘇卿蘭同朝爲官的情誼,不想聲張這件事情讓姜洐受罰,但跟他們抱怨兩句也是人之常情。
怎麼反倒一直支支吾吾。
果然,提起這個,裴行遠又結巴了起來,遲疑了許久,才說道:“不,不是他。”
宇文曄盯着他:“那是誰?”
裴行遠又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似得說道:“是,是一個女人,突然衝我過來,二話不說就把我掀翻了。”
“什麼?!”
在場的三個人都愣住了,宇文曄和沈無崢對視了一眼,一時間都無言,而商如意則是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看着裴行遠:“居然是個女人把你打傷了?”
裴行遠的臉立刻漲得通紅。
他顯然沒想到,這麼讓自己尷尬的問題,不是沈無崢問,也不是宇文曄問,而是平日裡跟自己關係最好的商如意問,於是一副“癡心錯付”的怨懟表情看着商如意,道:“怎麼了?王妃還瞧不起女人啊?”
商如意立刻意識到這話讓人難堪了。
她的心裡忍不住要笑,但看着裴行遠憤憤不平的樣子,也只能咬着舌尖忍住笑,而另一邊的宇文曄和沈無崢顯然都在強忍着,過了好一會兒,還是沈無崢先平復了情緒,輕咳了一聲後才問道:“什麼女人這麼厲害?怎麼就跟你動手了?”
裴行遠又怨懟的看了他一眼。
就在這時,會客堂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衆人都擡起頭來,只見那門房又小心翼翼的走進來,稟報道:“公子,蘇太醫到。”
“……!”
一聽這話,在場的人又是一驚。
三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裴行遠,只見他立刻炸了毛似得跳起來,道:“他們把我弄傷了,難不成還要我自己去請大夫來治嗎?”
“……”
倒也有理。
所以,這些日子他的傷應該是蘇卿蘭在治。
宇文曄想了想,道:“那你還不趕緊把人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