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正低頭喝茶,聽見他問,不動聲色的抿了一口茶水,然後微笑着擡起頭來:“怎麼,杜太醫想見圓子啊?”
杜若銘忙道:“微臣只是關心小殿下的身體。”
商如意道:“他沒事。”
“那,就好。”
“不過,剛剛奶孃說帶着他到外面去溜達一圈,看時候該回來了。”
商如意說着,擡頭往外看了一眼,正巧這個時候圖舍兒抱着厚鼓鼓的襁褓從外面走了進來,而奶孃卻是跟在她的身後,沒有抱孩子,反倒伸手一直捂着鼻子。
兩人一看到大殿內有人在,便順勢行了個禮。
商如意看着圖舍兒:“怎麼是你抱着孩子?”
雖說圖舍兒是她的貼身宮女,平時若她帶着圓子進出,都是把孩子交給她的,但如果奶孃在,孩子就幾乎是交給熟悉親近的奶孃抱着。
圖舍兒沒開口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奶孃一臉不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着手上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圖舍兒立刻說道:“馮媽媽好像着涼了。”
“什麼?”
一聽這話,商如意皺起了眉頭,那奶孃只能放下雙手,卻已經能看到鼻尖通紅,眼角也有些發紅,低着頭輕聲道:“王妃恕罪,奴婢好像真的有些着涼了,擔心過到小殿下身上,所以才請舍兒姑娘抱着小殿下。”
圖舍兒道:“那天被風吹了就讓你留神,你不聽,現在可好。”
這馮奶孃是個二十多歲的婦人,跟着丈夫躲避戰火入了關中,可剛進長安就遇上了瘟疫,丈夫病亡,她卻帶着一個遺腹子活了下來,可惜那孩子身子也弱,不到半歲就夭折了。她一個女人沒有活計,更沒有活路,幾乎就要跟着丈夫兒子一起走,幸好看到宮中招奶孃的告示,前來應選,因爲容貌清秀,做事麻利又性情溫順,便順利的入選進入了千秋殿。
這些日子,她對小圓子可謂視如己出,一聽圖舍兒責備的話,立刻愧疚的對着商如意跪下。
“奴婢該死。”
“說什麼該不該死的。”
商如意皺着眉頭,一轉眼看見正坐在自己跟前的杜若銘,笑道:“正好杜太醫在,若不嫌麻煩的話——”
杜若銘立刻起身:“豈敢,豈敢。”
雖然按品級,一個小小的奶孃,甚至還不如王妃跟前的貼身大宮女,是夠不上讓他這麼一個太醫丞來看診的,但奶孃的身體是直接關係着小殿下的身體,絕對不能馬虎,所以商如意一開口,他便立刻起身應承了。
他走過去,對一個奶孃也就沒那麼多顧忌,直接看了看她的臉色,又診了脈。
轉身回來道:“王妃,這位馮媽媽的確是受了些風寒,微臣馬上給她開些藥,吃了之後靜養兩日便無大礙。”
商如意道:“勞煩了。”
“分內之事。只是這兩日,馮媽媽就不好再跟小殿下親近了。”
“這是自然。這兩天就讓圓子跟着我吧,你把身子養好了,再來帶這孩子。”
馮奶孃道:“是。” 說話間,杜若銘已經取了紙筆,直接走到一旁的桌案旁開始寫方子。圖舍兒抱着一直在襁褓裡蠕動的小圓子,看熱鬧似得湊過去,伸長脖子看了看杜若銘寫下的幾個藥名,突然道:“對了杜太醫,馮媽媽身體要緊,可你下的藥也需留神,別爲了讓她好得快盡用些虎狼藥,到時候影響她的奶水了。”
杜若銘聞言,轉頭了她一眼:“舍兒姑娘原來懂醫術啊?”
商如意道:“舍兒別胡說。”
圖舍兒吐了吐舌頭,退到了一邊,商如意這才笑道:“杜太醫別見笑,是本宮閒着沒事翻了兩本醫書,但也不敢出去給人開藥,只怕吃出人命官司來。平日裡只說給她聽,她就學着了,還到你跟前來賣弄。”
說着,又罵圖舍兒:“咱們都是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杜若銘立刻陪笑道:“王妃若真的行醫,只怕微臣連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
“你說笑了。”
“不過,舍兒姑娘的話也有理,微臣下藥的時候也在斟酌,畢竟馮媽媽的身體關係着小殿下,若藥效太猛,的確是會影響小殿下的身體的,只是,藥效太輕,又怕這幾日好不了。”
“病不過年,那可不好。”
“是啊,”
杜若銘想了想,又低頭下去,給方子上劃了兩道,去掉了枳實麻黃等幾味藥,然後說道:“這副藥要輕些,晚些時候,再由太醫署配些薰香來給千秋殿用着,這樣,當能痊癒。”
商如意道:“外用內用都有,自然穩妥得多。”
於是便讓圖舍兒把方子接過來,又示意一旁的臥雪取了賞錢賜給杜若銘,那杜若銘千恩萬謝,很快便拎着藥箱離開了。
等到他一走,商如意便從圖舍兒手中接過了襁褓。
厚鼓鼓的襁褓落到手上,就跟一塊大石頭似得壓手,商如意使了些力氣才抱穩當,低頭看看襁褓中那張小臉蛋兒,剛剛被風吹了一下,臉頰紅撲撲的,但跟剛出生的時候那紅赤赤的樣子不同,顯得飽滿又軟彈,尤其這孩子睜大眼睛看着母親,突然衝她咧嘴一笑,兩隻眼睛下方的臉頰上擠出了兩個肉窩來,看上去可愛至極。
小圓子不停的伸出小手,像是想要抓住眼前的人,還咯咯直笑。
商如意笑道:“小淘氣,不冷啊?”
“咯咯,咯咯咯咯。”
清脆的笑聲盈滿了千秋殿,讓這個在冬日裡顯得有些冰冷的殿宇都一下子溫暖了起來。商如意更是眉開眼笑,逗了孩子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只見那馮奶孃站在一旁,眼巴巴的望着她:“王妃,那奴婢——”
商如意溫柔的說道:“你就下去吧,這兩天好好的休息。”
“小殿下他——”
“本宮是這孩子的娘,難道還帶不好他?”
“奴婢不敢!”
“下去吧,這些日子你也沒怎麼好好休息,趁這兩天鬆鬆筋骨,馬上就要除夕了,到時候本宮還要你來照顧小殿下呢。”
“奴婢明白。”
那馮奶孃行了個禮,便轉身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