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桐離開家門前,向樑俊生一跪,“樑叔,我媽要託付給您。我當女兒的不能守在媽膝前盡孝,反要將這份擔子拜託給樑叔您,真是慚愧。”
樑俊生溫暖笑着扶起簡桐,“別亂說,哪有那麼嚴重。你媽媽也說,你長大了,該有自己的天地。從小到大拘着你,連大學都讓你在本地上,還沒給你機會出去見見外面的世界;這一次你有這樣國家公派的機會,當然好極。好好去享受你自己的人生,你媽媽這邊有我,還有你靳伯父,放心。”
樑俊生輕輕嘆了口氣,“我們都有了年紀,少年時候的情愛都不重要了,現在我們能湊在一起聊天說說笑笑,已經很開心。”
簡桐難過地再回望媽媽的房間。剛剛母女抱頭痛哭了一陣,媽狠下心來將她推出房門,告訴她,“這是好事,不要哭。桐桐你直接走出家門去,不準回頭!”
從小到大媽都是看管她甚嚴,而這一次媽全然放手。當初的管束是母愛,此時的放手更是母愛情深。
簡桐走出家門,梧桐樹影裡梅軒的雷克薩斯停在門口。梅軒帶着一點點狼狽站在門前望着她。
簡桐笑起來,主動伸手向梅軒,“梅軒,你怎麼來了?”
梅軒永遠是整齊周正的男子,此時卻有些髮絲凌亂,有手指耙過的紋路;襯衫領釦歪歪敞着,簡桐能猜到梅軒是將領帶蠻橫地從領口扯掉——梅軒永遠是整齊周正的男子,可是卻只在簡桐面前掩不住自己的狼狽。
內裡緣由,簡桐懂。卻只能嘆息。
“小桐,我知道我攔不住你,至少讓我送你去機場。”梅軒永遠是自信風發的,可是這一瞬卻聲帶哀求。
簡桐笑起來,伸手拍了梅軒一下,“那當然好啊!出租車哪裡有雷克薩斯舒服!再說——”簡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我還沒自己坐過民航飛機,那些手續我自己還愁着不知道怎麼辦,恰好梅軒你來了,你教我,不然很丟臉啊……”
梅軒笑起來,“好,沒什麼難的。”
機場裡,高挑的玻璃穹頂大廳,陽光傾天而入灑落在來來走走的人羣身上。簡桐坐在椅子上,深吸口氣望着陽光裡來去的人影,靜靜笑開。機場就像人生的中轉站,人們來來走走,彷彿浮萍倏忽聚散,又各自投入茫茫人海,去尋找各自人生的目標。
不過,大多數的人心中應該都帶着一絲欣欣然。回來的人們帶着回家的喜悅,離開的人們滿懷對目標的憧憬。雖然也有悲傷分離,但是相信一次離開正是爲了下一次的相聚。
簡桐笑開,心安定下來。
她沒告訴任何人她確切要走的時間,不想大家來送,還是有點怕送別時候的難過。
梅軒走過來將辦好的手續交給她。簡桐仰頭說謝謝。想了想還是跟梅軒拜託,“蘭泉可能要離開很久,他的涅槃公司又剛剛成立不久;藺大哥畢竟不是做這個行業的人,梅軒,要拜託你多多照應。”
梅軒垂下頭來,“我已經啓動跟藺鴻濤手下的談判,全盤接收涅槃公司。”
簡桐怔住。心中劃過不祥的預感,難道梅軒這是想趁蘭泉不在,將涅槃公司據爲己有!
簡桐深深凝眸梅軒,努力搖搖頭,擺脫心中的懷疑。不管梅軒要做什麼,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陪蘭泉。如果蘭泉出了危險,就算涅槃公司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
梅軒電話響起來。梅軒垂首看屏幕,忽地將電話遞給簡桐。簡桐一怔,伸手接過電話。電話屏幕上根本就沒有顯示出來的來電號碼,簡桐便能想到,那也許是個超乎在移動服務商控制範圍之外的秘密號碼。那電話裡只有一箇中年男子虛弱的聲音,“孩子,保重。”
簡桐的眼淚無聲落下來。她知道那是誰,她更能想到那人爲何打梅軒的電話。簡桐流淚鄭重點頭,“是,謝謝您。也請您,多多保重身體。”
電話隨即掛斷,通話時間極短,任何的偵查措施都不足以捕捉到。
簡桐流淚笑着將電話還給梅軒,卻也在梅軒眼睛裡看見了瞭然與疼痛。
——剛剛那是靳萬海。
廣播裡已經在通知登機。簡桐含笑回望梅軒。陽光從玻璃穹頂傾天而下,那個周正的男子無聲落下淚來。簡桐心底狠狠一疼。雖然已經不愛了,可是曾經的三年無法抹殺。
簡桐含笑走上前去,主動踮起腳尖擁住梅軒的頸子,輕聲說,“梅軒,忘了我,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愛情。你值得更好的姑娘,請你好好珍重自己。”
梅軒巨震,手指攥緊簡桐的手臂,死死不願鬆開。
簡桐笑着推開他手指,轉身走向登機口。腦海裡還不斷想着涅槃公司。涅槃——鳳凰涅槃——集梧桐枝焚而重生……
涅槃不是死亡,而是重生。
簡桐霍地停住腳步,心中猛然明白了當初蘭泉爲公司取這個名字的含義!
當初以爲公司名叫涅槃,只是爲了應和蘭泉菲尼克斯這個筆名,此時方明白,其實當時蘭泉便已經有了用意!
而一個名叫涅槃的公司,怎麼會真的死去?
簡桐扔下手裡的箱子,轉身忽地跑回到梅軒面前來,她一把摟住梅軒的頸子,踮起腳尖湊到梅軒的耳畔,急切又激動地說,“我懂了。梅軒,你也參與了整件事情,你沒有不管蘭泉。梅蘭竹菊都在同仇敵愾,是不是!”
整件事情裡,靳家人看似最冷漠的人就是梅軒。梅軒與蘭泉一直爲情敵,所以外人會覺得梅軒這樣做正是小人之心、落井下石——可是簡桐在方纔那一瞬間忽然想到,梅軒是不是也正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參與其間!
靳家向走仕途,最善經商的只有梅軒。而梨本家族的東櫻集團對外正是個商業集團,在這個領域如果需要有人與之抗衡,那麼靳家能夠擔此重任的只有梅軒,對不對?
當然,梅軒的後頭還有梅軒的父親,s市的商業局長譚耀鬆;再往後去,還有如今身爲主管經濟的副省長的靳萬海——這又已經是完整的一條線!
簡桐不由得猜想,靳萬海在這個時候從蘭州提前回到s市這邊來,其實是不是也是靳老爺子早就安排好的!
靳家的佈局原來如此縝密,不但軍警方面早有防禦,原來在經濟一脈也早已佈下了防線!
和平年代、現代的爭奪早已經不是戰場上的硝煙炮彈,而更多轉向經濟領域。政.府之間的角力甚至已經演變成了企業之間的競爭。難得靳老爺子能如此高瞻遠矚!
梅軒沒有回答,只抱緊了簡桐,喃喃說着,“小桐,我等你回來!”
j國,京都。
簡桐跟出租車司機連比劃帶手寫地,終於順利抵達該市的孔子學院。真慶幸,該國與中國文化一脈相承,該國處處可見漢字。簡桐給司機寫了孔子學院幾個字,司機便懂了。如果她真是去歐美國家,估計就慘了。
下了出租車,簡桐深深吸了口氣。耳畔聽見古剎鐘聲悠悠,從幽靜的山林之間遙遙而來,極有出世之感。偏了頭去望遠山石徑斜,原來這裡的孔子學院坐落的位置恰在一間寺廟之畔。
幽幽青山、繚繞鐘聲,讓人身心不由得獲得盪滌,只覺靈臺清淨。
簡桐拎着箱子走進接待處去,負責接待的中國人員一看介紹信就叫起來,“天啊,我們還預備好了去接你,你竟然自己就到了!嘿,很厲害啊,自己都能過來。不是不會日語麼?”
那接待員姓宋,名葦航,是g大日語系去年畢業的學生。頎長周正的男子,看說話辦事的氣度像是混過學生會外聯部的。簡桐就笑,“宋師兄,漢語如今已經是世界上使用人口最多的語言咯,就算不會日語,我說着漢語一樣找得到!”
“哈哈……”宋葦航大笑,“簡桐你是在稱讚我們孔子學院的同仁們在j國的漢語教學工作做得十分出色麼?”
簡桐眨了眨眼,“好像這個工作千年前已經開始了喲,遣隋使、遣唐使,他們纔是先驅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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