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這半天沒見人,他跑哪兒去了?”
東暖閣裡,老太太吳冠榕冷不丁只覺後脊樑溝冒涼氣,她蹭地就坐直身子了。
“哎喲,可不是嘛!”何婆婆也有點慌,“那小子要是五分鐘看不見人影,又沒出動靜,肯定幹壞事兒去了!”
歷經小怪獸童鞋這麼多年的折騰,老人家們都快被嚇出病來了。
“趕緊去找去吧!”吳冠榕自己也起身。
田歌連忙扶着兩位老人瑞,“您二位別急,我去找他去!您二位別動了,在房裡等我一會兒啊!”
開什麼玩樂啊,這兩位老太太都是百歲的老人家了,讓她們再着急上火地出門找那隻小怪獸去,腳下頭再有個躲閃不及的,跌倒了,或者撞到哪兒了,她可怎麼擔待得起喲!
追殺那隻小怪獸,還是讓她來吧!
吳冠榕跟何婆婆對了個眼神兒,都是笑開。何婆婆還指着書房的方向,“孩子,小活祖宗也有可能去那邊,老太爺在那邊眯覺呢。你待會兒沒找見的話,就上那邊也瞅瞅去。”
“好嘞!”田歌扭頭就奔出門去。老式房子那高高的門檻相當蹩腳,不過好在她身子靈便,一點都沒被礙着。
吳冠榕望着田歌的背影,就笑了,轉頭跟何婆婆說,“看看,還說什麼世家大戶的門檻不好邁,看那孩子根本就沒當回事兒!”
何婆婆也笑,只能輕輕搖頭,“終歸是時代都不同了,那些什麼門當戶對的老規矩啊,的確早不被這幫孩子們當回事兒了!”
“所以你看,”吳冠榕含笑點頭,“有時候擋住孩子們的愛情的,並不一定是什麼門第,也未必就是咱們這些老東西的老腦筋,端的還得看他們自己個兒的心。”
“感情真,用心誠,其實他們根本就看不見腳下的門檻兒,就跟田歌這孩子似的,一下就過去了;凡是那些被門檻攔住的,往往也都是自己心裡沒底氣的。”
吳冠榕扶着門框望庭院,“……孩子們,終於都長大了。”
靳邦國猛地從夢裡驚醒過來,頭一眼就看見眼前兒的重孫子了。可是老爺子沒樂,先趕緊滿身地瞅自己,然後再瞄瞄桌上的宣紙和筆墨,確認一切都沒啥異常,老爺子這才笑開,“你個小兔崽子,怎麼回來都沒言語一聲兒?”
靳劍琴只能翻了個白眼兒,“我是小兔崽子,太爺爺您是什麼?啊對了,我想起一句話來:千年王八萬年龜,百年的兔子沒人追。您老就是那百年的兔子……”
“你個小混球!”老爺子又氣是又樂——嘿,他終於發現哪兒不對勁兒了!
老爺子年紀雖大,虎威猶在。所以他一氣,一般都會有“吹鬍子瞪眼睛”的效果,就是說人家的鬍子得飄起來啊——可是這會兒鬍子怎麼這麼消停?
靳劍琴知道老爺子終於發現了,樂得前仰後合的。
老爺子趕緊在抽屜裡頭翻鏡子,舉着照自己個兒——還是原來的自己,臉上沒墨水,可是,可是……
可是頜下的鬍子竟然被變成了根麻花辮兒,上頭還扎着根紅皮筋兒!
“啊你個小兔崽子!我就知道你一回來準沒好事兒!”老爺子又是氣又是笑,起身便要去掐靳劍琴。靳劍琴轉身撒腿就跑,繞着書房跟老太爺玩兒起了貓捉老鼠。
全家人誰都不敢這麼折騰老爺子,蘭泉那樣兒的頂多也就玩個陽奉陰違,可是靳劍琴卻敢折騰着老爺子滿屋子的跑。
所以這孩子不是個怪獸,他又是個啥動物?
靳家的院子大,田歌正在發懵中,書房裡的老少二人追逐跑終於吸引了田歌的目光。
田歌揉了揉眼睛,相當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
東方人都是家族觀念相對嚴謹的,你得輩份清楚,老有老的樣兒,小有小的樣兒。田歌在日本的時候也看慣了日本那些家族裡頭的輩份森嚴,根本不敢想靳家竟然是這麼個模樣……
靳老爺子畢竟是行伍出身,跑着跑着就感覺到院子裡有人盯着他看了。他趕緊停下腳步,咳嗽了聲,恢復莊重的樣子,這才轉頭去望田歌。
兩人一對望,彼此都驚了一跳。
靳老爺子是沒想到田歌是個“男生”。
田歌則被老爺子下頜那根扎着紅皮筋兒的純白麻花辮給雷到了……
“您猜,老爺子瞅見田歌,會什麼樣兒?”何婆婆坐在窗戶邊兒的陽光地兒下,像模像樣地還在穿針呢。當然,穿了快半個小時了也沒穿進去。
吳冠榕舉着個繡繃子在那兒等着,倒也沒着急,就是笑,“其實男人跟女人的眼光兒就是不一樣。田歌那孩子雖然穿着男裝,但是咱們同是女人的,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女扮男裝。”
“但是男人在這方面就會遲鈍。別看老頭子是那麼聰明的人兒,這方面我看他真的就看不出來!就算有所懷疑,但是也不敢肯定。”
何婆婆捂着嘴,“是。靳家的男人啊,有一個算一個,看着都是人精兒似的,可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一根筋。”
何婆婆手裡的絲線終於穿進針眼兒裡去了,雖然有誤打誤撞的嫌疑,不過何婆婆還是樂得一拍手,“誰說我老了?看,現在穿針引線還是這麼靈便!”
“可不。”吳冠榕也點頭,“昨兒我還跟老爺子跟竹錦談話,竹錦都說了,其實人類的正常壽命是120歲。咱們這還差得遠呢,還算小年輕呢!”
何婆婆眨了眨眼,有點忘了剛纔說什麼了,只能再找下一個話題,“我說您讓田歌上書房去找小怪獸去,是安着什麼心呢?”
吳冠榕也笑,“你少裝了,我的心思你還不知道?”
何婆婆大笑,“要是真把老爺子給嚇壞嘍,那可怎麼辦?”
吳冠榕含笑起身,“老爺子這陣子一練大字就睡覺,我還不得嚇唬嚇唬他?”說着邁向門外,“走吧,咱們得跟着去和稀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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