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車窗的簾子,安子衿不無感慨,上回來這裡時還是綠意盈盈,如今倒是很蕭瑟了,過些日子再降了雪就更加清幽了,不過今日是雲巖寺的祈福會,馬車陸陸續續也來了不少,因着宮裡出了筆銀子爲國運祈福,來的高門貴族也不少。
安子佩披了件厚厚的大氅,手裡還抱着暖爐,她對落梅道:“去瞧瞧二小姐手裡的暖爐還熱不熱,她身子可禁不得凍。”
安子衿自落湖後就甚是體虛,加上久久心思沉重更是怯弱一些。
“長姐,我今日已是穿得極厚了。”安子佩還是堅持要換暖爐,安子衿只好由着落梅給自己換了一個更暖和的暖爐。
“落梅,今日人多,小心些。”
馬車在雲巖寺門口的一大塊空地上停住了,安子衿和落梅好生扶下了安子佩。
“云溪,你看。”永嘉公主指了指不遠處,“那不就是安子衿!”
吳云溪聽到了安子衿的名字立刻就擡起了眸子,那前天纖細的身影還真的是安子衿,她眸中立刻染上了一層寒霜,“她怎麼來了?”
“旁邊那個,似乎是四皇子妃。”永嘉公主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吳云溪眼簾微垂,“永嘉,我想起來還有東西不曾拿,你先去大殿。”
永嘉公主點了點頭,“今日人也不少,我先進去了。”
吳云溪走到了馬車處對着其中一個吳家護衛道:“你即刻快馬趕回宮門,讓方世子趕來雲巖寺。”
那護衛拱手應了,隨即便騎上馬揚鞭而去。
吳云溪上了馬車取了一隻小巧精緻的木匣,她打開了木匣,裡頭一塊溫潤的玉珏,仔細看裡頭還映着一抹形狀極佳的血絲,吳云溪嘴角揚起一絲得意的笑。
這五福血玉可是極佳的貢品,她依稀記得顧夫人年輕時候就有一塊血玉配飾,然而木匣中的血玉更爲珍貴。
一旁的侍女接過時差點磕在了馬車上,吳云溪冷冷瞥了她一樣,“小心些拿着,若是磕着碰着了,我必不輕饒。”
“小姐恕罪!”那侍女雙手一哆嗦,但卻是緊緊抓緊了木匣。
吳云溪這才進了雲巖寺。
“長姐?”
安子衿給過了香油錢這纔回到了殿內,可回身卻見自己的長姐正一臉怔然地呆呆望着手中的一支竹籤。
此刻的安子佩全然沒了以往的倔性,夫君的生死未卜、腹中胎兒的安危都緊緊糾纏着她,她有些瑟瑟發抖地握着手中那支籤,喃喃道:“竟是中下籤……”
一旁的落梅和木槿也是掩嘴不語,這個時候的中下籤實在是讓每個人都心中一揪。
安子衿忍住了嘆息聲,她扶起長姐,含笑勸道:“並非下下籤就是沒了希望,更何況,籤文並非決定了一切,我們做了這麼多又怎麼會被一支中下籤擊倒?”
安子佩仍是咬着脣不語,“我要去替殿下和腹中胎兒在佛前好好請願,不然我這心裡不安……”
安子衿輕輕點了點頭,這個時候能讓長姐好受些便行。
很快就來了一個小沙彌,“女施主心善,我們淨無大師願意幫您解籤除惑。”
香油錢是安子衿以長姐的名義所捐,這時候倒是起了作用,安子衿壓下了心裡的苦澀連忙勸道:“淨無大師很少親自解籤,長姐也別自己心中難受了,去聽一聽吧。”
安子佩拿過桌上那支中下籤,雙手合十虔誠道:“多謝小師傅。”
望着長姐進了佛堂安子衿這才嘆了一口氣,怎麼可能真的平靜如水,也不知朔州的情況如何,離四皇子上回傳回消息的日子轉眼已經過了十日了,這十日裡難受低沉的不僅僅是安子佩,她也心中緊繃着。
“你們在這裡候着,我去後山走一走,若是長姐出來了我還未回來就去後山尋我便是。”
安子衿將木槿和茯苓留在了佛堂門口,這才轉身往後山走去。
她還能清楚記得上回來這裡的時候,是爲了救下白君恆,那時候崖邊的白君恆想必是真的走到了絕望邊緣。
安子衿輕撫着一棵蕭瑟冬風中淒厲而立、乾枯的梧桐。
剛剛獲得重生的時候,褪去了前世的嬌柔,她幾乎是滿心的壯志凌雲,她以爲一世的苦痛再不會回來,她可以做
到的,她能夠輕巧改變一切。
懲治姨娘庶妹,甚至奪回了掌家之權,一次次輕易而來的成果讓她在巨大的挫敗感前顯得那麼無力,就算是重活一世她也沒有比任何人多了什麼上天太大的眷顧,一切都要靠自己爭取不是?
遠離了白君佑,可卻陷進了爭儲的漩渦之中,一次次左右着局勢的變化,可總有新的轉折呈現在自己眼前,彷彿永遠不知道眼前這條路的盡頭會出現什麼。
手指劃過粗糲的樹幹,微微襲來的刺痛讓她略微清醒了些。
然而她沒有選擇不是麼?她可以選擇逃開一切,遠嫁亦或是去季家躲得遠遠地,不去想身邊任何人的以後,也不再去想自己欠下了什麼,還欠了什麼人,那自己就真的解脫了?
安子衿一聲苦笑輕輕盪漾在清冷的空無中。
如果真的逃開了,自己這輩子就比前世還要令人不齒!前一世自己開端就做了錯誤的選擇,可這一世明知自己該怎麼做了,還能逃開麼?
突然顧璟的眼眸又一次出現在了安子衿眼前。
兩世相欠,這個男人連音容相貌都深深銘刻在了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緒,讓她一次次在失控邊緣被這樣一個眸子拉回。
安子衿的手指一緊,小小的木刺讓她在疼痛感中眼神清明起來。
顧璟啊顧璟,你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安子衿的笑意帶着幾分無奈,這個兩世都和自己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名字讓她在對命運恐懼之餘又有幾分無奈,可無奈之中她不敢不承認還有幾分慶幸。
很慶幸,還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在樹幹上重重描摹着顧璟的名字,真實存在的刺痛感讓安子衿踏實起來,明日還未到來,勝負還未分出,要做的事還很多,不管是爲了自己還是身邊的那麼多人,亦或是爲了這個人……
驀地安子衿的指尖一頓,她微微眯起了眸子,在不遠處的樹叢外傳來一聲女子的哽咽聲,隨後就是一聲低呼。
“云溪!你別走!是我不好,我方近卓就是個混蛋!你打我出出氣,我求求你了,別哭了……”
(本章完)